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怨念
怨念
我看着他唇齒微動,耳邊只餘畫舫中吵雜的聲響,他說什麽我都沒有聽見。
可是,那兩個字太熟悉了。
我爹叫了十八年,白叔叔叫了十二年,沐清城叫了十年,蘇三叫了幾個月……
我想不熟悉都難!
那兩字便是——雲雲!
我一口氣提不上來,卻猛的咳出,他拍拍我的背:“你看看你,我叫你一聲你也不需要這般激動啊?!”
我掃開他的手,指着他:“你……咳咳……你誰……啊?咳咳咳……”
他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雲雲,要不是十年前我出了回疹子沒有機會上山來,現下你該改口叫我相公了!”
我又猛的咳嗽起來,連指着他的力氣都沒有了,“咳咳,你你……你是……”
“是啊,如果十年前我沒有出疹子,你該叫我相公,可是偏偏你瞧上了我弟弟,你只能叫我哥哥了!雲雲!”
我終于不咳了,可一張臉紅裏透着黑色,滿是殺氣,“你就是沐清雲?”
“啊呀呀,什麽沐清雲不沐清雲的,你可以直接叫我清雲~”
我一張臉徹底黑了,“大哥,我是你弟妹!”
“那是,我知道啊,一家人麽,何必說兩家話!叫我清雲就可以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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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等到蘇三打探消息回來,卻直接等到了沐清雲,此刻我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心裏咒罵着蘇三你個騎驢的家夥半道上跑到哪個美人那裏銷魂去了?!
“好了,跟我來吧。”我剛在心裏咒罵蘇三,那廂裏沐清雲便抓着我的胳膊将我往樓上帶。
“哎,哎……”
“別吵!”
“哎!哎!”
“哎呀,你這個女人怎麽過了這麽多年都沒有變得可愛一點!”
“……”
到了間廂房門前,沐清雲也未曾敲門,直接推開門将我拉了進去,我這一路翻得白眼無數,翻到最後眼珠子都回不過來了。可等我雙腳踏在廂房地板上将周遭掃了一圈後,我那對眼珠子頓時恢複如常。
“蘇三?沐清城?”我喊叫出聲。
本以為沐清雲至多帶我來見沐清城的,是以,我這一路都在想要是沐清雲問我,我該如何找個恰當而又具有說服力的托辭取來,卻不想,沐清城對面那缺了條腿的蘇三卻是端端正正的握了個杯子飲酒。
我默了,深深默了。
蘇三見我也是一愣,但旋即恢複往日笑容,還不知死活的沖我招招手,俨然一副請茶喝酒相:“雲雲,來,過來坐。”
我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覺得此刻房中氣氛很詭異。
我旁邊站着的是我男人的哥哥,也是十年前想山上提親的正主;桌子前坐着的,一個是我男人,一個是我綁上山頭的男人,不過分的說,他也算是我的男人。
總之,他們三個加起來,就是一個正牌相公加兩個冒牌男人!
我心裏胡亂想了一通,連忙咳嗽一聲。
此刻一直未曾說話陰着一張臉的沐清城發話了,“雲雲,過來坐!”
我在擡步與轉身間掂量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妥協。
“我來見大哥,你跟過來做什麽?”沐清城氣場壓的很低。
“……”我無言以對,總不能告訴他我來畫舫找女人的罷?!
蘇三此刻卻表現出異常的默契,他開口道:“雲雲說她想透透氣,我将好想下山買些東西,便帶她一起出來了。”
“透氣山上也能透,需要下山來麽?!山上山下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四個字脫口而出,可卻是兩個聲調八句話。
我轉頭看他,見沐清城踩着步子優雅走了過來。
“女人麽,總歸有那麽幾天心情不舒暢的,而且她又是你老婆,你要是不順着她,不讓着她,回頭再是你有理也變成你沒理了!”沐清雲剖析準确。
我跟着點頭。
沐清城轉頭望窗外不理我,蘇三沖我笑,給我倒了杯清酒。
窗外依舊燈火通明,毫無任何冷清的跡象,可我心中卻沒有任何溫度。他問我為何而來?可我知,他心中早有結論,何須問我?
