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槐花
槐花
林玉先将米煮好，将雞蛋打進碗裏攪拌。沒有油，只能幹炒，雞蛋凝成固體的時候将青菜放入鍋中。
兩個豆芽菜等的心急，眼睛都快冒出綠光了。
粥只有兩碗，雞蛋炒青菜一小盤。她夾了一筷子，遞到了鴻俊的面前。
鴻俊咽口水，眼裏的渴望都快溢出來，卻說：“先給妹妹吃。”
平安連忙湊過去，像是嗷嗷待哺的乳燕，張大了嘴。慌忙咀嚼咽了下去：“姐姐做飯越來越好吃了。”
林玉笑了笑，接着給鴻俊喂。
給兩個豆芽菜喂了一半，她自己吃一口，剩下的全都撥到了粥裏。
“剩下這碗粥你們吃，小心燙。”林玉說，将粥菜端去了張金花的房間裏。
張金花三十多歲，因為操勞頭發花白，看着像五六十歲。
林玉：“娘，吃飯了。”
張金花聞到了炒雞蛋的香味，手裏的拐杖猛烈敲擊地面，砰砰作響，“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吃雞蛋，留着給孩子吃。家裏就兩只母雞，孩子吃一個，存着一個到集市上賣！”
林玉笑着說：“娘，我找到賺錢的法子了。”
張金花狐疑：“真的？你別騙我，我老了不中用，還是個瞎子。我餓死不礙事，千萬不能讓兩個孩子餓肚子。”自己女兒什麽樣子她最是清楚不過，被相公寵壞了，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真的，我沒騙你。”林玉說。
張金花松了一口氣，蒙着一層白霧的眼睛裏湧出淚水。“都是我沒用，你爹死時哭壞了眼睛，要不然還能幫忙。苦了你了。”張金花握着林玉的手。“你吃了嗎？”
林玉夾了一塊雞蛋喂到她嘴裏：“我吃過了。娘，別哭，爹知道了也會傷心，咱們要好好活着，生活都是越過越好的。”她年輕，餓一頓兩頓沒什麽。
張金花點頭：“嗯對，好好活着，生活都是越過越好的。”眼瞎之後，她變成拖油瓶，想自尋短見，但都被發現攔了下來。現在聽到這句話，胸中酸脹。
她握着林玉的手，“那個土財主有妻子，是個母夜叉，死了不知道多少小妾。別為了一點銀子将自己送入火坑。”
張金花還要說什麽，卻被一勺熱騰騰的粥堵住了嘴。“娘，你就別擔心了，我心裏有數。”
張金花一碗粥吃下肚，天色已經黑了，便覺得有些困。林玉幫她洗漱，安頓她睡下。
雙胞胎三口兩口就吃完一碗粥，還是覺得肚子空空如也。
平安含着手指，一眨不眨的看着宋玉言對面的糕點。“我還是想吃糕點，哥，你去問他要一塊好不好，咱們兩個平分。”
鴻俊還有些猶豫：“姐姐不讓我們跟他說話。”
平安：“那就不要跟他說話就好了，你就指着糕點做出吃的動作。”
鴻俊躊躇不前。
平安淚眼汪汪的看着他，“哥哥，我好餓。”
鴻俊深吸一口氣，“妹妹，你等着，哥哥去幫你要一塊。”被踢一腳也無所謂，能讓妹妹填飽肚子就好。
他挺胸擡頭，走到對面的院子裏，宋玉言從書裏擡起頭，他頓時洩氣，不敢和宋玉言對視，指着盤子裏的糕點，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比劃一根手指。
宋玉言：“只要一塊？”
鴻俊擡頭看了他一眼，忐忑的點頭。
“伸手。”宋玉言拿了一塊放在他手上。
鴻俊臉上露出微笑，“謝謝！”連忙抿緊嘴巴，一溜煙跑回自家院子裏。
“妹妹，妹妹，給你。”鴻俊将整塊糕點遞給平安。
平安咬了一口，擡頭就看見鴻俊的眼神。“哥哥，我們一人一半兒。”
“你吃你吃，哥哥不餓。”
平安吃了一半，将剩下的糕點喂到他嘴裏。“好吃嗎，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糕點。”
“好吃！”手上的一點殘渣也被吃進嘴裏，“妹妹，我們去睡覺。”
平安黝黑閃亮的雙眸轉了轉。“我還要再玩一會兒，哥哥你先去睡。”
“好吧，你不要亂跑，早點回家，天馬上就要黑了。”
平安等鴻俊進門，邁着步子跑到了宋玉言的院子，蹲在宋玉言的面前，手支着臉頰，眼睛直愣愣盯着那盤糕點，饞的流了口水。
宋玉言眼若點漆，笑容溫和清冽，像是雪天裏盛開的素梅，“想吃嗎？”
