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羞辱
羞辱
平安和鴻俊蹲在院子門前,兩人都很餓。
“哥哥,你看,他又換了一盤糕點。”平安吮吸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
鴻俊将她的臉掰正:“不要看,姐姐馬上就要回來了。”
平安耷拉着腦袋,興致缺缺的模樣。“前幾天林富貴炫耀麥芽糖,我從來都沒有吃過。他還說鎮上有面人、糖人,肉包子、蜜餞……”
鴻俊抿緊嘴巴:“姐姐已經很累了,你不要任性。等哥哥長大了,你想要什麽哥哥都給你買。”
平安撲到他身上,咯咯笑着:“真的嗎,哥哥你真好。我要吃遍所有的零食,還要當着林富貴的面兒吃,饞死他。”
鴻俊扶着她不讓她跌倒,臉上紅撲撲的。“哥哥說話算話。”
林玉遠遠走來,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她開心的笑着,“平安,鴻俊,我回來了!”
她挎着一個竹籃,最上面放着油紙包。
平安像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緊緊抱着林玉的腿。“姐姐,姐姐,你買什麽好吃的了?我怕聞到味兒了,好香!”
林玉将油紙包打開,熱騰騰霧氣彌漫,香噴噴的飄到三人面前。平安吸溜口水。“姐姐,是什麽?好香!”
林玉給她們一人一個,“是肉包子,吃吧。”她掐了掐平安的小臉蛋,太瘦了,要吃點有營養的才行。
肉包子有兩人半張臉那麽大,要雙手捧着。平安還沒有吃過這麽香的包子,狼吞虎咽。林玉連忙拍着她的背:“平安別急,不夠吃還有。”
她将油紙包遞給鴻俊,“你去給娘送過去,姐姐去做槐花餅。”
林玉将昨日摘的槐花全都放在了水盆裏淘洗幹淨。放在一旁備用,将肥豬肉切粒放在鍋裏熬出豬油。淡黃色的油脂被逼出來,廚房中充滿豬油特殊的香味。
将槐花分成兩份,一份灑白面,一份撒高粱面,攪拌均勻,直到每一粒槐花都沾上薄薄一層面粉。
一斤的肥肉提煉出約半碗豬油,剩下的豬油渣林玉也撈起來放在一旁。
将槐花捏成巴掌大的餅,放在鐵鍋中煎。豬油的醇香和槐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飄到屋外,平安忽然覺得肉包子不香了。她噔噔跑進廚房:“姐姐,你在做什麽?好香啊。”
正好餅做好了,林玉放到盤子裏,遞給平安:“嘗嘗姐姐的手藝,小心燙。”
她舀起一勺豬油,接着煎槐花餅。
平安一口咬了下去,外酥裏嫩,清香撲鼻。“好好吃!”她眼睛閃閃發亮。
鴻俊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林玉遞給鴻俊一個。
“好吃!”
不單好吃,顏值也高,白綠的槐花,微黃的表面,豬油的香味和槐花的清香交相輝映,絲毫不膩,吃了還想吃。
林玉動作很快,高粱面與白面共煎了一百多個,全都放在竈臺上。
“姐姐,你做這麽多,咱們怎麽吃完啊。”
林玉:“小傻瓜,吃不完咱們拿去賣,今天晚上就去。”她一個個擺放在竹籃裏,中間用竹屜分開,裝了三層。
她蹲下身摸着兩個豆芽菜的大頭,“不過姐姐怕一個人賣不完,今天晚上和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平安:“好啊,我和哥哥還從來沒去過鎮上。”
林玉:“到時候一定要緊跟在姐姐身邊。”
她拿出盤子裝了幾個槐花餅,遞給鴻俊,“你去将這盤送給對面的公子。”好歹用的是他家的槐花,送過去表表心意,今天晚上再去摘也不覺得過于心虛。
鴻俊拿過盤子:“那我今天能和他說話嗎?”
