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景好诠釋
景好诠釋
2018年9月7日,雨,晴,陰。
景好從一個急于逃離安圖瑪的人變成了安圖瑪準則的堅定擁護者,多半是因為經歷了一連串改變她認知的事件,但是那些事件對她的影響到底有大誰也不知道,連她自己也不一定能說清楚,但是影響本身可以肯定是存在的,因為她确實改變了。
如果用AB兩點分別表示她轉變前後的兩個端點,最初狀态A點和最終狀态B點,按照常規思維,可以連成一條線,這條線是由無數個點組成,這些點可以看作是促使她改變的所有事件的集合,但這些點或事件中到底有多少對她的轉變起了直接或間接作用并不可知。
從時間上來看,這些點是有先後順序的,但是先後并不代表因果,這些線性排列的點,無論是取其中的一個還是一段,都不足以涵蓋從A到B的轉變原因,因為不能排除非線性的因果關系(如果有)。
人類活在時間概念裏,時間有先後,所以有時候會把先後誤當因果。設想有一只眼睛能夠實時追蹤外部的事件和景好的內心,并把二者的聯接和對應通過一條軌跡顯示出來,那這條軌跡有可能是一個網格,或者一個曲面,也有可能是一個多維空間。
建立AB兩點的因果關系就是尋找二者聯接和對應的過程,結果有可能是線性的或發散的,有可能是有序的或無序的,也有可能是封閉的或開放的,換言之,在這套因果體系中,AB兩點甚至都是不重要的,聯接和對應關系才是核心,而這個核心其實又是不可知的。
但是如果能捕捉到那只眼睛的活動,那是不是就可以畫出二者的關系圖了?
2019年12月25日,大雨。
我找到那只眼睛了,找到了,我找到它了,它就在那裏。
我太傻了,原來它一直在那裏。
我有一種預感,我快要死了,我活不過去了,我年紀太大了,也該走了,就是不能把景好诠釋公諸于衆我有點不甘心,但是沒辦法,這樣也好,現在走,還走得有尊嚴。
……
當風吹動竹葉的飕飕聲在紅毛耳邊響起時,他才發現眼前的外顯绡幕已經不見了,歐拉正盯着他。
“像這樣私密的日記,米教授就這樣共享給你,還真是……”
“是啊,我說我想看,他就說可以,我又說我不會啓動腦能,他就是共享給你喽。”紅毛從褲兜裏掏出一把營養棒,“還有這些,也是他給我的,”他咬了一口,“真好吃。”
米博辯共享的《知音日記》,主人叫米知音,是米博辯的先祖。
“你知不知道米知音是誰?”歐拉拿起桌上的一個營養棒又放下。
紅毛搖頭應了一聲,但他嘴裏含着東西,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麽。
歐拉起身,一腳跨過竹凳朝窗邊走去,她擡起右手,“那裏,那些高山綠蘿裏面,還隐藏着無數個溫濕調節器。”
紅毛晃着身子走到窗前,他把頭伸到窗外,“我就說這裏的溫度怎麽那麽舒服,原來是有調節器啊。”
“這裏的溫度變化很大,極端天氣很多,所以爛尾樓上的高山綠蘿,除了提供氧氣和綠色,還是溫室調節器的載體。”
“這個設計可真好,那位高山女士也太厲害了吧。”
“她确實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不過溫室調節器的設計者并不是高山女士,而是一位米的工程師。”
“姓米?”紅毛轉溜着眼珠子,“你是說米博辯……啊不對……是……米知音?”
“他是溫室調節器最初的設計者,之後又經過幾數輩人的升級改進,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樣子,那些調節器搭載在葉脈上,肉眼根本見不到,從外觀看,那就是一片葉子而已,所以這裏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米知音為拉圖國做出的貢獻。”
紅毛又啃了一口營養棒,“不知道也沒什麽關系啦,大家只關注自己的領域也好啊,至少不會對別人指手畫腳。”
對于300多年後的人類社會,紅毛其實不怎麽關心,他選擇穿越來這裏,一是被迫,二是想體驗一種不同的人生,體驗本身才是最吸引他的東西。
“米知音的日記只到2019年12月25日,也沒說清楚景好诠釋到底是什麽,要不然倒是可以給我們提供一種參考。”歐拉伸出兩個手掌,十指張開,像在感受空氣中的什麽東西。
紅毛也學着歐拉的樣子閉上眼睛,他想象前面就是日記裏說的那張因果關系網,這裏是一個凹陷面,那裏是一個凸起點,這是一個曲面,那是一個多棱空間,他的雙手沿着那些空間表面滑動,他不知道它們會把他的觸感引向何處,時空從縫隙間穿梭而過,他有種一種交錯重疊的眩暈,就像穿越過來的時候,他覺得時間在流失,空間在變形,一切都重疊交錯,仿佛自己不存在,如果自己不存在,那流逝感又是從何而來,沒有感知體,流失就應該不存在了。
滴答……滴答……
清脆的聲音把紅毛拽了回來,他試圖啓動腦能打開绡幕,但腦海裏什麽動靜也沒有,前幾天他還覺得自己對腦能和绡幕似乎有了一小點的控制力了,但是現在看來,他還是高估自己了。
紅毛仰着頭,舌頭半伸出來,“腦能和绡幕太難掌握了,我學不來啊。”他話音剛落,只見歐拉右手一揮手,兩人眼前外顯出一個屏幕。
“條館長給我們發了一張圖片,讓我們現在去清潔博物館,他說他的清潔博物館被偷了。”
紅毛側頭盯着投屏上的圖片,那是一個女孩的背影,她右肩挎着一個相機,一頭白發在陽光下沖向天空,兩個耳垂中央的黑色耳釘透出兩點亮光。
“我好像見過這個女孩。”紅毛聳聳肩,一前一後活動着肩膀。
“在‘勞動之光’的會場。”歐拉把圖片放大,“她問勞改為什麽勞動這項人類活動會逐漸從前人類社會的記載中消失,勞改當時的回答好像并沒有說服她,而她好像也沒有完全說出自己的想法。”
“條館長幹嗎發她的照片給我們?”
“她就是偷盜清潔博物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