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萬劫不複
他們最終也沒有去哪裏玩上,因為許飏耗費大量法力成了只懵懂的傻兔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便到處亂咬找吃的,沒過幾天就成了一只胖豬。
不過對于蘇筠而言,反而不錯,這樣的現狀正好回避了他記憶剛恢複時的尴尬。
那日蘇筠一個人回了旅店倒頭便睡,根本沒有理會寧笙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寧笙也沒有主動來找他,只是第二天一早提着一袋子買好的早點在蘇筠門口等他。
“陛下。”見蘇筠打開門,寧笙小聲道,“我給您買…”屋門又在面前重重地合上,蘇筠臉色低沉地走到床邊,低垂的眸實在猜不出在想什麽。
他看着床上仍在呼呼大睡的兔子,腳下化出法陣正欲離開,卻被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蘇筠狼狽地跪倒在地,看着兔子的目光有些陰沉。記憶恢複後曾經受過的折磨讓他更加怨恨現在的一切,倘若他哪天腦子真得不靈光了,可能許飏他也會殺。
可惜現在的蘇筠法力削減,原本殺人如切瓜的刀法也不怎麽利索了。不知道如果他們兩個真動開手,誰會贏。
多想無用,他過去捏了捏兔子尾巴,見那人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縮,便又去玩他的耳朵。兔子醒了,伸出他短小的前爪驅趕着頭頂煩人的手指,卻被蘇筠輕輕捏住。
蘇筠現在遠沒有曾經那麽孤僻,做事風格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變态,除了那張刀子嘴和外冷內熱的心外,他實在不像靖寧帝。
他想,這些人廢了半天力氣折騰來折騰去,最後換回來的卻是他這麽個四不像,也夠可憐的。
把兔子抱在懷裏玩了會兒,蘇筠給寧笙打了電話,房間的隔音一點也不好,他聽到走廊上響起寧笙手機的鈴聲。
“陛下…”
“知道許清客給我下的是什麽咒嗎?”這時候的兔子大抵是沒什麽意識的,醒了便抓着他手指頭玩,困了就又去睡,小小的一只反倒看着讨喜。
蘇筠也懶得防他,就那麽摟到懷裏抱着。
寧笙想了想,道,“是一種契約,契約雙方不能同生卻可以同死,被約定者的自由法力都會受到契約者的限制,但同時…契約者等同于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對方手上。”寧笙嘴中苦澀,心中只有嫉妒。
事實上,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不是她想争就能争得到的,因為她太弱,拼上寧笙的性命也幫不了蘇筠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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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契約耗時耗力,且不能一蹴而就,所以難以解除。”
“嘶…”蘇筠吸了口氣,把被兔子咬破的手指從他嘴裏搶救出來。外面響起敲門聲,蘇筠提高了聲音對外面道,“沒事,讓兔子咬了一口。回去換衣服,該吃晚飯了。”
寧笙悄聲離去,蘇筠有些頭疼地看着一臉無辜看着他的兔子,用手指點點他的頭,“有本事你就一輩子這樣。”
兔子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高興地用小爪子抱住了蘇筠的手。看得蘇筠一陣無奈。
蘇筠想,或許就讓許飏這麽懵懂下去也不錯,他逃不掉,那人也得不到。
十一月,臨近年末的日子總是在寒風中一日日推進,枝頭枯黃的葉子已所剩不多,落葉被人掃去一層又一層。無經意間風吹過,嘩啦啦地枯葉便又落了滿地。
蘇筠把兔子揣進兜裏,和寧笙并肩走着。
這座小城的物價不高,特色小吃卻很多。在路上随便走走買點什麽就可以填飽肚子。
寧笙一路上都很安靜,瘦高的影子跟随着身邊的人,卻又不敢靠得太近。之前在老樓裏受的傷讓她走路有些拐,但她硬撐着讓人看不出什麽端倪。
蘇筠找了個價位适中的飯店,讓寧笙先點菜,也沒說明去向便獨自離開,回來時手裏提了個藥袋子。
桌上的菜已經上的差不多了,寧笙一個人低落地垂首坐着,表情唯有在蘇筠進來的剎那間有所變化,她以為蘇筠不會回來了。
蘇筠鎖上門,将袋子放在寧笙身旁的椅子上。
“哪裏?”
