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第12章 蝴蝶蜘蛛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便又是一周以後的事了。其間幾次小鬼來犯，都被寧笙利落收服，蘇筠倒也讨了個清閑。

雖然他體質特殊但招引過來的髒東西并沒有規律性，戰鬥力高低純屬随緣。像之前碰見的刑天就純屬是一場意外。

某日清晨，蘇筠拿了個瓶子把最近收服的小鬼裝進去，托着下巴數了數，然後心滿意足地在瓶口貼了張符紙，抱着兔子出門了。

他結束學生生涯已經四年了，其間當過老師，做過白領，打得過人，拼得過酒。雖然說話不甚讨喜，卻也有顆八面玲珑的心，可惜最後的結果無一例外都是被炒鱿魚了。因為沒有人願意莫名其妙身邊多了個吓人的阿飄，還不是自己招來的。如果正面碰上了更是手無縛雞之力，更慘的還有人被直接吓尿了的，可悲的是尿了也沒用，都不是童子。

後來無可奈何，寧笙替他找了個不錯的活，賣鬼。人界和陰間中間有一道夾縫，裏面自行生成了一個集市，無論是什麽人都可以進去，當然鬼進去有被抓住賣掉的風險。

集市裏面的人無論是買家還是賣家全部頭戴面具，生辰八字一旦入市後便會被全部抹去，無從查找。

在這裏只有交易，沒有其他。所以說來這裏的人無論是優秀青年還是地痞流氓，國家棟梁還是亡命之徒都是一樣的，有東西賣了換錢，沒東西進來躲躲也沒人管。

集市的入口并不固定，蘇筠從小區西南角的一棵枯死的槐樹上找到了入市的門，身影一晃便出現在了集市的大門口。

集市裏人不多，兩旁的地鋪零零散散地開着，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走進些會發現集市大門口有個不大的牌坊，站得遠了便會被常年彌漫的霧氣擋住。

支撐牌坊的兩根柱子是純黑的，兩條黑蛇纏繞而上。中間的牌匾是白底紅字，上面的字也有意思。不知誰在上面寫了這樣一句話，真鬼入內，騙鬼滾蛋。

想來此人性格也是極為豪氣的。

其實這話說得也不錯，集市裏交易鬼雖然可以大賺一筆，但能抓到鬼，自己還留着沒什麽用的人實在太少，所以很多人進來賣的都是假貨，而被發現賣的是假貨的人也真得會像上面說得一樣，蛋在滾。

對于這樣的懲罰，兔子是格外無語的，他曾經就不止一次吐槽過集市的主人是個能力不濟的1，不然老窺探人家的寶貝做什麽。

蘇筠又走了幾步才駐足，他要找的店靠近大門口，但被兩間店擠在中間，十分不起眼。

曾經就有人問過店主，他小店生意興隆，為什麽不選處顯眼點的地方開店。老板故作神秘道，“不可，裝逼挨雷劈。”之後又有人問，“為什麽要把店鋪選在大門口，不怕遭賊嗎？”店老板看了看自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店，“好跑。”

開始人們以為店主說好跑的意思是怕被人謀財害命，後來某天店主從店鋪裏匆忙跑出來，身後一個人猛追，嘴裏大喊着，“狗娘養的給老子賣假貨，滾回來！”

店主一邊逃命一邊澄清道，“先生你命犯桃花，養此鬼終身不寧，我是在救你！”

可惜最終結果蘇筠并不知曉，不然應該可以開心一段時間。不過聽說後來店主失蹤了一個月時間。

蘇筠推開面前一扇血紅色的門，看似輕巧的木門卻如注生鉛，無比沉重。

待他進去以後，木門便自行緩緩閉合，阻隔了外面的光線入內。

店中并不像尋常店鋪那樣，進門幾米開外處有一排向下的臺階，牆壁兩側簡易的燈臺上立着火紅的蠟燭。蠟燭的光線只能照亮下面小片土地，光源傳遞卻絕不會有空缺，從根本上規避了客人因光線昏暗而失足的可能。

臺階一路向下延伸，直至平地才豁然開朗，走過一小片空地後，正前方兩扇一人多高的巨大石門半掩，上面繪着山川星河，定睛一看變回發現上面的東西在運動，高山巍峨，碧水萦繞，星辰隕落，明月當空。

光線順着石門縫隙流入內部，不遠處的櫃臺後坐着一個人。

那人聽到腳步聲，敲了敲桌面，屋內的吊燈亮了。

這樣中西結合的構造不是會不會吓到新來的客人，但蘇筠早已習以為常。

石門緩緩打開，店主起身紳士地問好，“陛下，好久不見了。”

店主今天穿了一套西式禮服，頭戴白色禮帽，帽沿上還放着一顆小巧的水晶骷髅頭骨。

他微笑着看着蘇筠，像是并不意外他的到來。

随後，店主問出了他們每次見面必問的問題，“您終于決定賣掉您懷裏的那只兔子了嗎？”

蘇筠和寧笙第一次來的時候，店主便不知出于何種原因一眼看上了蘇筠懷裏的兔子。蘇筠自然不會給他，但也沒辦法從對方口中撬出他索要的原因。

無視店主的問題，蘇筠道，“我來賣這個。”他把瓶子放在櫃臺上，收回的手被店主用力握住。

店主微笑着看着他，多情的桃花眼滿是狡詐。他問道，“陛下，何日回宮？”

