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敵)
第二十八章(情敵)
熊碩隐約瞥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對不起”三個字,奇怪。
這字兒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呢?好像改良版的翊哥字體啊,不過他什麽時候偷偷練字了?也沒見他有這個時間和覺悟啊。
“翊哥,你在看啥?這誰寫的?”熊碩探頭。
邢硯指尖一頓,不動聲色地反手攥進掌心,在熊碩靠過來之前身子後傾,避開了他:“和我說說那只狗的事。”
“哪只狗?”熊碩個馬大哈沒發覺最近好哥們“翊哥”對他的勾肩搭背一直避之不及,聞言反應了兩秒,哀怨,“我還以為你剛不說話是在幫我想怎麽出氣呢,結果——哼哼,兄弟果然就是用來紮心的。翊哥你是不是燒糊塗了?這事兒你都不記得了,就那次,咱們和隔壁班踢足球,贏了他們,對方不服,放學後找了幾個小混混攔我們,其中一個不講武德地還帶了條狗,好家夥,那兇的啊,要不是你跑得快,趕緊躲進一家門裏,你現在保守估計身上也得掉好幾塊肉......”
邢硯低頭,指尖輕輕摩挲着邵翊身體上留下的疤痕,一遍遍,眸光極深,仿佛要将靈魂融進去。
片場。
遲到的邵翊被熊碩個大喇叭氣得完全忘記了看熱搜的事,疾步去化妝室,一長相清秀的男生迎面走來,看到他,駐足伸手:“邢老師你好,我是你的‘情敵’,霍雲舟。”
別開生面的自我介紹,邵翊微愣,手握上去時,才明白過來對方是飾演劇中他情敵孟知遇的演員:“你好,邢硯。”
霍雲舟長得無公害,秀氣得好像小奶狗,性格卻有些跳脫,握完手,略顯誇張地叫了起來:“哇,我太榮幸了,早都聽說邢老師有潔癖,不輕易和人接觸,我居然能握到邢老師的手,今天不洗手了。”
邵翊聽得尴尬,用邢硯一貫的高冷臉回了個疏離笑容,一颔首,禮貌告別。
因為邢硯請假,劇本裏江晏撞破方渡秘密的重頭戲放到了下午,邵翊現在代替邢硯身份飾演的江晏與這個新進組扮演原著裏追求方渡的新演員并沒有太多對手戲,一上午,各自有場次安排的倆人沒再見面,直到吃午飯,霍雲舟敲開邵翊休息室的門,沖他晃晃手裏的辣椒瓶,笑出一口白牙:“邢老師,我帶的秘制辣醬,拌菜裏一絕,送你一份。”
劇組提供的盒飯檔次一般,有條件的明星都習慣自己開小竈,邵翊摳門兒,也不喜歡搞特殊,所以在吃飯上與普通工作人員并無無異,聞言道聲謝,接過來後卻沒動。
一只腳已經踏出門的霍雲舟停了下來,瘋狂安利:“真的特別好吃,邢老師你一定要嘗嘗,喜歡的話我把鏈接發你。”
若是以往,邵翊一定會給對方面子,當場拆開嘗一點表示尊重,但此刻,許是因為邢硯剛喝了他的加料奶茶生病,邵翊現在聽到辣椒倆字就心裏不舒服,好像有根小針在他良心上戳呀戳,不斷提醒他自己犯過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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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最近上火,不能吃辣。”
霍雲舟遺憾地“啊”了一聲:“這樣啊,那邢老師先別吃了,我帶的有菊花茶,一會兒給你送點。”
“不用。”邵翊想都不想就拒絕,很不習慣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對他這麽熱情。
霍雲舟又露出那股可憐兮兮的小奶狗表情,仿佛很受傷自己的所有安利在“邢硯”這都賣不出去,扁了扁嘴:“啊,那好吧,邢老師知道邵老師什麽時候來嗎?我給他送點。”
“送什麽?辣椒還是茶?”邵翊脫口而出,“他現在也吃不了辣。”
話音剛落,空氣安靜了幾秒鐘。
嘴比腦子快的邵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有些暧昧,仿佛對邢硯極其了解,看到霍雲舟的表情從驚訝變得探究,若無其事地解釋:“邵老師生病了,劇組都知道,你來得晚,不太清楚。”
霍雲舟恍然,看他的眼神依然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邢老師和邵老師關系真好,看來網上的傳言也不盡信。”
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麽,半真半假地開玩笑,“不過今天的熱搜應該挺準的,好可惜,我應該早點進組,這樣昨晚上就能和你們一起玩了。”
邵翊蹙眉,中斷的記憶終于連上網,等霍雲舟走後,找手機補課。
