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陷漩渦
蘇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之後了,對着空蕩蕩的屋子盡力環抱膝蓋把自己蜷縮在角落,夢境産生的陰影讓他懼黑又害怕被觸碰。
許飏沒有來打擾過他,神力的作用下他失去了饑餓感,連同時間的流逝都不那麽明顯。
連續的幾夜無眠幾乎花光了他僅剩的一點精力,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像一只早已退化的野獸,将門打開一道縫,窺探着唯一的出口。
如果就這樣慢慢地爬過去,不驚動一切,他就自由了…
看着漸漸縮短的距離,滿天符紙重來纏住他的四肢。許飏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好想連同呼吸和心跳都無法察覺。
他這副模樣卻像是應證了蘇筠的某個猜測,他掩飾住嘴角凄慘笑,身體漸漸放松,混沌的眸子如同失去靈魂的玻璃珠。
許飏那天化成了長蛇纏住蘇筠才免于他摔成肉餅的慘劇,得救後,齊悅和他的夫人早已離開,而蘇筠卻莫名陷入了昏迷,不得已,許飏只能守着他再做打算。
“如果你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我根本不會這樣對你。”看着被符紙纏繞着垂挂在空中的蘇筠,許飏冷漠地看着他,道,“但在你活着的短短二十年,你真得會生存嗎?在我遇見你的這些年裏,你大小傷不下千處,重傷三十六次,鬼門關至少轉了九圈…子誠,你怎麽了?”
蘇筠沒有回神。
許飏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蘇筠突然雙眼睜得老大,“不要…”他劇烈掙紮起來,連同尾音都在顫抖。
許飏手中動作頓了頓,聲音輕緩地問,”那你告訴我你怎麽了?”看着蘇筠又要沉默以對,許飏繞到他身後直接将人抱住。
蘇筠猛地掙紮起來。不斷疊加的記憶如同鋒利的刀子,切割着他的靈魂。
他不斷告訴自己擁抱他的人是許飏,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他無法走出那段記憶…
夢中的種種像一張巨大的網攏住他的身體,不斷收緊。蘇筠臉色蒼白,紊亂的呼吸伴随着急促的心跳。他閉上眼,顫抖的睫毛如同随風逝去的蝴蝶,只剩下凄慘的美。
看着蘇筠接近慘白的臉,許飏無數次猜測夢中的場景,一次次接近真相,可他不敢面對。
“子誠…你睜開眼,你看看我是誰?”松開束縛,許飏輕聲安撫着他,“我是許清客,我不會傷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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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夢到了什麽?難道那道最後的封印被齊悅解開了?
不得不面對唯一的可能。扶着蘇筠的手猛地松開,許飏無措地退開,幾次想要再次将記憶封印,卻下不去手。
失去了最後的溫暖,蘇筠的意識仿佛沉入深海,鼻子發酸,不知悲傷為誰,腦中永遠都是那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牲畜的喘息聲和埋藏在體內冰冷的物件…
有個人總是站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鞭子抽打他的身體。他心心念念的人啊,只會拿着尖銳的針頭和管子抽走他所剩不多的血液。
皇宮外的城牆下,将士屍骨未寒,他卻已将整個王朝拱手他人…
許飏直覺蘇筠有些不對勁,躲避卻已來不及。蘇筠一手卡住他的脖頸,把人按倒在地。
蘇筠雙眸赤紅,哪怕身體被封住大部分靈力卻還是在力量暴走時炸碎了屋中所有的易碎品。
許飏被他卡着脖子上不來氣,另一只手握住蘇筠的手腕,“子誠…”
“什麽事?”蘇筠并非全無意識,他笑得邪氣,漂亮的瞳眸覆着寒霜,“你說過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給我,現在我來要了,你怎麽又不給了?”