兔子雙耳直立，原本眯着的眼睛大睜，爪子用力抓着蘇筠的手臂，像是随時會撲出去咬人。

“你認錯人了。”蘇筠用力抽了下手，并未成功。兔子在他懷裏不停掙紮，被蘇筠喝道，“我自己能處理！”

兔子仰頭看了他片刻，不情不願地跳到地上不再表态。誰知蘇筠突然快速從兜裏拿出一把□□，沖着店主的手就紮了下去。

店主嘴角沁着笑意，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害怕。他松了手，指甲擦着刀尖縮回去。他看着指甲上一道筆直的白痕，漫不經心道，“小筠筠，尋找真理并不困難，哪怕是黏在蜘蛛網上的蝴蝶，也有沖破束縛的可能。”

說罷，他将身旁早已準備好多時的小皮箱遞給蘇筠，“你的辛苦費。小筠筠，人這輩子有兩件至為重要的東西帶不走，一個是青春，一個是金錢。趁着現在還有扭轉的機會，為什麽不為自己的餘生想想呢？”

這裏人都知道收購鬼魂的老板不是普通人。兔子聽他話裏有話，問道，“你有辦法？”

店主聽他這樣問，笑道，“把多出來的那個殺了不就可以了嗎？”

蘇筠接過皮箱，頭也不回地往出走。店主看着他的背影，酸溜溜地說，“被人控制着活一輩子，不好受吧。”

蘇筠腳步微頓，彎腰抱起緊追着他過來的兔子，問道，“那你救得了我嗎？“他說罷，笑了笑，無可奈何地嘆着氣走了。那笑容像是在嘆息旁人的自作聰明，又像是在嘲笑自己命運的倒黴。

待到兩人走後，店主拿起蘇筠留下的瓶子上下抛着，裏面的靈魂如同黑色的磨砂珠子，有的烏黑，有的卻隐約可以看到光亮。

他擰開瓶蓋，鬼魂飛出後自行消失在了牆壁裏。

他擰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原本空無一物的牆壁上慢慢浮現出圖畫，每個靈魂的一生都被重新演示。

他靜靜地看着牆壁上的畫面，眼中沒有譏諷也沒有感動，他像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無常的世界，甘心做個安靜的觀衆。

不知他看了多久，腳步聲從牆壁裏緩緩傳來，店主微擡了下頭，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刀子。此時刀尖筆直遞出，刺穿來者的手背。

那人一身分不清是什麽年代的古服，身形瘦高，鮮血順着幹瘦的腕部流了下來落在地上。店主身子猛地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與懊悔。手上力度一松，那人被尖刀刺穿的手猛地用力将刀子推了回來，同時變掌為爪扣住店主的肩膀。

店主手背青筋暴起卻依舊無濟于事，手上的力度被完全壓制，一路狼狽地向後退去。

店主後背在牆壁上用力一撞，悶哼一聲。那人也不管自己手上的刀子，将店主雙手一捉一扭，店主不得不吃疼放了手。

那人目光一直緊盯着店主，微低頭用嘴叼着刀柄把刀子抽出來，臉上不見一絲疼痛。他捉着人的手把人困在身體和牆壁之間，店主比他低些，只能仰頭看着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看似多情，實則無情。

如果只是這麽看，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更不會有人猜到他們的關系。

兩人對視片刻，還是店主先敗下陣來。

“放開我吧，疼死了。”店主抱怨道。那人打量着他臉上一絲淡淡的笑意，低頭在他嘴角吻了吻。

店主很少有真誠的笑，但只有那個人知道他笑起來的樣子有多好看。

那人問道，“既然猜到他們會來，為什麽還要故意把我支開？”

“就是因為知道他們會來，所以才把你支開。不然讓你知道小筠筠還走得了？”店主被那人擁在懷裏，空出的手覆在那人恢複如初的手背上，“疼嗎？”

“不疼。你看起來很喜歡那個家夥。”

“可憐的孩子自然需要人疼。诶對了，蘇晗，雙鬼之後你又整出了什麽幺蛾子？”

蘇晗用下巴抵着店主的肩膀，像只護食的大狗，懶洋洋地說，“莊誠召開的那只鬼要散魂了，臨終前想要找個人，不過這次不是什麽溫柔角色。”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人知道店主和蘇晗的故事了，就連店主本人也有些記不清了，好像是因為他哥哥害死了蘇晗的弟弟，然後他就被抵着脖子簽了不平等條約。

蘇晗是鬼，卻因為這份條約活得風生水起。而他原本應該在孤獨中永生，偏偏因為蘇晗的存在而多了一些波折。

雖然這波折中最大的亮點，都是蘇晗要殺他，他胡亂的躲避，但好歹是一點生活的不同。

蘇晗能文能武，他卻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抱頭鼠竄外确實也幹不了什麽。

這樣的模式直到有一次他幫了一個故人的一個忙，他化神多年的哥哥突然出現差點要了他的命才徹底改變。可他依舊深信，總有一天蘇晗還是會要他的命的，就像突然放棄殺他的哥哥那樣，他的生命終究還是會結束在他們其中一個手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