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第二天清晨，潤珠醒來後，屋外，秋雨梧桐，落葉蕭蕭，空氣中，仍舊層層寒意凝聚成霜。
潤珠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中，金家上上下下，都把自己給團團圍住。她們罵她，勾引自己的小叔叔，不要臉，尊卑不分，倫理敗壞……
潤珠大聲哭着，想給自己辯駁，然而卡緊的喉嚨，像堵塞了一個巨大的鵝卵石頭。
小叔叔站在那人群中，也同樣被罵。
四歲時候，小叔叔老是生病，之前，她和他的關系就跟現在美珠盈珠和他的關系一樣，談不上親昵，甚至還很疏遠淡漠。
他老是咳，屋裏長年藥罐子不斷，濃濃的藥味兒總是徹滿了整個屋子與廳房。
他們說他得的是肺痨，估計挨不過那個冬天。
潤珠遠遠地看了他一次，他很清瘦，瘦得像只竹竿，衣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蕩蕩，像是挂了一個幕布的幹癟軀殼。
她和他的關系——是的，很一般很一般。
直到有一次，有丫鬟婆子興匆匆地說，“好了好了！這二爺不知遇着了神仙還是怎麽，大夫太醫都說他沒救，可是，可是——你們都快去看吶！”
她們都去看。
潤珠穿着一件厚厚實實白兔毛滾邊的大紅色小棉襖。脖上挂着個金項圈。美珠盈珠和她同樣的裝束。
金家二爺好像真的是已經好了！
臉色再不青紫泛白，人也有精神氣，面色紅潤，眉目溫潤。如畫煙描的精致五官，膚白如玉如雪的肌膚，在那蒙蒙的燭火映照中，只覺煙霞籠罩，突然散發出一種神仙般氣質。
他慢慢地撩起鋪蓋錦帳下了榻，問了一聲，“潤珠哪個小丫頭呢？”
潤珠大吃一驚。
事實上，不光是潤珠，就連美珠盈珠，她母親金太太，以及周圍的其他婆子丫頭——一個個怔怔地站在那裏，好似怎麽也想不通。
一番枯木發榮回春之後，他大病了一場，昏迷了幾天幾夜，可是醒來的第一聲，便是——“潤珠那小丫頭呢？”
潤珠和小叔叔的一切有違倫理的不道德“劫數”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暗牖空梁、門庭因她母親而備受冷落的金三小姐，從此，在那荒煙蔓草的清冷年華與時光，小叔叔成為她心頭的一縷“月光”。
他的溫暖，給她的無微不至的關愛照拂與呵護……甚至可以換一種說法，即便，如此不受母親所喜愛的那些光景歲月中，潤珠之所以成為今天的金潤珠，沒有那些不正當與自卑的陰暗邪惡心思，這全賴一個人的仰仗。
——是他，把她親自養大的。
手把手教她讀書，寫字，彈琴，畫畫……明事理，辯是非，都是這個小叔叔……
潤珠的夢，何其苦澀彷徨。
現如今，有人親自打破了這種沉默與界定，将她那些年不敢揭發的醜陋心思統統揭開……是她，連累了自己的小叔叔。
潤珠大叫着，“不！你們別胡說！別胡說！我們清白，我們一直一直很清白——”
可是，不管用的。小叔叔最後被綁在一個絞刑架下，大火燒了他。而潤珠，則被她自己，以及自己的母親姐妹齊齊推向一個深不見谷底的萬丈懸崖。
潤珠從懸崖沉墜而落，下面是泥潭深淵，龍吟虎嘯。
潤珠大聲地求助，出于本能，手抓住一個懸崖峭壁上的粗壯樹木，努力求生攀爬。她爬啊爬，就那麽一直爬，一直爬……
“小胖子，你這樣抓着本世子，是不是太疼了點？”