林玉笑道:“說吧。”
昨天晚上她想了很久,宋玉言就住在對門,擡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一句話不說,而且嚴格來說,她成為張福祖的小妾之後,他對雙胞胎多有幫扶,雖然産生的影響并不好。
這輩子有了自己的參與,平安不可能在落入朱老六的魔爪,所以就不需要防着對面這人了。
鴻俊跑到了宋玉言的面前,将槐花餅放在石桌上,小聲說:“這是姐姐讓我送過來的。”他停了一會兒,加上一句:“謝謝昨天的糕點。”
宋玉言朝他一笑,點了點頭。這女天乾有趣,摘了自己的槐花之後,做成餅送給自己,好一招借花獻佛。
腿斷之後,他的食量下降,平常吃什麽東西都覺得沒滋沒味。
剛才聞到了槐花餅的香氣,竟然覺得餓。他用手帕拿起一塊,初一立刻飛身下樹,沖他抱拳:“讓屬下先來。”
宋玉言搖頭:“不用。”來這裏之前,他已經派人将整個村莊裏的人祖孫三輩查的清清楚楚,這個女人不可能和閹黨有任何的聯系。更何況他現在就是一個廢人,每個月還要看人臉色才能拿到緩釋丹,趙忠良現在已經不将他視為威脅。
“屬下為殿下試毒。”
宋玉言有些無奈,将盤子往前推。“該改口了,叫我公子。”
“是。”初一拿了一塊放在嘴裏,外皮酥脆香甜,內裏有槐花的軟糯清香。
“好吃嗎?”宋玉言問。
初一點頭:“好吃。”
宋玉言直接咬了一口。許是沒吃過,他竟覺得好吃。豬油放的少,再加上槐花的中和,就算是涼的,也不顯得油膩。
宋玉言将剩下的餅全吃了。
初一有些驚異,殿下腿傷之後,頭一次吃的這麽多。他每天費盡心思為殿下尋來一些美食,也沒見他吃這麽多。
初一有些猶豫開口。“公子覺得如何?需要屬下買些嗎?”
宋玉言:“不用。”
大路上慢慢走來一隊人,高頭大馬,錦繡輝煌。
初一連忙飛身上樹。
馬車晃晃悠悠的停到宋玉言的院子前。
一個面白無須的男人聲音尖細,“太子駕到,庶民還不趕快行禮!”
宋玉言:“庶民腿部有疾,不方便行禮。”
馬車上下來一人,錦衣玉袍,鼻梁與嘴唇與宋玉言有些相似,可惜生了一雙三角眼。
正是三皇子宋玉榮,不過宋玉言被廢,他便成了太子。
“就算你腿瘸了,也得給我行禮。”宋玉榮下巴高高擡起。
太監上前一步,拽着宋玉言将他拉下輪椅。宋玉言栽倒在地,白色的長袍與烏黑的長發粘上塵土。
他修長雙手撐着地面想坐起來,卻被宋玉榮一腳踩在背上。
“你們看,他像不像一只翻不過身的烏龜?”
“哈哈哈哈哈。”太監尖利的笑着,一旁的士兵們卻不敢笑。
林玉早就聽到了動靜,出來查看。她果然沒有猜錯,乘坐馬車,還有護院,應該是世家大族。
可惜離得遠,她聽不到那些人說話的聲音。
宋玉榮拽着他的長發讓他擡起頭來。“皇兄,你沒想到吧,最後是我當了太子,我分化成了天乾,而你,只能是一個卑劣的地坤!你搶走父皇的寵愛,搶走我心上人的關注,你那死去多年的母親一直占着皇後之位。”
宋玉榮将他手腕間藍色絲帶拽了出來。
“可惜你錯了,現在宮中,最應該讨好的人不是父皇,而是趙公公!”宋玉榮有些得意,轉頭望着第二輛馬車。
一只白淨纖細的手掀開了車簾,從裏走出一名中年人,身材瘦高,目露精光。一旁的小太監連忙跑過去,跪在地上當腳踏。
趙忠良走到宋玉言面前,環視破舊的小屋和周圍的群山。“這裏倒是個養傷的好地方。不知殿下過的如何?”
