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鎮館之寶
鎮館之寶
“你說你偷那套金笤帚和金撮箕就是為了好玩?”紅毛望着對面叉開雙腿、癱在紅木交椅上的女孩,比了一個花朵綻放的手勢,“為了……好玩?”
“不可以嗎?”
“這位姑娘……”歐拉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給打斷了,“我說了我叫偷窺,不叫這位姑娘。”
“好,偷窺,那你為什麽別的不偷,偏生要偷那套鎮館之寶呢?”歐拉上下打量着偷窺,“事先做過功課的好玩,是嗎?”
“我從來不做功課,功課有什麽好做的。”偷窺湊到歐拉面前,“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當時就是大搖大擺地走進博物館,然後又明目張膽地拿着那套笤帚和撮箕出了博物館的大門,怎麽,你不信?我有證據的,當時我開着實時影像同步功能。”她左手一揮,把绡幕直接投在了廳堂大門口處的屏風上。
只見一個銀灰色頭發的女孩走進博物館,她脖子上挂着相機,東瞅瞅西瞧瞧,先是盯着一套青花笤帚和撮箕,湊近去看了好一會兒,又移到旁邊的粉彩撮箕旁蹲下,仰頭望着撮箕底部,看了幾秒後,她又側頭朝右前方瞟了一眼,接着起身朝着那裏走去,最後徑直在一套金色的笤帚撮箕前停下。
那套金色的笤帚和撮箕罩在一個玻璃箱裏,玻璃箱又整個放在一個齊腰高的紅木高腳架之上,架子置于展廳最裏面的中間位置,距離後牆壁有一臂距離,女孩走到玻璃罩前面停下,俯身将視線與架面齊平,她擡起左手去夠胸前挂着的相機,碰到後又放下,随後弓着腰順時針轉了九十度,兩個眼珠始終粘在玻璃罩子裏面的兩個東西上。
這時候,有三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他們直接走到金色笤帚撮箕前面駐足,此時右邊又有一對手牽着手、白發蒼蒼的老夫妻挪着腳步過來,幾個人就這樣圍着那套金笤帚和撮箕觀看,三個年輕人時不時舉起相機拍個照。
三分鐘後,老夫妻手挽着手離開,三個年輕人也散去別處拍照,只留銀灰色女孩站在原地,又過了大約半分鐘,只見她伸出雙手去抱那個玻璃罩子,她明顯用力過猛,罩子被抱起的瞬間,她後退了一步,等定住後,她把罩子放在地上,向前一步伸出左手去取金色笤帚和撮箕,又把右手伸過去,兩手并用抱着笤帚和撮箕放在地上,又拿起罩子放回原位。
她拿笤帚和撮箕時,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就站在她的右前方,他只靜靜地看着,未做出任何反應,她就那樣正大光明地拎着笤帚提着撮箕朝着博物館大門走去,快走到博物館大門時,她突然停了下來,揮着笤帚去掃地上的一張紙,劃了幾下見掃不動,又把兩個物件合攏用右手扶着,然後彎腰伸出左手去撿那張紙,拾起來後直接塞進了褲兜裏。
她撿紙的時候,周圍不時有人瞟過來,包括之前那對老夫妻和那三個年輕人,但是他們也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什麽也沒說。
最後,她就那樣左手提着笤帚,右手擡着撮箕,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博物館大門。
“看吧看吧,都看到了吧,我就說我是光明正大地把那套金笤帚和金撮箕帶出去的。”偷窺眨巴着眼睛,“我沒騙你吧。”她盯着歐拉,像在等着對方說點什麽。
“偷小姐,我可以請問一下,你為什麽要抱走那套笤帚和撮箕呢?”條住順了順山羊胡子,“難不成是什麽行為藝術表演?”
“聰明。”偷窺使勁點頭,“我就是想讓大家看看這裏的人有多文明。”她說“文明”這兩個字的聲調明顯高了一度。
“什麽意思?”紅毛掏出一根營養棒,想了想又塞進褲兜裏。
“總以為消滅了婚姻制度就有多了不起,總以為自己的社會有多文明,我就是想讓大家看一看,這個所謂的文明背後,到底是什麽。”
歐拉一邊聽着偷窺說話,一邊在绡幕網上搜索偷窺的信息,就在不久前,偷窺發表了一篇文章來駁斥勞改和他的“勞動之光”。
偷窺的文章題目叫做《勞動之光照亮了誰?》,她說她曾經跟拍了勞改五年,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人類需要像他那樣執着的人,但他的勞動理論卻經不起推敲,她認為勞動不是人類的結晶,真正推動社會進步的是人的私欲,比如嫉妒。
“你們看。”歐拉把绡幕外顯,一篇文章出現在眼前:
“當遠古時代那顆聰明的大腦試着撿起一塊石頭砸開某個大型動物的骸骨來充當舀水或裝東西的器具時,人類的命運被改寫了,但這種改寫只是相對重要而已,更重要的其實是第二個學着照做的人,正是這些照做的人推廣了工具。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第二個人為什麽會照做?因為他或她嫉妒啊。
可能是嫉妒第一個人通過工具能夠儲存更多的食物,也可能是嫉妒人家擁有一個自己沒有的東西。
勞動本身,比如砸出或鑿出第一個工具,只是後續一系列進步的起點,人的私欲,無論哪種,才是推廣的動力。
為什麽勞動這種社會實踐活動會逐漸消失在前人類社會的記載中,因為前人類以及這裏的人類自以為掌握了更高級的勞動形式,比如科技,但是科技本身凝結的智慧是在探索事物本身嗎?
不是,是人類的私欲。
這種私欲可能是對外星文明的敬仰或畏懼,是對未知的期待或恐懼,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對悲慘生活的嫌棄。
私欲被科學的外衣遮蔽了,我們只看得到技術的體現,卻不願直面背後的私欲,正是這種一廂情願的逃避,讓人誤以為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文明不斷上升哪怕是螺旋向上的社會。
米博辯曾經說過,拉圖社會其實造就了更大的不公,所以它其實也不能算是一種高級的文明,它只是人類文明的一種形态,這種形态并不一定比前人類社會文明多少,人類社會也不是一個從低級逐漸步入高級的文明。
婚姻制度的消亡并不能說明我們的社會變得有多麽文明,人類所經歷的各種歷史形态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其實是一個值得商榷的議題。
但是無論我們走過怎樣的社會形态,有一種東西始終貫穿其中,那就是人的私欲。
在婚姻制度下,伴侶之間會妒忌,難道你們敢說在我們自诩文明的拉圖社會裏,在我們的開放式關系之中,就不存在嫉妒了嗎?
嫉妒一直都在,只是被我們消解了,至于怎麽被消解,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