許飏看着他,像是輕嘆了口氣,又像是沒有。“我的命是給子誠的,而不是你這抹邪念的。”
蘇筠突然凄慘地笑了,他松開許飏,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刀子,刀刃劃過脖頸,血痕在白皙的脖頸上顯得如此突兀。
符紙從他腳下的法陣沖出來纏住蘇筠的四肢,許飏強行從他手裏搶走刀子。
“許清客…也就是你才會把一個人分開看待了…”蘇筠輕輕嘆息着,受到脖子傷口的影響,他的聲音微微沙啞,“靖寧帝死了,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你曾經問我喜不喜歡你,如今我依然不知道,我只是笑自己把一輩子都賠在你手裏了…到最後連生死的權利都沒有…”
腦中一再浮現那人決絕的身影,與眼前的人重合,他看着看着卻是癡了,他究竟是誰?他究竟喜歡誰?那個人真得喜歡過他嗎…
現在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他的咎由自取。
他猛地嗆出一口血,卻被更加溫暖有力的力量包裹住。蘇筠猛地回神,只見許飏身體正在快速變化。
他的短發快速生長,瞳眸變成了琥珀色,一抹花紋點綴在眼角…他緩步走過來,凝聚在手心的神力治愈着他的傷口。
“許清客…”蘇筠低垂下頭,混沌的大腦如同深陷棉花之中,再無處着力。
“你心愛的人被人廢了,和畜生住在一起,除了見你之外連個人都不是…你真得看不出嗎?你只是玩膩了,覺得髒了…又…沒有借口扔了罷了…”
蘇筠的聲音止了,整個人摔進許飏懷裏。許飏卻只是僵直地站在原地,無措地看着滿屋殘局…
蘇筠已經不記得那天之後發生了什麽了,原本寧笙住過的房間門大敞着,廚房的長桌上還有微熱的晚飯。
他的意識一直不太清醒,想要出去找人卻被許飏攔住,許飏根本沒和他廢什麽口舌便把人重新推會了屋子鎖起來。
蘇筠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昏沉的大腦一會兒是金碧輝煌的宮殿,一會兒是冰冷死寂的黑暗…
“陛下!陛下,齊襄王已兵臨城下,您快跑吧!”謝敬濤渾身浴血,也不顧君臣禮節抓住蘇筠的手便要往出去跑。
蘇筠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平靜地看着身後年輕的将士,“去給我把活着的将士都叫來,我有話要說。”
“陛下!”
蘇筠背過身不去理他,“國将亡朕的話就不管用了嗎?”
謝敬濤還要再勸,白洋已快步走來跪拜行禮,“陛下,宮中禁軍尚存千人,幸存百姓已全部撤離。”
“将士在何處?”
随白洋而來的将士紛紛跪在地上,“臣在!”
蘇筠俯視衆将士,“朕之母非人,爾等尚或聽聞。母後亡故曾贈朕一卷軸,入則可避世。如今退無可退,可有半數人願以己命開啓卷軸?”
不容人震驚,蘇筠繼續道,“請願者上前一步。”
“陛下,那您呢?”白洋輕聲問道。
“開此卷需一人主導,由朕來。”蘇筠沒有看他,淡淡道。
“世上倘若真有這般奇物陛下又為何要緊急撤離百姓?開卷若還需要半數人性命,那道不如說是開陣…陛下果然是個聰明的騙子啊…”
蘇筠一怔,“你…”來不及讓白洋住口,他已被謝敬濤用手刀劈暈。
混沌中,他仿佛聽到白洋的聲音,“陛下,“世界之大,随處便可安家,還望陛下不要偏執,不負我等将士…一片好心…”
不知身處何處,不知今是何世。舉目便是星辰鬥轉,承載着身子的小船在水中打着旋兒。
他睜開眼,看着流螢的光芒在黑暗中會聚,勾勒出一個人的模樣。那人柳眉薄唇,笑起來如沐春風。
“白洋!”
“陛下,世間能人異士無數,何必舍己為他?”白洋強行打蘇筠的話。
蘇筠大怒,欲起身卻渾身無力。
白洋輕聲道,“陛下,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于凡人如此,于您這樣的貴人亦是如此。世人不知您所舍,所累,所悲,所失,但您卻從未負過這江山,如今半數兄弟已平安逃散,罪臣以身獻陣,如今用這最後幾分薄力來向您請罪了。”
“你混蛋!白洋你欺君罔上不得好死!!!”蘇筠怒吼着,白洋只管微笑着受着,漸漸模糊不清的身影化作一陣風,推着船向着遠方劃去…
作者有話要說:
做個後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