平安愣愣看着，這個哥哥長得真好看。
宋玉言從寬袖中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角落繡着一株紅梅，幫她擦幹淨了嘴角。拿起一塊糕點遞給她。
平安嘿嘿笑着，伸出了雙手。
“平安！”身後忽然一聲斷喝，她連忙縮回手，糕點沒了落點摔在地上粉碎。她留戀的看一眼，迅速轉頭奔向林玉。
林玉剛從房門中走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心跳劇烈，好像回到了得知平安死訊的那一天。
“姐姐，對不起，我，我太餓了。”平安握着她的手。“但是那個人好像不是壞人。”不嫌棄自己流口水，也給了自己糕點。
林玉将碗放下抱着平安，“是姐姐的錯，讓你們餓肚子，明天姐姐就去鎮上買吃的好不好。姐姐保證，以後絕對不讓你們挨餓。”
上輩子便是這樣，雙胞胎經常餓肚子，平安每天都要偷偷溜到宋玉言家裏吃東西，才會起歪心。
以後平安想吃什麽，她都會弄來。不能讓平安被吃食勾走了心。
平安冰涼的小臉貼在林玉的脖頸。“不是姐姐的錯，姐姐每天要照顧我們三個人，還要縫手帕，已經很累了。”
林玉将平安和鴻俊安頓好，回到廚房将碗筷洗幹淨。肚子一聲聲叫着，吃得那點東西早就消化完了。她喝了幾大口涼水壓了壓肚子，總算沒那麽餓了。
真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餓肚子真要命。
一陣涼風吹過，她又聞到了那股槐花清香，沖着她招手：來呀來呀。
林玉肚子咕咕叫着。
對面房間油燈亮着，但是沒一會兒就熄滅了。
那公子不缺吃喝，這槐花他應該看不上。
那她拽一點也沒有什麽吧。
明天買點雜糧，可以做槐花雜糧餅，應該能撐很久。家裏沒錢了，但是張石送她的玉佩可還在，不得典當幾兩銀子？想張石這種賣青梅的男人，趁早一腳踢了，留着也不能下蛋。
林玉站起來，拿了一個布袋子悄悄的走向那棵筆直的槐樹，她幾下便攀爬到分叉的樹幹上。
初一正在樹葉裏放哨，眼睜睜看着林玉爬了上來，連忙飛身跳到屋頂，從窗口進到屋中。宋玉言睜開了眼睛，初一小聲的說着情況。
宋玉言輕笑：“讓她摘。”
男人還能賣力氣賺錢，女子能夠從事的行當太少，養着一老二小，也不容易。
大小官員蠅營狗茍，不顧百姓死活，只顧得讨好外戚與閹黨。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民衆安居樂業，國家才能強大。
若他即位，定要讓所有人都吃飽肚子。可惜前有趙忠良，後有宋玉榮和外戚，還有祖訓的阻撓，他即位，約等于不可能。
出生前國師給他算的那一卦，說不定是真的。英年早逝，命中無子，玉朝會在他手裏走向盡頭。
布袋裏裝滿了白色槐花，林玉往下壓了壓，又摘了一些，才順着筆直樹幹滑落下去。
心滿意足得捧着布袋回家。
平安和鴻俊已經熟睡，林玉挨個摸摸他們的臉頰，掖好被子躺在他們的旁邊睡了過去。
清早空氣清新，村邊炊煙袅袅，仆婦的呼喝聲，孩童的喊叫聲，稻田的蛙鳴聲，奏出一曲鄉樂。
林玉懷裏揣着玉佩，囑托雙胞胎，“姐姐要去鎮上，你們兩個不要亂跑，好好照顧娘。”
兩個豆芽菜頻頻點頭：“好的，放心交給我們！”
南洛鎮是玉朝重要的商業城鎮，交通發達，商人來往頻繁。
林玉踏進城門，喧鬧聲不絕于耳，人群摩肩接踵，店鋪鱗次栉比。街道兩旁各種零食玩意兒攤販，還有耍把式賣藝的。婦人們抛頭露面經營茶館酒肆，小姐們帶着面紗同奴才們進出首飾胭脂店鋪。
林玉站在路中間發了一會兒呆。
前世犬戎攻入南洛鎮，皇室遷往更南方。南洛鎮民衆被犬戎當成奴隸牲畜，肆意宰殺，路邊累累白骨。
現在卻是一片歲月靜好，美好的讓人覺得不真實。
玉佩典當三兩銀子，買了些吃食，林玉拐進一家藥鋪，手裏提着幾包沒處理過的藥材。
兩小只還餓着，不能久留。這三兩銀子撐不了太久，若是找不到活計賺錢，恐怕一家人就要餓死了。這點林玉倒不怎麽擔心，自己的廚藝和毒仙醫比可能差了很多，但是相比其他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