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誰會妥協
寧笙走得時候并沒有帶走太多東西,卻認真翻出了蘇筠曾經送給她所有的禮物。
沒有人知道她這樣的不告而別算什麽,是徹底的放棄還是再一次的背叛。
像她這樣的人,拼盡一生做盡壞事也不一定會被人記住。
她太渺小了,力量微弱,愛意卑微,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和一個普通人過一輩子,可惜她為自己選擇了一條死路。
當蘇筠知道她離開的時候瘋了一般掙紮着要出去找她,卻被許飏鎖死在屋子裏。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寧笙不會再回來了,他們的緣分好像就此斷開,如同早已規劃好的軌跡,突然消失在的夜空。
後來蘇筠又被許飏關了半個月,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差點連自己家長什麽樣都忘了。
這幾天許飏一直陪着他,除了語氣變得冷冰冰外倒是和過去沒有太大變化。反觀許飏,卻總覺得蘇筠變了,整個人都像是披上了一層無形的外衣,讓他再觸及不到真實。
這樣的蘇筠時常讓許飏感到一陣煩躁,就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人,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水從指縫流走。
當年許飏突然退出十巫雖受了罰,卻并未被剝奪神格,天界衆神也對他還算恭敬,就如同他還會回去一般。
後來恰巧寧笙突然出現欲與他合作複活蘇筠,他為了掩人耳目便幹脆封住自己部分神力把自己打扮成現代人模樣留在了凡間。
現在真相大白也不需遮掩,只是蘇筠并不信他。
蘇筠什麽也沒多說,去銀行查了下存款将之盡數取出。
“你拿這麽多錢做什麽?”看着蘇筠将錢裝好,戴上口罩也沒理會許飏便去路旁打車。許飏便不再問,只管跟上。
蘇筠有封印在身,逃不開便任由許飏跟着。
向司機說出市郊有名的公墓後,他靠坐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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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二十七歲,本應該是個朝九晚五平庸一生的上班族。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福氣。
他見過殺過的鬼比他自己的年齡還要多,生來異類卻偏偏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哪怕如今他們成了他的仇人,但婦人之仁作祟的那顆心還是無力責怪他們。
他不想知道那兩個究竟要做什麽,不好奇自己是孤兒恰巧讓他們收養還是真得就是他們的孩子。他只知道擁有一個快樂并且非常有尊嚴的童年,他的父母從未因為他的異類舉動而另眼看過他,他沒受過苦,吃穿住行一樣不差,和正常孩子一樣長大,他根本沒有恨他們的理由。
可是為什麽這麽幸福的一個家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又究竟要付出什麽才能換回那個美好的假象?
他自欺欺人,站在真相的面前依舊要寸步躲過,哪怕一圈一圈圍着行走他也不會真得踏入。
他舍不得。
在市裏最好的公墓裏選了兩個背風的地方,連衣冠冢都算不上的墓地也不知是為了緬懷誰。
蘇筠把藏着全家福的鑰匙扣放進墓地裏,工作人員幫忙打掉好一切後便離開。
他一個人跪在墓碑前,平靜的目光中透着一股死寂。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他想,一個千百年前的罪人為何還會活着?
如果沒有他這之後的種種便不會發生了,他不需要矛盾的活着,不需要掙紮,不需要去被迫接受。他是個怯懦的人,害怕那些莫名其妙冒出來渾身浴血的東西,害怕自己不能給愛他的人想要的需要的回應,更害怕自己作為一個替身,卻連自己也扮演不好…
天空零星飄起雪花,他一手抵在墓碑上,用指肚磨砂上面的字跡,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額角碰到冰冷的碑面,他仿佛閉上眼便不會再醒來。
鑽進衣服裏的雪少了。蘇筠知道站在身後的人是誰。他站起身,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他想,來生或許從來都不是恩賜,而是他懲罰的延續,因為直至今日,他依舊沒有自由。
許飏看着人猛地倒了下去,連忙将人扶住。蘇筠咳出一口血,昏迷過去。
許飏扣住蘇筠的手腕探清人的脈搏,已經鮮少流露表情的臉說過一絲悔恨。
他還是把這個人看得太堅強,又把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看得太高了。
比怒火攻心更麻煩的是愁緒郁結。他明知這個人恨什麽厭什麽,卻還是把對方推進了泥潭。
因為他不懂愛恨,他便用一顆麻木了的心去對待了這個世界上所以得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許飏對來者道,“你來做什麽?”
蘇晗沒理他,走近些,自說自話道,“我來看看我弟弟。”
“你這麽折騰究竟是為了什麽?”許飏并不想和蘇晗廢話。
“逼你,也是逼弟弟成長。雖然他現在轉世了,但想要他命的人并沒有減少。如果他不能像曾經那樣強大,單靠你的力量護不了他一輩子…以他的性格,如果自己沒殘沒死也根本不會讓你來插手他的人生。”蘇晗看着他們兩人永遠無法縮短的距離,便幹脆停下腳步。“我之所以現在說這些,只是單純想來和你換一個和我弟弟單獨相處的機會,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他從開始就是個廢物,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鬧得魚死網破。”許飏冷漠地問,“美其名曰從小磨煉,究竟是讓他成長還是為了逼他變回原來的模樣?蘇晗,別把自己想的太高貴了。”
“廢物…許尚書,當年弟弟保護你保護的那麽好,你怎麽一點也沒學會呢?”蘇晗不在意許飏對他的看法,他只是挖苦地說着,“在他眼裏你是比生命更貴重的東西,在你眼裏他卻只是個物件,看得到摸得着,可以說話就足夠了對吧?”