還有蘇三……
還有這個不男不女卻透着格外熟悉之感的沐清雲……
%%%%%我是“沐清雲你到底是誰的分割線?”&&&&&&&&&
從畫舫那件事之後已過去半年有餘,期間我将自己的飛流閣整修一遍,将馬棚打掃了四遍。而蘇三則将牛頭山上所有能種東西的土地都利用了起來,美其名曰“土地資源規劃”。我是不懂什麽是土地資源規劃,但是看着牛頭山上一片綠一片紅又一片黃的樣子,我心裏着實踏實了很多。
冬日已至,黑風寨糧食無一幸免均被趙昌國的官員扣押了下來。可如今山上糧食充足,過個冬天怕是沒有任何問題了!
而這期間,沐清城隐約有些不良的動向,我抓不到證據,只得作罷。
不過,自從畫舫一事之後,沐清雲不知發了什麽神經,竟想方設法的往寨子裏跑。寨子裏一衆的分頭寨主都很納悶,也很忌憚,雖說他是沐清城的哥哥,可畢竟他也是沐府的長公子。沐府已然放棄了沐清城這麽個倒貼門的女婿,便沒有任何理由再允許沐清雲這麽個絕色又絕世的公子上山和土匪一個窩了。
于是,我轉頭看着沐清雲,踩了他一腳道:“沐清雲,你發神經也該有個底線,你爹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土匪窩裏橫行麽?!”
沐清雲也不看我,直接道:“不是還有個麽?要是兩個都當了土匪,最小的那個不是剛好用着了麽?省的花了那麽多錢財用了那麽多糧食最後三個兒子為了爵位還争的你死我活的!”
我張大了嘴巴,“沐清雲,你知道李時珍吧?”
“李時珍?誰啊?有我俊麽?”
“傳說他是個偉大的大夫,寫了本草綱目,為醫藥發展做了巨大貢獻……”
“本草綱目?醫藥?巨大貢獻?”
“對對,你可能不知道,他那本草綱目裏有段話是這麽寫的……”
“什麽?”
“腦殘者,無藥可醫也!”(這個是真的。我在雜志上看到的。)
“腦殘……?”
“對!就是說,”我頓了下,提高嗓門“你丫腦子被驢踢了吧!有病!”
我甩開魚線,他一把拉住我:“這李時珍還有那本草綱目是誰告訴你的?”
“蘇三啊!”
“他哪裏編的故事?本草綱目?嗯,這名兒倒是不錯!”
“釣你的魚吧!回頭蘇三回來了看到你什麽都沒幹,估計半粒米都不會給你吃!”
“哼!蘇三……”
“別給我咬牙切齒的,你也好意思哼,人家一缺條腿的整天在山上忙這個忙那個的。你一跑過來白吃白住的,哪兒那麽多怨言?!”我死命白他一眼,以此表現我的立場。
沐青雲好像有些惱了,握着釣竿轉頭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頭頭來,眯着一雙眼睛甚幽怨的說道:“雲雲,你是不是變心啦?你不喜歡……沐清城了?”
我随口道:“您老人家就別操這個心了,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姐都二十八了,再過兩年都三十了,姐的青春就埋葬在黑風寨這群男人堆裏了。”
“那,你恨清城麽?”我說的小心翼翼,好像唯恐從我嘴巴裏吐出來什麽驚天的回答一般。
“沐青雲,你今兒怎麽了,怎麽娘們兒叽叽的,我恨啊,我怎麽不恨!”我嗤笑一聲,轉頭看他,可說道後面一句,我的語調明顯上揚尖銳,帶着明顯的不甘。
我心裏咯噔一沉,有什麽堵着似地難受不堪,我吸了下鼻子,“沐清雲,你可能不相信,我現在多麽希望當初上山的不是你那個弟弟而是你,至少我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看着我,桃花眼中閃過淡淡憂傷,明滅不定的眸中是我無法探究的心情,“他……他其實……”
“其實?!哼!”我轉過頭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瞪大了眼睛又轉過來,“沒有什麽可其實的。我是個男人婆,心思沒有木槿那般細膩,不會女紅也不會在等待中默默忍受那麽多煎熬。可是我也有心,你說,你說沐清城他媽的當初對我那麽好,回頭我爹一死他就霸了寨主的位置,他媽的,他還是個人麽?”