“陛下!”看着蘇筠單膝着地跪在自己身邊,寧笙忍不住失聲道,“陛下何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上個藥算什麽,就當是撿了個便宜妹妹了。”蘇筠脫下她的鞋子,挽起她的長褲,白皙的小腿上幾處粗略處理過的傷口映入眼簾。他動作熟練地用棉棒沾上碘酒擦拭傷口,将藥粉倒在上面。
寧笙的秀發不時便會拂過蘇筠的臉頰,對方卻像是渾然不知。
寧笙看着他的側臉,蘇筠認真地替她擦拭着傷口,長長的睫毛遮住瞳眸卻仍能讓人感覺到他平靜。
他根本沒有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憎惡誰,哪怕經歷萬千折磨,他依舊會遮掩內心所想,平靜相待。
“陛下…我很後悔當年沒有救你出來…我吃飯。”只是一個眼神,寧笙便不敢再多言,她害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蘇筠便會轉身離去。
蘇筠幫她把衣服整理後,垂眸收拾着手邊的東西。他的記憶封印雖然被解開,對于過去的回憶卻仍會有一種朦胧感。他道,“如果要我選擇一名女性作為伴侶我大抵不會選擇你,這不只是因為你曾經想殺我。”
蘇筠對着寧笙通紅的雙眼視若無睹。“當然這世上要殺我的人很多,而我最終也确實是死于深愛的人之手…我并不是一個因為怨恨一個人而不去愛一個人的人。但是寧笙,作為靖寧帝的一生太孤獨了,你雖然有着讓人舒适的溫暖,但力量實在太小了。”
寧笙緩緩垂下頭,仿佛一生高傲的天鵝,終于不得不垂首收斂,獨自面對早已無人欣賞她的事實。
“我明白…陛下,那現在的我呢?就沒有一點長進嗎?”寧笙擡手抹去滑落的淚。
“有的,如果當年的靖寧帝遇到的是現在的你,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動心,但現在活着的蘇筠,依舊很下賤的喜歡着許飏。”
菜涼了,暖黃色的燈光照下來,冷清清的,照不亮屋子的死角,也照不亮窗外徹夜的黑暗。
寧笙一再失态落淚,終究還是忍不住先告辭離開。
蘇筠看着空蕩蕩的房間,輕輕關上門,有些自嘲地拿着手機胡亂劃弄,看着黑屏後一臉病态的自己,嘴角還帶着嘲諷的笑意。
他說得句句屬實,雖然這樣會顯得自己十分低賤,但卻是發自內心。
他知道自己沒救了,幾千年前就沒救了,他可以什麽都有,但他心裏只想着他喜歡那個人,他也可以什麽都沒有,然後他心裏還是只想着的那個人。
他或許是太絕情了,才會對一個人過分多情。
可那又能怎麽樣?他可以後悔嗎?他會躲避嗎?他根本不會。
蘇筠給自己開了瓶酒,仰頭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體湧入咽喉,為他的臉頰染上一層紅暈。
他根本不會喝酒,也從不欣賞醉酒的人,但他想用一個尋常人都會做的方式開證明他此時的痛苦。
哪怕毫無作為。
他只想做個正常人,正常的活一輩子,可他本就不尋常,他如果喜歡那個人也不能讓自己尋常…蘇筠想着想着,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着什麽了。
他腦子有些暈,握着酒瓶的手有些打滑。他不知道自己在傷心什麽,心口微痛,好像在向他證明這一次他是真心的,真心的難過,真心的不知所措。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是死鴨子嘴硬,連自己都早已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蘇筠想,他被自己心愛的人所殺,看着自己喜歡的姑娘被迫成長,他的國家早已不複,為他戰死的将士至今仍無人知曉。
而如今,看着愛他的人小心靠近,奉上自己的真心,卻被他随意丢棄。抛開揮之不去的恨意,那顆見不得人的心上清晰的寫着兩個字-不配。
他不配活着,不配過得很好,如果當年坐在那個位置的人從一開始就是齊襄王,就根本不會有人魂斷沙場,不會有人淚撒孤城。
而他,其實根本什麽都不是,什麽本事也沒有。他應該死,然後贖罪,然後徹底魂飛魄散。
只是有人還念着他曾經腦子抽筋時一點點的好,才這麽不肯放手…
舉杯複飲,握杯的手被人握住。
不知何時許飏已經清醒,恢複了人形。
許飏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頭直視着自己。那雙往日犀利無情的眸浸着水霧,朦朦胧胧的像是受盡了委屈,再撐不下去分毫。
“你喝醉了。”
“嗯。”
“別喝了。”
“嗯。”
将酒瓶從蘇筠的手裏抽出來,許飏摸了摸他的臉頰,“這樣對寧笙不後悔?”
蘇筠輕輕眨了眨眼,麻痹的神經不再靈光,讓他看上去呆滞了許多。
許飏嘆了口氣,彎腰替他圍上圍巾,穿好衣服,甚至為了不讓人嚼舌根而只是将他背起來,向旅館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稀少的車輛飛馳而過。背上的人一路安靜,過輕的重量好像随時都會被風攜去。
許飏脖頸微涼,淚水順着脖頸滑落。他忍不住止步。
将背着的人放下來,那人眼角尚含淚花,看着他悲傷又脆弱。
許飏如鲠在喉,想起那壺酒,口中僅剩苦澀。
許飏想,我複活你真得錯了嗎?
他找不到答案,也沒有人給得了答案。他想他真得是太自私了,自私地折斷一只鷹的翅膀,只為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如果那只鷹恨他,或許他心裏反而會舒坦一些,可是那只鷹沒有,甚至心甘情願看着自己的羽翼漸漸無力,最終失去飛翔的本能。
他不想再掩飾了,攬過蘇筠将他緊緊抱在懷裏,失控地接吻。蘇筠痛苦地喘息,掙紮,淪陷,如同深陷泥沼,再不見光明。
蘇筠不知道之後迎接他的是什麽,他明明站在地上,卻仍似不斷下墜。
含淚的眼迷茫而痛苦,看着頭頂交錯的枝杈,如同堅不可摧的網,攏住天空。而他,也注定從此萬劫不複。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感冒了(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