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童梧冷漠地告訴了他，當初為什麽會跟他談戀愛。
“我聽別人說，你是風雷集團董事長的兒子，只是平時為人低調，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我喜歡有錢的，在知道了解到你的背景之後，就開始制造跟你的偶遇了。”
“那天在圖書館，我不小心往你身上潑了水，那不是不小心，是我故意的。”
“可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我才發現，就算你是什麽董事長的兒子，你們家的家産好像跟你也沒什麽關系，你窮的甚至連請我吃飯都得拿打折券，根本不是什麽富二代。”
“既然你沒錢，那我為什麽還要陪你玩？”
這番話，是童梧把他拉到角落裏單獨說的。
還算是給他留面子，這些血淋淋的真相沒被那個取代他的男人聽到。
謝玉書已經忘記自己當時的反應了，夢境也開始變得模糊，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在發脹。
五年過去了，這段回憶還是他的心病。
夢還在繼續，但場景已經變了。
校園變成了出租屋，是他在國外住的地方。
在國外的那幾年，他是一個人獨居的，但是此刻，他的房間裏卻多了一個女孩兒。
女孩兒穿着一襲白色的長裙，安靜的在床上坐着，及腰的長發散落在身後，發尾正好垂落在床上。
随着他進門，風吹了進來，女孩兒的長發也被吹起。
火紅的夕陽在窗外，襯得女孩像一幅畫。
聽到開門的動靜，女孩兒站了起來。露出了溫柔的笑。
“玉書，你回來啦。”
是童梧。
謝玉書一言不發地合上門，将裝着電腦和書本的公文包扔到一邊，然後直直走向童梧，将人抱進懷裏。
童梧回抱着他，手輕撫過他的後背，無聲的安慰着。
謝玉書抱了很久，才緩緩松開手，他板着女孩兒的肩膀，端詳着她的臉。
女孩沖他笑，滿眼都是他，眼波流轉，讓人忍不住沉溺在其中。
女孩兒有着跟童梧一模一樣的面容，一模一樣的脾性，習慣動作什麽都一樣。
但謝玉書清楚的知道，這不是童梧。
這是他的夢，他所幻想出來的人。
家裏有衣服、護膚品、泡澡用的精油，其實不單單是因為他希望有一天童梧能住進來，更多的原因，是這些都是給他的幻想所準備的。
自己獨自在國外的那些年，就是他精神分裂出來的‘童梧’在陪伴着他。
‘童梧’注視了他良久，擡起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在他的唇邊停下，輕輕摩挲。
“玉書，你變了。”
‘童梧’面露委屈，“如果是以前，我這樣抱着你，你一定會親我的，可是你今天都沒有親我。”
“是不是因為她來了，你就不需要我了？”
謝玉書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是他的執念，是他的妄想，是一場夢。
從來到北城後，‘童梧’就沒再出現在他的夢裏，今天真的童梧躺在了他的身邊，他反而又夢到了。
‘童梧’勾着他的脖子，輕輕将頭靠在他的頸窩處，“可是，她會像我一樣嗎？”
“在你需要的時候，她會随時出現嗎？她會像我一樣對你百依百順，會像我一樣心裏眼裏都是你，只愛你一個人嗎？”
“她不忠誠，她會為了錢而抛棄你，你當初被她傷得那麽深，你忘了嗎？”
“可是我不會，我是獨屬于你的，我會永遠對你忠誠。”
謝玉書的目光開始渙散，夢境中場景扭曲，似乎又回到了那家火鍋店。
童梧坐在他對面，不帶一絲情緒地說：“我們分手吧。”
世界開始變得支離破碎。
一半是他熟悉的校園，其中各種場景拼湊在一起。
童梧對他說分手的場景，跟別的男人站在一起的場景，還有他們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在操場散步的場景。
另一半則是他在國外獨處的時候，他所居住的空無一人的出租屋，課堂上全是陌生的面孔，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亞裔……
還有‘童梧’。
在他最煎熬的那段時光，他所幻想出來的‘童梧’陪他一起吃飯、一起工作、一起逛展覽。
甚至小時候的場景也冒了出來。
那是初一的時候，他的父親又是兩個月沒回家，他像往常一樣放學，但是母親并沒有在餐桌上等着他。
問家裏的傭人，傭人說夫人在樓上，還沒下來。
他跑上樓，推開門，看到了躺在浴缸裏的母親。
血紅色的水沒過了她的身體。
母親自殺了。
因為丈夫長期的冷暴力，母親患上了抑郁症。
當時的産後抑郁就沒怎麽好，這些年随着父親越來越過分，母親的病症也越來越嚴重。
終于在小三帶着孩子找上門後，母親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人生中的三個階段被拼在了一起，放眼望去皆是悲劇。