宋玉言平靜開口,“我已被貶為庶人,趙公公不必稱呼我為殿下。”
趙忠良踩着宋玉言的腿,“你這腿,是真的廢了嗎?”等待在一旁的太醫立刻走上前去查看,過了半晌,沖趙忠良點點頭。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看着殿下長大,你落到這等境地我也覺得心痛。可你不該謀反。”
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扔在宋玉言的身上。“這些銀票,全了與陛下的父子之情。陛下吩咐讓你在這兒呆一輩子。”他看着宋玉言的眼神,像是在看蝼蟻。
一旁被綁着的李公公目眦欲裂,“趙忠良!你怎麽敢!”
小太監尖聲叫道:“趙公公沒發話,你怎麽敢開口?”左右開弓,将李公公打得唇齒流血。
趙忠良:“李公公倒是忠心,可是這種忠心用錯了地方。杖責五十。”他點頭示意。
一旁站着的士兵将李公公扔在地上,開始行刑。
宋玉言抿緊嘴角,“李公公服侍我多年,請趙公公網開一面。”
“你以何身份跟我說話?一個庶民?”
宋玉榮狠狠踩着他的背,哈哈大笑。
李公公破口大罵趙忠良,直到失去意識。
跟李公公一起被綁的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他臉色煞白眼露恐懼,跪在趙忠良面前磕頭求饒:“趙公公放過我,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
趙忠良:“招財,李公公可是你幹爹,你就留在這兒伺候太子吧。”
招財額頭血紅:“不要啊,公公,我不想呆着這裏,他是個廢人。你帶我走吧,以後你就是我幹爹,讓我做什麽都行。”
一旁的小太監聞言,一腳踹翻他,“你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敢向我幹爹獻媚。”
他谄媚笑着:“幹爹,這人留不得,幹脆直接殺了。”
“不要殺我,趙公公,不要殺我。帶我走吧,我伺候您。”
趙忠良一腳踹過去,招財倒地□□。“你留在這兒伺候他,畢竟主仆一場。”一個不忠心的奴才而已,不殺也罷。
一行人架着馬車走了,留下一具屍體和一個年幼小太監。
招財追了幾步,被士兵踹倒在地。等到人沒影了,招財連忙跑到宋玉言面前。
招財撲通跪地,涕淚橫流。“殿下,是我沒用,沒護住李公公。”
初一飛身下樹,将宋玉言抱回輪椅。
宋玉言:“你活着已是幸事,趙忠良不會放過李公公。”
他拿出手帕,慢吞吞的将自己臉上的泥土擦幹淨。“莫哭,我就是爬,也要回去,給他們報仇。”
初一将銀票撿了起來。
招財:“這銀票你還撿起來做什麽?”
宋玉言睨了他一眼。“剛想誇你戲演的不錯,現在就繃不住了?”
招財哭哭啼啼:“那個死太監污辱殿下。”
宋玉言接過銀票。
“拿紙筆。”宋玉言寫了一封信,将銀票夾在信封中。“給李大人,最近常聽他哭窮。”
林玉在一旁看了全程,心道這公子倒是能屈能伸,心性堅韌,這都能忍住。一個男地坤,許是因為繼承糾紛。林玉難免對他産生了一絲憐憫。這性別不是他們選擇的,而他們都因為這性別而遭遇了苦難。至于死掉的人,直接被林玉忽視了,在張福祖家裏呆了幾年,早就明白了,只要有權勢,人命就想蝼蟻一般,就算報官,恐怕也是不了了之。
宋玉言忽然擡頭望向她,沖她一笑。被風吹掉的槐花紛揚落下,像是一幅濃淡相宜的丹青水墨。
林玉一愣,伸出左手揮了揮,紅色絲帶随風飄蕩。宋玉言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天乾與地坤數量極少,女天乾和男地坤更是少之又少。女性天乾因其特殊的生育備受關注。
女天乾可生育,且極大概率生出的孩子為男性天乾。故而很多人成親時偏向女天乾,身為貧民的女天乾大多數淪為權貴的生育工具。這個女子往後的生活,恐怕不妙。
宋玉言搖頭,修長的右手撫摸那個精致的小鎖。男地坤因能受孕,備受鄙夷,他剛出生時便被封為太子,而分化之後的性別卻注定他不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尊貴的天子,怎能是一個能受孕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