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赤羅寶馬
赤羅寶馬
它悄悄移動過來,吐了口濁氣在我耳邊,我一個激靈,坐在那裏不敢動了。
我的玉皇大帝啊!!!
它卻又沖我呵了一口氣,我連氣都不敢喘了,只得僵硬着身子在那裏坐着。
然後,我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呵呵的聲響,輕輕地,不像是人的笑聲。
我想啊,它不是在我身後麽?怎麽笑聲在我頭頂上,難道,難道,難道是個鼻孔在下嘴巴朝天的怪物?
那東西繼續笑,然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壓了過來,另外一個吐氣聲蕩在耳邊。
“雲雲!”他道,“你一個人坐這兒幹嘛呢?”
操!我終于知道身後是什麽東西了!不對,那根本不是什麽東西。那是蘇三,還有他那頭驢!!
我一個激靈蹦起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靠!姐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鬼怪,你沒事做帶着你那頭驢亂晃什麽?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麽?”
他獨腿靠着驢,抱着胳膊看我呵呵的笑:“雲雲,那你一個人做這裏幹什麽?”
我踢了腳邊一塊石子:“我在算命!”
“哦?”他放下胳膊:“我竟不知雲雲你會算命,來,我們切磋切磋!”
“啊?”
“我有段時間就靠這個活了,人在江湖飄得哪能不會一兩門技藝啊?!尤其像我這樣的!”
“那你不是騙人錢麽?!”我瞪他一眼。
Advertisement
“雲雲。”他眸子裏映襯着蒼穹的星光,閃着叫我莫名心動的流光色彩,“算命者算的是天命,若道破天機則陽壽盡損,若不道破天機只胡說八道,卻也能叫尋常百姓有個念想。算命者,無外乎這兩類,雲雲,你希望我是哪一類?”
他雙眸攪着我,深深看着。
雲雲,你希望我是哪類?
我急忙側開頭,移了目光,心裏卻咯噔咯噔跳的很亂。
要死了要死了,老娘懷春還是十年之前的事,那個時候年少無知被沐清城騙了一直到現在,怎麽現在又叫我遇到這麽個家夥。(親愛的,你真是我親女兒麽人家明明是被你壓上山頭做相公的。)
“臭瘸子,”我罵道:“你要不是缺條腿老天看你可憐,早收了你了!”我憤憤瞪了他及他那頭低頭吃草的驢一眼,擡腿就往回走。
“雲雲”他卻叫住我,“肚子尖者為男,圓者為女,小者為男,大者為女,妊娠線偏左者為男,偏右為女 ,胎動偏左為男,偏右為女。”
我回頭,皺眉,暗自壓制住脾氣:“你都聽到什麽了?”
他眼中流光依舊,一瀉千裏,“我什麽,都沒聽到。”
我回頭繼續往前,他卻又突然叫住我,“雲雲。”
我轉身跳到他面前:“你有完沒完有完沒完?你不要睡就不要拉着別人做墊背!”
他卻低頭握住我的手腕,然後獨着一條腿,慢慢蹲下來。我以為他蹲下來應該很困難,卻不想他做得行雲流水好似身體沒有任何缺陷。
我被迫也蹲了下去。
他伸了修長的手在地上按了幾下,然後又拍拍他那驢的腦袋。
那黑通通的驢立馬撒了蹄子開始刨坑,一下兩下……直到最後挖了個臉盆大小的坑。
我則趁着這個功夫和蘇三搭話。
“蘇瘸子,你是怎麽跑到黑風寨這裏來的?”
“雲雲,我不是被你綁上山頭的麽?”
“我是說你為毛往這個方向跑?一般走這條路的都是去河北的,那邊不是鬧瘟疫麽?你一個瘸子怎麽就往那邊跑?”
“就是那邊鬧瘟疫我才去,要是不鬧我就不去了!”
“為毛?”
“我會點醫術,剛好學過一個祖傳治瘟疫的法子。”
“哦,那我豈不是成了禍水了。河北那邊不就沒救了?!”
“無妨,索性這次鬧得也不大。”
“不大?”
“嗯,不過是朝廷為了斷開女尊大軍的棋路故意放出的消息罷了!”
“操!趙昌可斷了寨子裏的糧食!”
“你們可以自己種糧食。”
“你以為這麽容易呢?種糧食?!山上土質行不行就是個問題,再說大夏天的也過了播種的時候了!”
“雲雲。”
“呃?”
“我竟不知你懂種糧先看土的道理。”
“嘿嘿,蘇瘸子,姐姐我好歹活了二十八年了,吃過的鹽也比你吃過的米多了!”
“我很少吃鹽。”
“啊?”
“吃鹽對我的身體不好,我一般都不吃。”
“那你平時都吃什麽?難道吃樹葉子?”
“差不多吧,很多的藥材都可以吃,雜草也可以。小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好似看着一頭驢,一頭已然成精化作俊美青年卻少條腿的驢!
“看,刨好了。”他指指地上那坑道。
“有什麽用?”我問他。
“泥土可以播種,可以培育樹木糧食,亦可以埋葬已死之人。不過,泥土還有個作用。”
“啊?”
