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籠中之鳥】5
【籠中之鳥】5
有栖川往金薔薇旅館走去的步伐不緊不慢,表情上甚至還帶着些柔和的笑意。這讓他與周邊低着頭匆匆而行的平民看起來截然不同。
盡管他們穿着相似的廉價布衣。
走在路上滿腦子都是陰謀詭計的有栖川涉沒去在意路人偶爾望來的怪異目光,信步走在漆黑無光的小巷之中。
烏黑碩大的老鼠拖着長尾從他腳前飛竄而過,似是把他也當做了和巷子垃圾的一部分。
有栖川的潔癖并沒有不合時宜的在這種時候發作,他只是用不同于垃圾堆中流浪漢們的步伐,輕松地在老鼠亂竄的地方找到一條勉強可以立足的地方通行。
那個酒館老頭說的話很有意思。一個貴族,收養了一個修道院孤女,這事情明明這麽不合理,卻被這些消息靈通的閑漢們一致忽略。
如果說小貴族收養賽琳娜只是為了龌龊的玩樂,為什麽他要大費周章,掩蓋這個消息?
更何況,夏沃爾子爵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好心收養孤女的善良人……有栖川涉察覺到巷子中遙遙綴上的小尾巴,面色不變,只是轉了幾個彎,就把這些在巷子中長大的人甩的無影無蹤。
真是煩啊,這些人就這麽喜歡這張臉嗎……有栖川咕哝着撥了撥頭發,試圖蓋住自己這個被石榴汁染出蠟黃的面孔。
他倒是有所耳聞,聽說很久以前的歐洲人對于黑發有着迷之執念,似乎在他們眼裏,真正純正的黑發是血統高貴的象征——也不知道一群海盜發家的人是從哪裏追溯來的血統,古羅馬嗎?
有栖川涉最終放棄了用頭發擋臉的無效遮掩。
總之,這群人也沒有辦法把居住在金薔薇裏的異國旅客和一個生在貧民窟裏的黑發平民聯想在一起。
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乙丙,真正讓他心存疑惑的還是沒有見面的賽琳娜。
到底這個表面身份為修道院孤女的COSER展現了什麽特質,才會被一個風評爛到泰晤士河河底淤泥的子爵閣下看上?
她不會是把卡爾老先生介紹給貴族了吧……有栖川涉心中一寒,險些被這個可怕的可能性吓得打了個哆嗦:“不不不……哪怕是小學生都不會這麽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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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有什麽可能……有栖川涉始終沒有笑意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縮,如果是異能力呢?
如果是這個世界為了拴住COSER,化為異能力的鎖鏈呢?
如果這個沖動的小孩子壓根沒有收斂的意識,興高采烈的展現自己的異能力……那她被一個子爵帶走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麽難以解釋。
怪不得,小教授對賽琳娜的重視程度比他想象的要高很多。
原本只是以為小教授可能是覺得賽琳娜的思想和周遭的平民孩子格格不入,現在看來,小教授恐怕早就發現賽琳娜毫無遮掩的異能力了……有栖川再次揉了揉額角。
他有一種感覺,這種熟悉的頭痛感可能會伴随他直到他成功送走這個COSER。
想通了這點後,最大的難題随即出現。
死遁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要如何才能讓COSER合理,正常的徹底消失在貴族的視線中,且不會引起其他劇情人物對自己沒必要的猜疑,特指小教授的懷疑……畢竟他日後可能還要和莫裏亞蒂家族打交道……有栖川涉放下揉着額角的手,輕輕呼出一口氣。
推開金薔薇的側門,他低着頭弓着身,像每一個出沒在這個華麗旅館的幫傭一樣沉默地走上了鋪着金紅絲絨地毯的臺階。
“篤篤”兩聲後,有栖川感受到房門內的小山雀用力拉開門栓的動靜,微不可見的擡了擡抿的極薄的唇角,順勢悄無聲息的進入了房間內部。
“辛苦你啦。”有栖川涉有些敷衍地拍了拍山雀腦殼,權作安撫。
“你去酒館幹什麽?”小山雀0077有着導航定位系統,十分清楚它執行人的動向。
有栖川涉扯開帶着奇怪味道的外套,漫不經心:“不是說了麽,我去套話。”
“你沒有使用非法手段吧……?”0077警覺。
“哎呀,瞧你說的什麽話,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有栖川仔細的用肥皂水清理着手上和臉上殘餘的石榴汁液,“難不成用石榴汁護膚也算非法手段啦?”
他把用牛奶調兌的藥水倒進盥洗盆,把手和臉都泡了進去,在水下含糊不清的回答。
沒過多久,終于把色牢度極好的石榴汁洗幹淨的有栖川長出一口氣,搓了搓小山雀:“沒想到這個色素這麽難清理……下次還不如戴個大胡子假發出門,也比只改膚色效果好。”
“怎麽感覺你從橫濱出來以後,就緊張兮兮的?明明我們當初合作的很順利不是麽?”
有栖川涉拎起小山雀,若有所思:“好像從車上開始,你對我的關注度就提高了很多……你在心虛?”