“雲雲……”
“別吵!我原先想,他要寨主的位子就算了,反正我一女人也當不了那麽大的家!可是回頭,他竟然接了個女的上山來。呵,沐清城,你說你們沐家的男人究竟是癡情呢?還是絕情呢?聽說你爹當初在外面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回頭你娘就跳湖死了,再回頭你爹為了你娘堅決不肯立那個女人做正房太太,再再回頭,連同那個女人生的孩子他都能不顧面子送上山頭來做土匪。你說,你們沐家的男人究竟是怎麽想的?啊?”我越說越激動,聲音顫抖根本不能自如的吐出半個字出來。
沐清雲看着我的眼中帶着憐惜,他輕輕拍我的背,将我靠在他肩膀上,“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
我原先強忍着淚,現下他這麽一說,我所有的防備全部都沒有了,只埋在他的肩頭揪着他領口哇哇大哭出來。邊哭邊罵:“沐清城,你個王八蛋你個孬種,你生兒子沒□□……!”
沐清雲身上不知是用了什麽香,淡淡的像是石榴花的味道又好像比那個要好聞許多,我邊哭邊吸,邊吸邊哭,最後哭得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低頭在理肩頭擦了下鼻涕,又就着他的袖口擦了把眼淚水,然後擡頭問他:“你身上用的什麽香,怎麽那麽好聞。”
他眸子一閃,“是女尊的一種香,名曰韶流。”
我又将他腰間的帶子提上來,擦了下鼻涕道:“你個大男人,抹什麽香啊?”
他呵呵一笑,“男人就不能抹香了,你還不是提着刀到處打劫!”
我哼一聲,就着腳邊的流水洗了把臉,剛剛擡頭卻突然聞到一股子皂角水的味道。
“雲雲,‘生兒子沒□□’這句話你哪裏學來的?”
我唰的站起來,轉頭看見他一身青衣立在身後,靴子上滿是泥土。皺眉,“哎,你哪裏搞那麽髒?敢情衣服不用你洗,靴子不用你刷是麽?”
“可不就是!”他眯着眼睛呵呵的笑,一點都不覺得臉紅。
我暗罵一句,想起三個多月前我和蘇三定的那一年之約,一年之內我為他洗衣服,他便将他所知道的醫藥種植方面的知識全部教給寨子裏的人。
我上前幾步擡腿踢了他一腳:“少給姐貧嘴!”
他也不躲,就看着我那一腳不重不輕的踹上去,“雲雲,你再踹重一點,打是親罵是愛!”
操!我那歷經二十八年依舊傲立不倒滄桑不變的小心肝狠狠顫動了一把。
打~是親?
罵~是愛?
我耳根子刷的就紅了,“你!”身後卻有個陰陽怪氣的聲調跑出來:“哼!這算哪門子的打是親罵是愛?!”
回頭,身後沐清雲一身鼻涕眼淚的坐在那裏,模樣很淡定,臉色卻很陰沉。
蘇三萬年如一日的表情又跑了出來,他對着沐清雲優雅一笑,眉頭微微聳動,算是打過了招呼,然後他側開身子,一手牽着我一手拿着拐杖,邊往前走邊對我說道:“雲雲,今天沒有魚湯,回頭就可以省一碗米飯了!”
我僵着嘴笑了下,瞥眼瞧見沐清雲咬着牙齒握着手中的竹竿微微顫抖,我低聲湊到他耳邊道:“蘇三,你也太狠了,寨主他哥哥你都敢餓着!”
蘇三毫無顧忌,反而大笑一聲:“怕什麽,惹毛了哥,哥叫他們這個月全部吃紅薯!”
我怎麽聽着怎麽覺得蘇三的話耳熟,最後才想到,敢情他盜用姐的稱謂!
哼,剽竊!對!這叫剽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