“可以埋葬人心。”
我心裏咯噔一跳,擡眼看他時他卻站了起來。
我也跟着站立起,他卻已跳到了驢的身上,而那驢甩了甩尾巴轉身就往回走。
“如果你有什麽心事不想說的,可以和泥土說。人有嘴巴泥土卻沒有。”他的話漸漸隐沒在黑暗中,可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卻依舊記得他那雙明亮清澈的眼,沒有任何雜質。
我蹲下來,看着那臉盆大的坑,眼淚順着眼眶子就流了下來。一滴兩滴灑在坑中,我哭了許久,最後将那坑埋了起來。
我默默道:“沐清城,我以前喜歡,現在還是喜歡你,可是我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了。夫妻情分早已到頭!”
我抹了眼淚,站起來抱了那幾匹布料子就往回走。
到得飛流閣的時候見飛雪踏竹兩人正立在門口着急的往外看。
我笑着走過去:“小雪,小竹。”
她們奔過來:“小姐,你可回來了,要不是蘇公子說你過會兒就會回來了。我們早就跑到寨主那邊去了。可擔心死人了!”
“好了好了,”我摸摸她們兩人的頭,“我不是沒事麽?看!”我将手上的料子遞了過去,“白叔叔給的,改明兒讓人給你們做新衣裳。”
飛雪踏竹很高興,笑着将我迎進去。
我側頭看了看我房間旁的竹屋,隐約可以看見裏面透出來的光亮。
“蘇瘸子的頭驢呢?”我問。
飛雪臉莫名的一紅:“哦,在馬棚裏!”
我看她那緣由的臉紅,心裏想着一句話,哪個女兒家不懷春?她們跟着我這麽多年,早已過了嫁人的年紀,卻從未抱怨過,依舊盡心盡力的照顧我。我想着改天一定要找個好人家,将她們嫁了,千萬別跟着我這個沒死了男人的寡婦過一輩子!
我嗯了一身就往房間走,卻突然想起個事情來。
“什麽,馬房?!”我驚恐的瞪大眼睛。
“是啊,蘇公子說小黑不挑地方的。豬棚雞圈的都可以,我想着飛流閣只有個馬棚,反正那畜生也不挑地方,就所幸關那兒了!”
我暗罵一聲,急忙去敲蘇三的門,他答應了一聲,聲音中透着慵懶,可能是已經睡着了。
我按耐住性子等他開門,門吱呀一聲打開的時候卻見他朦胧着一雙眼睛,上身□□着只披了件外袍。身後飛雪踏竹驚呼一聲,我卻不驚怪,只将他上身好好打量了翻。
嗯嗯,沒想到他缺了條胳膊身子骨倒是不錯,那腹肌,啧啧。小樣兒挺有男人氣概的麽?
踏竹提醒我:“小姐,小姐……”
我急忙擡眼,正準備問他,卻見他一雙睡眼惺忪的眸子已然完全蘇醒過來了。此刻他正勾着唇角壞笑着将我望着,眼中流光更甚。
咳咳咳,我掩嘴咳了下,以此暗示我的不好意思及厚臉皮。
“雲雲,這麽晚了什麽事?”他問我。
“對了!”我一拍腦袋,差點忘記:“你那驢是公的還是母的?”
他将我送上到下的掃視一圈,嘴角的弧度愈發大:“它叫小黑,自然和你是一樣的。”
呸!我轉身急忙往馬棚的方向趕,口中不忘提醒他道:“蘇瘸子!你那頭驢要是敢壞了我家川流的高貴血統,我丫今晚就滅了它!!”
飛雪踏竹在身後追:“小姐,你等等,等等!”
到得馬棚的時候見裏面烏黑一片,我與飛雪道:“怎麽沒光?川流不是一向無光便睡不着的麽?”
飛雪輕聲道:“不知啊。剛剛還亮着的,就我領那頭驢來的時候!”
踏竹拿了火折子過來,将馬棚門口的燈籠點上遞給我,“小姐。”
我接了過來,提燈往裏走,陡然間撞上一對委屈中摻着淚的眸子驚了一跳。
我跳開一步,将燈籠靠過去。
呵,那不是蘇瘸子的驢麽?
再移了燈籠一照,川流獨自一馬卧在地上,表情,呃,很肅穆。看見是我,它擡頭打了兩個響鼻,然後又倒了下去,模樣甚是幽怨。
“小姐。”飛雪問:“川流怎麽了?”
我将燈籠插在一旁的槽裏,走過去蹲下身子摸了摸川流的腦袋,簡單道:“欲求不滿!”
“噗……”飛雪踏竹想是聽懂了我的意思。
“呵呵。”那笑聲響在馬棚門口,回蕩在棚內。
“笑,你還笑!”我瞪他一眼。
蘇三道:“雲雲,你的馬通身雪白,只耳尖兩塊黑色,不會是女尊的赤羅馬吧?”
“算你還有眼力!”
蘇三繼續笑:“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他這麽說着果真不笑了,卻跳過來,蹲下身子在川流耳邊道:“那你打算怎麽對我家小黑負責?”
他說得嚴肅,可笑意卻蕩在眼中。
我怒了,你的小黑不過一頭驢,我的川流可是赤羅寶馬!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是你的驢該怎麽對我的馬負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