非要從中找尋出最快樂的時光，應該國外的時候有‘童梧’陪着他的時候了吧？
沒有背叛，沒有痛苦，只要他願意，只要他想，‘童梧’就會給他所有他所希望的一切。
只有那個時候，是無憂無慮的。
謝玉書的目光愈加渙散，眼皮發沉。
靠在他懷裏的人，仰起頭看着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快睡吧玉書，睡着了就不會有痛苦了。”
【幻想出一個人，你這是精神分裂啊。】
在謝玉書即将阖上眸子的時候，腦海深處傳來一個聲音。
【這病可大可小，你要是積極配合治療，還是很容易痊愈的，世界上百分之四十的精神分裂患者都預後良好。】
【你很喜歡你幻想出來的人，不想治療？那不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人腦是最複雜的結構，怎麽病變都有可能，如果放任不管，後續變成人格分裂也是有可能的。你幻想的是你前女友，要是真成了人格分裂，那你可就是男女同體了。】
【要是變成人格分裂再放任不管，甚至會出現副人格吞滅主人格的情況，那你以後可就是頂着個男人外殼的女人了，你确定要這樣？】
【人有執念很正常，但你仔細想想，你幻想出來的人，是你前女友嗎？她是你要的那個人嗎？】
【你……算了，我言盡于此，藥我給你開好了，你拿回去，吃不吃是你的事。】
【想想你自己有哪些未完成的人生目标，就算是為了那些目标，你也不該放任自己沉溺下去。】
這是曾經在國外的時候，謝玉書在朋友的督促下去看醫生，醫生給的交代。
醫生告訴他，他沉溺其中的美好不過是他的幻想罷了，甚至這些幻想還會幹擾他的精神。
一開始，他并不屑這些醫囑，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想法。
因為生活真的太苦了，雖然他人在國外，但他關注着國內的事，他知道童梧無縫銜接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這些消息讓他崩潰。
可是後來，他沉溺在幻想中，一個星期沒有吃飯被送進了醫院，從醫院中醒來聽到他的私生子弟弟已經拿到了海城的股份，他開始驚醒。
他确實還有沒完成的事，就算在美好的夢中死去，也得先給母親報了仇。
于是他開始吃藥，控制自己的病情。
效果很好，只是偶爾在過度思念的時候，他也會停一停藥，放縱一下自己。
就在這種狀态下，他在國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擁有了自己的事業。
他變成了童梧喜歡的有錢人，甚至他比童梧談過的任何一任都有錢；他也擁有了讓他父親忌憚的實力，一個分公司開回國，搶了風雷無數的生意，他隐藏着身份，甚至他驕傲的父親都不知道對手是他，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進行。
那個醫生最起碼有一句話說對了，如果你在現實中過的如意，你就壓根不會有幻想出現。
他的人生步入正軌後，‘童梧’也很少出現了。
但是今晚，‘童梧’出現了。
醫生的話在腦海中反複，謝玉書慢慢清醒過來。
夢境似乎更加破碎了，每一幀畫面都有了一條裂縫，這場夢似乎到了盡頭，馬上就要坍塌。
‘童梧’焦急地望向四周，情急之下，她竟然直接扯掉了自己身上的連衣裙。
“玉書，你不想要我嗎？只有我是全心全意愛你的。”
【謝玉書！謝玉書！】
腦海深處的聲音從那個讨厭的醫生，變成了童梧的聲音。
【謝玉書，你還好嗎？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夢裏的‘童梧’脫掉了連衣裙還不夠，連帶着內衣也一起脫掉了。
她的嘴巴一開一合，快速的說着些什麽，神色焦急，由于得不到他的回應，表情甚至變得扭曲。
但謝玉書聽不到她的話，他只能聽到那個似乎從外界傳來的童梧的聲音。
充滿了關切。
【謝玉書？謝玉書你醒醒！你在做夢是不是？】
【我去打120，你堅持一下！】
至此，夢境終于碎了個幹淨，謝玉書成功從夢魇中掙脫，睜開了眼睛。
燈已經被打開了，謝玉書有些不适的眯了下眼睛。
夢境破碎的瞬間，那個伴随他五年的幻想也一起成了碎片。
她的表情充滿了怨毒與不甘。
謝玉書想，他的病情應該真的已經演化成了人格分裂，她在不甘心沒能吞并掉他的主人格吧。
童梧拿着手機回來，看到謝玉書已經醒來，把剛剛撥出去的120挂掉，連忙跑過去，蹲在謝玉書身邊。
“謝玉書，你還好嗎？你剛才是做噩夢了還是怎麽了？吓死我了。”
謝玉書一眼不發，擡手将童梧攬進了懷裏。
這個姿勢有些別扭，但童梧還是努力伸出一只手，輕撫着謝玉書的頭發。
“沒事了，夢都是假的，都已經過去了。”
謝玉書胳膊收緊，把童梧死死嵌在懷裏。
“是，假的終究是假的，只有你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