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籠中之鳥】4
【籠中之鳥】4
有栖川涉按着導航,穿梭在貧民區的街巷之中,很快到達了一條主幹道上,他低頭看見鞋底的污泥,閉了閉眼,無可奈何只能選擇再去購買一雙新鞋。
畢竟,高檔旅館的住戶,怎麽會有洗鞋子的需求呢。
他們又怎麽可能會有一雙踏入貧民區污泥之中的鞋子。
等到有栖川換了雙成品鞋坐着臨時租用的馬車從泥濘道路走向鋪着磚石的整齊路面後,他終于不用再忍受那幾乎如影随形的惡臭味道。
但是不得不說,這個年代的貴族階層也沒有好到哪裏,又臭又香的味道反而更讓他頭暈目眩。
或許是被這詭異的氣味熏到,他的臉色在金薔薇旅館的老板娘看來過于蒼白了。
“您看起來真是一位美麗高貴的天使。”她由衷贊美,香扇撲閃地更加用力。
“感謝您的贊美,安德烈娅夫人。”有栖川盡可能不着痕跡的往後仰着身軀,避開那撲面而來的香粉氣味,以及掩蓋在香氣下的奇怪酸味。
哪怕是在橫濱的擂缽街,他聞到的最多也就是衣物上的味道,而不是這股子仿佛把人腌入味的怪異味道。
“或許您願意先給我鑰匙讓我休息一下。”他有些無奈,看着那個身姿豐滿得有些過度的胖婦人極不情願的拿出鑰匙,終止了和他的對話。
離開時那一扭一扭的背影還在嘀咕着“沒禮貌”、“和淑女的交談怎麽能這樣結束。”
等有栖川抱着一袋花言巧語從安德烈娅夫人那哄騙而來的石榴,拎着手杖進入這嶄新的房間時,粗略打量了下,比他昨晚暫住的旅館幹淨整潔許多。
至少白色的床單上沒有奇怪的黃色污跡也沒有沾染上泥巴,窗戶也被擦的幹淨明亮,不需要再隔着個桌布才能克制住惡心去觸碰。
同樣,在這裏居住的花費,也比在那間小旅館的花費翻了十倍有餘。
“你為什麽今天才換房間?”0077從他的禮帽下冒出了半個頭,有些好奇。
“昨天太困了。“有栖川随口答道。
雖然嘴上說着暫時不去管COSER賽琳娜,但總要确認一下對方的安全狀況。總不能他這邊一二三四五計劃都進行的十分順利,結果回頭一看——好家夥,已經沒救了。
“我說過的吧,我沒有允許,你不要開口。”有栖川将小山雀提溜了出來,胡亂捋了捋又長了一截的黑色發絲。
“啾。”
“不要裝傻。”有栖川把小山雀扔到了床上,“我要去套點消息,不方便帶着你。”
“有什麽不方便的!我可以蹲你帽子裏!”0077據理力争。
“我不帶帽子。”有栖川涉變魔術一般從成品鞋店附贈的袋子中拿出了一套破舊但還算整潔的平民衣物,這裏邊甚至包括了一件棕黃色的外套。
有栖川涉蹲在地上,仔細的把那雙才買了一天沒到就因為踩着賍泥被迫報廢的皮鞋劃開半道隐蔽的裂口,澆上半杯紅酒後又拿着粗糙的毛刷制造劃痕,成功讓那光潔的一看就價格美麗的皮鞋成為了平民眼中平平無奇的舊鞋。
“那我也可以躲在你的口袋裏!”0077看着他将全套行頭一一換上,往臉上塗抹着石榴皮擠出的汁液,眼看着就要再次出門,在床單上蹦跶着表示反對。
“不行——我要去的地方小偷很多,我可不想一個轉身發現你被別的小黑爪子給摸走當晚飯吃。”
“我最多去兩個小時,別像沒斷奶的孩子離不了人。”有栖川涉最後搓了一下小鳥球,反鎖房門。
剛才從正門進入登記的時候,他就已經留意到在樓梯側面有一扇小門,在刻意與老板娘攀談拖延時間時,也有幫傭抱着一堆被單推開那扇門進入樓梯上的客房。
那應該是一扇通往後院的小門。
有栖川涉一身舊衣,顯得灰撲撲十分不起眼。樓梯上與他擦肩而過的衣着華麗的人們連看都懶得看他,視若無物。
那位豐盈的安德烈娅夫人也一副“別碰我”的模樣,全然沒去在意這個窮苦的年輕人有着和她不久前誇贊過的天使同樣的面龐。
這就是我懶得仔細易容的原因之一……有栖川涉腹诽道,欠着身子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極為自然的走下樓梯,推開了那扇側門。
後院裏有不少漿洗女傭在晾曬衣物,清洗碗碟,她們看見衣着普通的有栖川涉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又埋下頭繼續着小山一般的清洗工作。
在這個世界的倫敦底層民衆裏,女性除了進入一些工廠成為比男性工資低廉一半的女工以外,就只能接一些諸如漿洗的雜貨補貼家用。如果面貌好一些,或許還可以成為貴族家中的女仆。
只不過這裏的人們似乎更寧願自己辛苦勞作,也不願意靠近貴族。
有栖川有些拘謹地推開了酒館的小門。他在馬車上的時候就特別留意過這裏。
