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盛昱走後,路春宵一個人待了許久。
他腦袋放空,恍惚地聽樂隊唱完最後一首歌,走出隔間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帶着“喝多了”的身子安靜地走回內場。
感謝酒館內燈光昏暗,無人看得出他流過眼淚的痕跡。大家只是納悶兒他去了哪裏,怎麽去了這麽久,竟完全錯過了那支樂隊的表演。
趙大海說:“老大,我可去找過你了,給你發微信也沒回。你都不知道,剛才場子超嗨!比看那個綜藝有感覺多了……”
路春宵撒了個謊,說音樂聲太大,自己去完衛生間就到外邊接電話了。他剛一回來就注意到原本盛昱坐的位置已經沒了人,說完,他佯裝不經意地提起:“哎,盛總呢?他怎麽也不在?”
趙大海奇怪:“你沒碰見他嗎?”
路春宵握緊手機,啞笑着否認道:“我怎麽會碰見他。”
“哦,盛總也說了要去衛生間,我以為你們能遇着呢。他一直沒回來,剛才讓Barbara轉達說有事兒先走了。”說着,趙大海替他們惋惜,“等了一晚上,你們都沒瞧着。不過沒事兒,說不定等會兒真能去後臺來個合照……”
盛昱走了。
不知為何,确認這個情況,路春宵有種他與盛昱真的要到此為止的預感。
路春宵要了杯白水,一股腦兒喝了個精光,試圖沖淡酒精的同時,他默默祈求這也能夠沖刷淨胸口堵着的不舒暢。
真的喝多了嗎,應該是吧。
路春宵怎會不清楚自己在隔間裏的話對他們彼此意味着什麽,也是喝了酒,他才會将這種做法直白說出。
炮友無疑是最上不得臺面也最無情的關系。盛昱難得向他人索求,近來一而再地在他面前低下頭,忍受不了這種結果,憤怒甚至徹底放棄都是在情理之中。
路春宵承認看到盛昱失神地斥責他狠心時,他閃過了一絲心軟。
要不……算了。盛昱好像真的很痛苦,很難過。
可這念頭一閃而過就沒了更多後續。路春宵比誰都清楚自己不是在報複,也一丁點兒都沒打算故意與盛昱糾纏。沒有感情的關系是他唯一能給的,也是事實。早在重逢的第一次見面他就告訴了盛昱,他給不了愛,太疼了,做不到。
路春宵向後靠在沙發上,看着臺上的表演,萬般熱鬧都與他無關。
他自問為何明明是事實還會感到難過,大概是理智不夠,怎麽也分析不出來更多。
趙大海和陳湄等人有意待到更晚,看看樂隊是否可能驚喜地來個結尾的壓軸表演。他們還拜托導演去問了老板。老板笑着賣了個關子,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只說讓大家就當是開盲盒,要不要等到最後全憑自己的感覺。
路春宵組內另一位年紀稍大的執行大哥選擇不等了,他明天還得送孩子去上興趣班,不好熬夜到太晚。
聞言,路春宵想想可能還得再待個一小時起步,也沒了等下去的念頭。他以不勝酒力為由,決定一同離開。
從走出酒館到坐上出租車,路春宵的腳步都虛虛浮浮,一顆心怎麽也安定不下。他坐在車上靜靜看着外面劃過的路燈,酒館老板的比喻游蕩在耳邊,他越想越覺得有些後悔。
這幾年盲盒很流行,辦公室也總有同事買。路春宵從來沒試過。他擔心拆到不喜歡的款式,那就得花時間退換或者自行勉強接受;他也怕一直拆不到最喜歡的款式,想得到就得再付出更多,端盒或是拆明盒則又失了拆盲盒的刺激……
在有保障的安全範圍內站久了,他的确逐漸喪失了接受未知的勇氣。而今晚既然喝醉了,有了醉意的催化,路春宵突然後悔沒豁出去再嘗試一次。
路春宵的住處比另一位同事近些,他先到了地方,與同事打了個招呼就下了車。
“小路!”路春宵還未進樓,同事喊住他,從車窗遞出手機,“你手機沒拿。”
路春宵趕緊走回來接過手機,“謝謝,我居然給忘了。”
同事擺擺手,“不用,看你真是有些醉了,早點兒歇着吧。”
路春宵朝他笑笑,慶幸手機沒丢,聽話地快步朝樓裏走去。
他租住的是一棟老舊小區五樓的單人一居室,沒有電梯,但整體性價比較高。對于不特別追求物質品質的他而言,已然是非常不錯的住所。
路春宵搖搖晃晃地往上走,沒有用力跺腳來喚醒感應燈,而是每到一層就拍一下手。
到了五樓,他兩手一拍,随着樓道的燈光亮起,路春宵看見家門口正站着一個男人,盛昱。
“你……”
路春宵一時間說不出話,也分不清自己此時是更清醒還是更醉了。他只知曉自己沒有在酒館打開的盲盒或許即将要以另一種形式在這裏打開。
盛昱的臉上仍是從衛生間離開時那般冷沉,話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妥協,言簡意赅道:“開門吧。”
開門,盛昱要一起進去。
進去以後呢?
盛昱這是答應了?他要那個機會?
現在的情況不允許路春宵清晰地思考過多,盛昱能在那種情形下再來這裏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這更是他十來歲時認識的盛昱絕對做不出的妥協行徑。
路春宵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按住體內的情欲,他幹脆把問題反過來抛給盛昱:“盛昱,你……确定清楚你在做什麽嗎?”
盛昱定定凝視着路春宵,沉默之時,樓梯上的燈自動滅了。
黑暗中,盛昱緩聲說:“你以前跟我撒謊了吧。
“你說等我的時候可以忽略時間,等等沒關系。可是六年來我每次想到你,只覺得時間太長太久,根本不是沒關系,也絕不能是沒關系。”
路春宵站在原地,心髒止不住發顫。他看到盛昱朝他走了一步,燈光因動作再度亮起。
盛昱說:“我不想……但是我更不想再等。以後你我都別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