0077的眼神一下子停滞,視線焦點毫無生命裏的停滞在半空之中。
“哦……”有栖川涉眯了眯眼,看着高智能的系統在他手裏瑟瑟發抖。
“你似乎,做了一些額外的事情。”
“嘛,不重要。”他抛開小山雀,像是抛開一個玩膩了的玩具。
“貴族啊……希望小麗娜能堅持到看見我的時候,阿門。”
“那不是逆十字嗎?”被摔得七葷八素的0077從柔軟的被子中掙紮出來,卻恰好看見有栖川逆點的十字順序。
有栖川卻不以為意:“是嗎?我又不信教,無所謂。”
夏沃爾府邸
這是一棟看起來還算光鮮亮麗的建築,外牆雖然有濕氣上侵牆面的痕跡,但總算也沒有說掉塊牆皮掉塊磚的狼狽事情發生。
隔着外牆玻璃往內望去,甚至有着倫敦貴族們都非常重視的小舞會廳,在那略顯空曠的舞會廳裏,只有一個雜活女仆在艱難的擦洗牆壁上的燃氣燈。
那個雜活女仆在疲憊地捶打肩頸短暫休憩時,不經意的往外看了一眼,吓得險些魂飛魄散。
那通透明亮的舞會廳玻璃外,有一個身量矮小的女孩正挂在床單系成的繩子上不上不下,在半空中蹬着腿晃悠。
“麗娜小姐!!”
窗外那人聽到這聲驚叫吓得手一松,一下落到了窗外松軟的花園土壤之上。被摔得有些動彈不得的麗娜再次被兩個腰大膀圓的幫傭給抱回了宅邸。
“怎麽,今天又是從哪跑的?”坐在織有華麗印花沙發上的男子放下手裏的煙鬥和報紙,煙灰色的眼睛掃視着摔得鼻青臉腫,關節處都滲着紅色血絲的小姑娘。
雖然問題抛給了把小姑娘壓在椅子上的管家,但他的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麗娜那節白嫩而纖細的小腿。
“老爺,她把床單撕開,打上了節從房間窗戶上放下去,我們沒有注意到………”管家的身形分明比這個坐在沙發上的年輕金發男子要高大許多,卻在他時不時投來的蔑視目光下顯得頗為戰戰兢兢。
“哼……把她給我關進那間閣樓裏,窗戶用木板釘死了。”夏沃爾子爵從沙發上站起,枯瘦到有些駭人的手指掐住小姑娘的臉頰:“這次要是再跑了……你也不用再回來禀命了,老布朗。”
他眼疾手快,在麗娜張口咬向他虎口時一把甩開,将年僅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摔到了地上。
“要不是你還算有點利用價值,我真該把你的牙一顆顆敲下來。”夏沃爾子爵厭惡地從衣兜裏掏出絲帕擦拭着手指。
站在椅子後的老管家布朗微弓腰背,讓自己明顯高于子爵閣下的身子硬生生矮了一節。及到這位喜怒無常性情暴戾的貴族離開後,他才舒了口氣,站直了身體。
“麗娜小姐,你也看見了,子爵老爺是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他伸向有些被吓懵住的小姑娘,溫和但不失強制地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老爺他非常看重你的才能,所以他不會去傷害你。但是如果你繼續這樣逃跑挑釁,他很可能會讓你再也說不了話,再也走不了路……相信我,我見過太多這樣的好姑娘了。”
有着一頭卷曲黑發,墨藍色眼睛的麗娜眼裏不自覺漫上了一包眼淚,卻忍着沒有落淚,咬着牙借力站了起來:“我知道。”
鬓發微白的老管家微微一愣,抓住小女孩的手更緊了幾分:“也對……你能看見。”
臉頰白皙微粉,透着這個年紀女孩特有的嬌憨氣息的小麗娜擡頭望向這個格外高大的老管家,用無辜又甜美的嗓音抱怨:“管家爺爺,我手好痛,你松一松好不好?”
“爺爺,你松一松手好不好,我的手好痛。”清亮的童音仿佛重疊起來,老傑克看着不到自己腰間高的小麗娜,想起了自己的小孫女,手下意識松了一些。
然後,那只軟若無骨的手就像泥鳅一樣滑了出去,穿着花一樣裙子的小姑娘就向着還未關上的大門飛奔而去,如同一只輕靈飛舞的小蝴蝶。
只是她到底矮小了些,老管家布朗只是邁開長腿追了兩步,就把故意裝乖賣萌好趁機逃跑的小女孩抓在了手裏,這次他沒再去聽小姑娘哀哀切切讨饒,板着臉一把撈起她夾在臂彎裏,沿着陰森黑暗的樓梯爬往最高的閣樓。
那裏狹小陰暗,碩鼠橫行,只有一個巴掌大的小透氣窗,充斥着一股生命的腐爛氣息。
窗戶一封,木門一合,這房間便一絲光也透不進來,裏間的慘叫聲隔着木牆與石牆傳出去,就模模糊糊地再聽不清,如同厲鬼在深夜的哭泣聲一般弱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