只有這裏明明是生意最為蕭條的工作日上午,還有些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影,門口也蹲着幾個一看就是等着活幹的閑漢,嘴裏不是賭馬就是24點。
比起以皮肉生意為賣點的其他酒館,這間很顯然是兼具了介紹工作性質的中介酒館。
和其他酒館一樣,這間酒館同樣吝啬燈光,大霧之下昏暗的日光只勉強照亮了門口一塊區域,裏間一片漆黑,只有如雷鳴般的呼嚕聲響徹酒館。
“現在、嗝……現在不是營業時間。”黑暗中有一個醉漢咕哝着,一個酒瓶子就落到了地上。
有栖川涉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我只是、我只是聽說這裏可以介紹工作。”他往前邁了幾步,讓自己也融進了黑暗之中,有些窘迫的搓手“韋恩嬸嬸說,我可以來這裏找活計幹。”
“韋恩……?”那醉漢的聲音搖搖晃晃由遠及近:“我不認識、什麽韋恩道恩。”
他在門前微微捂了下眼睛,似是被這朦胧到稀薄的日光刺痛。
拒絕的話語被他吞下了半句,醉漢的眼睛在面色雖然帶着枯黃,卻有着一頭柔軟黑發的有栖川臉上逡巡着。
沒多久,醉漢嗤笑一聲:“啊哈……确實有活計可以給你幹。畢竟你這張臉也有的是人喜歡。”
“怎麽樣,敢不敢做。”醉漢的臉龐上泛起酡紅,粗壯的手指摸向了有栖川的臉。
有栖川嘆了口氣,窘迫的姿态收了起來,連原本矮小拘謹的站姿也一下子舒展開來:“我其實真的很不想這樣做……”
他的袖口滑出了一道銀光。
有栖川涉坐在酒館內唯一還算得上完好的椅子上,一手揉着額角,一手玩着從橫濱黑醫那順來的手術刀。
“我們現在可以冷靜、和平的進行對話了嗎?”
他輕輕踢了一腳地上吓得渾身癱軟的醉漢,“還是說你希望我給你再提提神?”
醉漢的醉意早飛到泰晤士河不見蹤跡,在生命威脅下艱難的點了點頭。
這不能怪他過于軟弱,任誰在看到那個指哪飛哪的小刀瞄向自己要害的時候,都會冷靜下來學會思考。
尤其是那個人輕笑着說出:“聽說東方古國有一種很神奇的刀法,可以讓人被割上一千刀才死去……不過我的技術不好,一般只能做到十七刀避開要害。”
有栖川涉滿意地微笑了一下,拔回了插在醉漢脖頸一側的手術刀。
“你可以喊門外的人進來,不過我不保證不會手滑哦。”
“尊敬的先生,您到底想問什麽?”酒館老板趴在地上,按照有栖川的吩咐将雙手背在腰上,有些憋屈地主動開口。
“你的年金收入是多少?”有栖川決定先從簡單的問題入手。
酒館老板聞言頗為費解的用力扭着脖子想回頭看有栖川,在有栖川毫不留情的一腳下有些屈辱地說:“三百鎊。”
有栖川涉擡了擡腳,環顧了下這間酒館:“中介還真是兩頭賺錢啊。”
“第二個問題,你知道夏沃爾子爵嗎?”
“知道,家道中落的小貴族。”酒館老板在有栖川的威脅下不情願地繼續介紹着:“他祖上的封地被他變賣完了,窮的已經開始當銀盤了,我接過好幾單他的生意。”
“他的風評如何?”有栖川直覺不對。
一個窮到典當家中物品維持表面風度的貴族,怎麽可能在一個修道院孤女上發揮他所剩無幾的善心?
“嗐,他還有風評嗎……紅樓裏的老娘們都說這個人不好伺候,好幾個被他接走的女人都沒回去。也就那些小姑娘巴巴地沖着那貴族招牌貼上去。”
“之前也有過傳聞,說他以前沒賣封地的時候,出了好幾樁失蹤案件,都是正值芳齡的美女。”
酒館老板趴在地上,開始絮叨起來:“那幾戶人家都知道就是這個子爵幹的,但沒權沒勢,也就自己咽了苦。後來那幾戶人家也沒了蹤影,有人說是被夏沃爾給滅口了。”
有栖川默然,再次刷新了一下自己的世界觀。他知道這個世界的貴族很爛,但是沒想到還能更爛。
“最後一個問題,他有收養孤女的習慣嗎?”
酒館老板顯然一愣,想了很久才有些猶豫地回答:“應該……沒有吧,我沒有聽人說過。”
“很好,感謝你的合作。”有栖川涉從褲兜裏掏出了一把被揉皺的紙幣,面額總共兩鎊。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為了賠償這酒館裏被他用手術刀損壞的家具。
在有栖川即将走出酒館時,從地上緩慢爬起的酒館老板連忙小聲喊了一句:“喂!”
有栖川停下腳步,扭頭望了過去。
酒館老板一把捏住吧臺上的紙幣,有些迷惑地問:“你為什麽要問關于貴族老爺的事情?”
“For justice.”
有栖川隔着酒館裏那濃重的黑暗笑了笑,繞開看熱鬧的閑漢們離開了酒館。
“老湯姆,那人是誰啊!”有個好事的閑漢隔着酒館的門朝裏大聲喊去。
酒館老板捂着肥胖的肚子,正痛的哎喲直叫,聞言沒有好氣的吼了回去:“少來打聽!管好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