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歡樂搖一搖
歡樂搖一搖
紅毛一直覺得這裏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哪怕在葬禮上也是如此，那些人搖頭晃腦，雙腳跳起又落下，臉上的表情也不誇張，但是從身體語言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很開心，跟歡樂園三個大字倒也相配。
紅毛并不知道小蜜蜂說的搖一搖是什麽意思，他也沒問，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根據現在的所見所聞，他也大概知道了歡樂和搖一搖組合在一起的意思了。
眼前是一臺顯微鏡形狀的機器，它跟顯微鏡一樣都配有一個鏡坐、一個鏡臂和一個載物臺，只是顯微鏡鏡筒位置的地方設置了一個人體等高的圓形機筒，機筒上用七彩字體寫着“3D搖動儀”。
“我是一只小蜜蜂，我的名字叫嗡嗡，歡迎你們來參加李八山的歡樂聚會。”一只小蜜蜂出現在空中，它的話音剛落，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又響起，“我是一個大詩人，我的名字叫詩詩，歡迎你們來參加李八山的搖一搖大會。”
“詩詩……詩詩……詩詩……”此起彼伏的人聲響徹大廳，圍着正中央上空飄着的兩個虛拟影像。
現場人頭攢動，相距一米多的人都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紅毛站在一個角落裏，擡頭望着大廳中央，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詩詩的真身。
詩詩飄在大廳中央的上空，她穿着一件黑色鬥篷，帽沿榻拉到鼻子上，嘴巴上戴着一個黑色的口罩，整張臉躲在黑色布料之後，空中的小蜜蜂圍着她飛舞，四周的人群，有的吼着“詩人”，有的喊着“詩詩”。
“李八山先後創造了詩詩和我，但是他說我們并不屬于他，我們只屬于我們自己。”小蜜蜂跳上跳下，時不時還落到底下人群的頭發上停留幾秒，“他讓我們忘了他，讓我們好好活着。現在他走了，我和詩詩将一起為他搖一搖。”
小蜜蜂飛到大廳中央，圍着機筒轉了幾個圈，詩詩也手扶機筒繞了一圈，外圍的呼聲更高了。
小蜜蜂嗡嗡幾聲，“歡樂搖一搖……”
詩詩立馬接道：“老八你走好。”
話音剛落，機筒上的“3D搖動儀”幾個字體開始閃動起來，照射出七彩的光波，同時還傳出了歡快的鋼琴曲，那曲調讓紅毛仿佛置身于一場暖意洋洋的春日派對，大人、小孩、家養寵物、野生動物、魚鳥昆蟲、花草樹木等等都化身叽叽喳喳的精靈，大家一起唱啊跳啊，春光正好，其樂融融。
在之前參加的腦能運用培訓班上，紅毛就聽講課老師說過，拉圖國施行凍葬，通過液氮将人體凍幹，再利用3D搖動儀将之粉碎，那個老師還說，這裏的人其實并不認可凍葬這種說法，更喜歡将之稱為“歡樂葬”，課上有人問什麽叫歡樂葬，老師說等你們親自去參加一次就知道了。
從眼前的景象來看，歡樂搖一搖很貼切，來參加葬禮的人都随着搖動的機筒晃動着身體，大廳中央唱唱跳跳的人群讓紅毛覺得以這樣歡樂的方式來送一個人最後一程似乎也不錯，那些跳舞的人，有些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小旗子，上面寫着“老八安心走吧”，有的寫着“詩人號永存”，有些頭上圍着一個紅色的布條，布條上寫着“詩人號”，還有些穿着白色T恤，上面畫着八座小山和一片葉子。
紅毛覺得那片葉子有點熟悉，正想朝着其中一個穿白T恤的人走去，卻在人群裏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他走了幾步，“米教授，你也來送老八嗎？”
米博辯點點頭，“來送老朋友最後一程。”不過他與別人顯然不太一樣，眉間隆起的褶皺表明他的心情似乎不是那麽歡樂。
“米教授，你好像并不歡樂。”紅毛側頭，“那麽多人來送老八，他肯定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
“小夥子，你似乎很能适應這裏，包括這個歡樂葬。”米博辯望向大廳中央搖動着的機筒，“但是我适應不了，尤其搖着的還是我的老朋友，我覺得這樣很殘忍，讓你親眼見證老友灰飛煙滅，太殘忍了。”
“每個人處理情緒的方式不同，做出的反應也不同，也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紅毛順着米博辯的視線望去，“哭也好，笑也罷，都是正常的人類情緒。”
“老八是個好人，他知道我一直在研究安圖瑪，就說幫我建立一個資料分析庫，利用程序收集和分析前人類社會采用不同語言書寫的有可能提到安圖瑪的文獻和資料，前人類社會的語言那麽多，信息數量浩瀚龐大，但是他說做就做，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我發一份反饋，比我本人還上心。”
“我剛剛也聽好多人說了，他好像幫助過不少人。”
“是啊，他說相比技術，他更注重生活，更注重人的連接，他把賺到的錢都捐了出去，自己天天跟一幫流浪漢住在希望之都，他說那裏讓他安心，我看得出來他在那裏生活得很快樂。”米博辯指了指不遠處穿着白色T恤的幾個年輕人，“老八這個人，很單純也很理想，他覺得故事比技術對人類的發展更重要，所以他的錢全部都捐給了葉子幼兒園。”
“葉子幼兒園？”紅毛呢喃，“花骨朵不就是在葉子幼兒園的向日葵故事班上學嗎？”
“是啊，你之前見過小朵朵的，小娃娃是個問題大王，最愛聽故事，也喜歡自己編故事，她之前跟我說今天要來的，不過我還沒見到她。”米博辯的眉心舒展開來，“她一直希望老八和小花老師當她的爸爸媽媽，現在老八走了，她肯定很傷心。”
紅毛在人群裏來回掃視，最後在大廳的一個角落裏發現了蹲在地上的花骨朵，七哥和小花老師蹲在她旁邊。花骨朵低着頭，雙手蒙着耳朵，紅毛朝她走去，在離她一步的距離蹲下，時不時摸一下她的小腦袋。
幾分鐘後，花骨朵擡起頭，看了一眼圍着自己的幾個大人，大顆大顆的淚滴順着臉龐滑下，“老八……不要……不要……不……我了……老八不要……我了……”
紅毛剛想開口，就被小花老師用眼神制止了，花骨朵的哭聲越來越大，這時候原本搖動的機筒速度逐漸慢了下來，播放的音樂也漸漸變小，當機筒和音樂完全停止的一瞬間，一聲嚎啕響徹大廳，之前沉浸在歡樂唱跳中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向哭聲的來源。
“老八……老八……死……死了……我……我一點……都……都不開心……我……我很……難過……難過……”
無數雙眼睛盯花骨朵，四周安靜下來，仿佛能聽到空氣落地的聲音。
“是啊，老八走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走得那麽突然。”
“而且還是自殺，我們這裏這麽好，他怎麽會那麽想不開啊。”
“說不定是謀殺，我看绡幕網上有人……”
“不，他就是自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