一陣痛苦憋屈的微弱沙啞呻吟，是衛珩的聲音。
潤珠一驚，想要睜眼，卻怎麽也睜不開。
她，她抓住什麽了……
她……
“你給我放、放手！”
頭頂上，男人衛珩的聲音越發氣燥痛苦不堪。終于，潤珠慢慢地揚起了睫毛。“我，我抓的是什麽，我，我抓的是……”
突然，手心裏一跳，她就像捉了條巨大的蟒蛇，那蛇，裹着華麗如水流般的軟緞絲綢，偌大的頭，粗壯蠕動不停的身肢甚至還有顆圓圓的胖乎乎腦袋。
潤珠大驚失色，不停地在那從剛剛驚醒過來睡着的紅木雕花圍子床跳啊跳。
尖叫聲震耳欲聾。
潤珠想死的心都有了！
昨天晚上，她和盈珠發生了一場口角之後，盈珠臉上受傷，她被金太太責。憋屈舉步維艱之際，小叔叔走來了……然後，他和她母親大大對峙一場。
她母親氣得一抖，一大家子人，正鬧得不可開交，這時，一聲冷冷冰冰的嗓音，“誰在欺負我的丫頭？”
——衛珩把她帶回了他的院子居所
——月地雲居院。
他們喝酒，一直喝，一直喝。在走向院子的路上，誰都沒有說話。他拉着她的衣服，她就像一個行屍走肉。
潤珠說，“能讓我在你這裏喝點酒嗎？”
然後，就是後來的事……
她醉得一塌糊塗，人事不省。
衛珩把她一把又拉回了紗櫥的那架雕花圍子床。“你給我弄疼了！小混賬！讨了便宜，你還在這裏瘋瘋癫癫，要死不活的大驚小怪……”
潤珠把那手就那麽一直甩一直甩，模樣動作與神态，實在像極了不幸紅中燒了一下，或者像不慎哪兒捏了把狗/屎。
衛珩臉紅脖子粗，他覺得她這樣子的反應與神情實在對他侮辱至極。那雙繡鞋，冰冰涼涼，還擱在地上的木板，下床，還來不及去套。男人像是怒至了極點，昨天晚上，現在她這反應的……将潤珠順着他的腕子一扯，扯進懷中，按壁上床柱子邊一推。
潤珠的整個腦袋“哄”地一下。
他吻她……他居然……居然……
秋風将外面的梧桐樹葉依舊吹得是簌簌作響。
紗櫥裏的水晶珠簾，叮叮當當。
這真是一個混沌荒唐、滑稽無比的境地。
甚至，當男人手嘴并用，不停啃噬攻擊她的身上與臉，潤珠還覺得，這是夢！一定一定是夢！
那會，就在前幾月時候，潤珠還記得，第一次邂逅衛珩，他藏身于雲溪酒樓更衣室的長條衣櫃。“胸上雪,使君吮……”她在脫着自己的衣服，一層一層，先是外面的襦衫，再是絲羅夾衣，再是中單與束身小衣、還有裹胸肚兜……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酒妓們的歌聲，從更衣室的雕花小窗門透散進來，和着陽光一道道……和着蒙蒙的灰塵……她撫着自己那高隆雪白的胸/房……“胸上雪，使君吮”……“淡勻妝，固施妙……恐犯千金買笑……”
潤珠的頭已經昏了。
血脈如奔騰的大海潮流，一股股，侵蝕周身，脹得她也如即将訣堤的風雨洪浪。
豐碩高傲的山峰，中間，像是嵌着一道峽谷，正在被太陽無情炙烤着——男人手，已不知何時鑽向了那裏。揉，捏，捧……
“告訴我，你在這裏面到底藏了什麽？嗯？那麽……”
那麽神秘兮兮，那麽引得他神魂颠倒……然後，又是他的嘴，從潤珠的下颔鎖骨，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我，我沒藏，什麽也沒藏……”
腦袋不知是不是被門卡住了，還是氣昏了頭，潤珠瘋了似地，邊推拒，邊不停擺頭……欲哭無淚，居然說了這麽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