許飏雙眼微微眯起,變作琥珀色的瞳眸讓人想起林間捕食的猛虎。
寒風停滞在空中,突然如利劍般刺向蘇晗。
“住手!”兩處聲音同時響起,蘇筠費力扣住許飏的手腕欲讓他收手。齊雒突然出現在蘇晗身前,手中黑珍珠放出的光芒如同一張巨網,将風刃一并攏住。
蘇筠看清來者,微微一愣。他從許飏懷裏掙紮出來,對蘇晗拱手道,“哥哥。”
“子誠。”蘇晗聲音異常溫柔,那語氣與曾經在老樓中為他治眼的時候如出一轍。
蘇筠并未提起上次蘇晗意識不清發生的事,而是道,“多謝兄長出手相助,朕眼睛已徹底恢複…雖不知皇兄為何流連于世,但既然生活的也不錯,便莫要再入什麽泥潭了。”蘇筠沖他躬了躬身,便不再多說。
“齊襄王害你在先才險些未入神列,如今你記憶恢複,他為自保來日必會取你性命,你要小心。另外,你可還記得那張卷軸?”
“?”蘇筠眉頭緊皺,想了許久才微微點了下頭,卻也并未說出卷軸不曾存在的真相。
“傳言齊襄王的妻子受了重傷,醫治她的神醫說必須要用卷軸交換…這種東西雖無化滄海為桑田之力,卻誘人心神的可怕,我雖沒親眼見過,但怕就怕在無中生有不是?”蘇晗道完,有些留戀地看了蘇筠一樣。可惜精神并不容他多有停留,蘇晗輕輕嘆了口氣,道,“子誠保重。”他身後化出虛空,獨自走了進去。
齊雒目送着人安全離開才收起黑珍珠,道,“陛下,這世上敵我難辨,與其因情感自困其中,道不妨學會六大皆空。”他說罷,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這二人來去無痕,倒如一場夢境。蘇筠看着齊雒站過的方向,問道,“他究竟是什麽人?”
“齊襄王齊悅早夭的弟弟,齊雒。”許飏道。
“齊雒?”
現在任意翻開一本史書都難以尋到齊雒的記載,沒有人會想到一個不要八歲便早早離世的孩子身上還會有這麽多波折。
蘇筠眉頭緊皺,“齊雒…齊家人分明是凡人,他真得是齊家人生得?”
“…大抵不是私生子。傳說齊雒早夭的原因便是命格中有一劫,過則封神,敗則形滅。”
兩人走出了公墓,蘇筠一路沉默,直至回到居所才道,“許飏,世間真真假假太多,我早已分辨不清,但我還沒有愚鈍到被人隐瞞還不自知的地步。”
他随手關上自己房間的門,被門阻隔的聲音有些發悶,“我可以愛你,也可以恨你,我可以被你占有,但你我終有做盡塵土的一天。”
許飏回答。蘇筠走到窗邊打開窗,任由寒風拍進來。
這座城的交通四通八達,高高聳立的樓限制了人的視線。哪怕身處高處,他依舊深陷迷宮,逃不出去,也望不到盡頭。
頭頂或許有光,但冬日的光并不溫暖。夜晚或許有星,但指引的方向卻是迷宮的死角。他把身子探了出去,冷風拍在臉上,疼得刺骨。
屋門被人猛地推開,許飏一把摟住他的腰把人扯了回來,“你幹什麽?”許飏的聲音有些顫抖,原本撕開炙熱外表下冰冷的心上竟也會這些恐懼。
蘇筠淡淡道,“沒什麽,許清客,你不覺得自己這副炸毛雞的模樣有失你神巫的形象嗎?”
許飏把蘇筠按坐在椅子上,憤怒地看着他,“你想從這裏跳下去?”
“我說我沒有你信嗎?對于現在的你而言,別說我跳樓摔死自己了,就是咽口唾沫也能把自己淹死吧。”
“蘇子誠!”
許飏越是生氣蘇筠便越是平靜,沒有光彩的眸子像是早已預知了自己的結果。
“你錯了,我不只是蘇子誠,還是個在二十一世紀活了二十多年的蘇筠,我不會也根本不可能讓你當一條狗似得養着。”
許飏甩手給了他一耳光。
牙齒碰破了嘴角,血液順着嘴角流下來。蘇筠捂着臉雙眼輕閉,他沉默地笑了。
這樣很好,每個人都不是完美無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哪怕是被剝奪了感情的許飏也逃不開這個定律。
也正因如此,他曾經對靖寧帝的愛恨,都更加注定現在蘇筠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喉嚨湧出一口鮮血,蘇筠皺着眉強将之咽下。
他笑問道,“其實我加在你身上的詛咒一直沒有消失對吧…所以你現在還是沒有…愛恨…”
身子猛地向前傾倒,被許飏抱在懷中。許飏目光複雜地看着他,口中苦澀,“這麽得意做什麽…就好像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報複我…”
作者有話要說:
許飏:咱不打了行不?
蘇筠:不行(`^?)ノ
許飏:為啥
蘇筠:不跟你打就是跟齊悅打,齊悅我打不過,所以我選擇,窩,裏,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