熱度已經消散但依然穩穩排在前幾頁的詞條映入邵翊眼簾,#邵翊幫邢硯擋酒#、#邢硯最新微博竟與邵翊有關#,看得邵翊腦殼子又開始痛。
網友是在他們劇組裝了探頭嗎?!怎麽連他們聚會都知道。
評論裏的鯉魚粉更是經歷了從否認到打臉再到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徹底躺平給cp粉讓路的辛酸歷程。
【營銷號造謠時能不能稍微走點心?就鯉魚那一杯倒的酒量,還幫人擋酒,鬧呢,我用腳編出來的瓜都比你這靠譜。】
【雖然聽上去英雄救英雄的鯉魚很man,但不厚道地說句,鯉魚他沒這個實力啊,自家孩子幾斤幾兩我們當媽的都清楚,謝營銷號擡愛了。】
不久後,看到爆料出處的鯉魚粉恍惚,怎麽都不敢相信劇組工作人員曬出的聚會照裏那個不由分說按住“邢硯”拿酒杯的手、擡眸看對方的眼神更是不容置喙的俊朗男人是她們粉絲心裏都知道的酒量奇差的男神“邵翊”,五味雜陳又欲哭無淚,相通了上次“邢硯”給她們道歉時石頭粉的感受。
【以後,再遇到和邢硯有關的鯉魚瓜,大家還是等鯉魚回應再發言吧,偶像行為粉絲買單,鯉魚你都這麽大了,勇敢飛,出事自己背(bushi)】
心碎一地的鯉魚粉這邊終于學會和石頭粉一樣遇到聯動瓜不說話先保持安靜時,福爾摩斯的網友們動了,從七拼八湊的劇組工作人員發的微博裏知道“邢硯”昨晚上那張不知雲裏霧裏的曬圖應該是接受的大冒險懲罰,進而根據截屏時間和劇組工作人員錄的“邵翊”唱歌小視頻,推斷出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我草草草所以當時石頭也在偷偷錄鯉魚唱歌?但不好意思就只能選擇這種方式?啊啊啊啊這什麽比擋酒還甜的糖!甜死我得了!!】
【驚!兩個競争對手竟然雙向奔赴了!原著都不敢寫的劇情!土撥鼠尖叫!】
【這如果也是營業那我只能對劇組說聲佩服,但我還是堅定地認為這倆人一定不是營業,等一個假戲真做!】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哪天我磕的cp就成真了呢,我不管,反正這倆人在我眼裏已經按真情侶處置!】
邵翊生無可戀地望天。
沒想到自己運氣已經差到連僥幸都沒有放過他——那麽糊的圖都能被網友發現真相,他以後還能和邢硯單獨相處嗎?
邵翊心塞地揉頭,愈發相信倆人真的屬相相沖,一遇到就“雞犬不寧、雞飛狗跳”,點進主頁,猶豫是不是把那條惹事兒的微博給删了。
指尖懸在删除鍵,卻遲遲沒落下。
心底充溢着毫無理由的茫然和不知從何而起的煩亂。
幾秒後,邵翊一咬牙,正要按下。
“叮——”
界面彈出一條消息提醒。
@立羽Yi轉發了你的微博。
邵翊怔住。
微微起伏的心跳與不知何時走近的腳步聲無聲重疊。
雨後晴朗的日光從窗外傾瀉一地,預報的陰雨綿綿在上午蜻蜓點水地降臨城市,留下一層薄紗般的潮濕以後就輕盈盈地消失不見。
八月未央的蓮城終于有了些許盛夏的感覺,灼熱的光混着尚未曬幹的潮濕,在此刻擡眸怔住的邵翊和靜靜看着他的邢硯之間無限延綿。
幹燥與寒濕,烈陽與冰雨,無聲無息地滲透無數邵翊未發覺的時光,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直至再也分不清,他此刻靈魂裏流的血液到底是邢硯還是邵翊。
下午拍攝。
上場前,邵翊裝得漫不經心地問:“好點沒?一會兒別逞強,堅持不住了就休息,累壞了都是我的身子。”
邢硯輕輕一彎唇:“好多了,你買的飯很有用。”
邵翊嘴硬:“不是我買的,我那是快點讓‘我’好起來,怕留下病根兒。”
說完,傲嬌地收回視線,在一旁等上場,背對邢硯的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心情比上午莫名好了許多。
“《渡焰》十五場一鏡一次,action!”
辦公室。
有人輕叩門,聽到低沉的一聲“進”,推開,未關嚴實的房門在空曠的獨立走廊輕輕回落,發出細微的一聲“吱呀”。
方渡擡眸,看到是部門實習生孟知遇,收回視線,目光專注地繼續盯着電腦:“怎麽了?”
“方總,這是我的實習報告,想請您在上面幫我寫個評語。”進來的男生長相清爽,一身價值不菲的輕奢服裝,看得出家世不錯,态度不卑不亢。
方渡:“實習證明去找人力部門,我不負責。”
孟知遇捏着文件夾的手緊了緊,看着依然低着頭專注工作的男人,輕輕呼口氣,往前又走了幾步,把寫得密密麻麻的報告放他桌上:“師兄,那晚上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沉寂的安靜被突然拉近的稱呼打破。
方渡眉頭皺了皺,擡起頭,雙手交握,身子靠着座椅往後傾:“不必,還有事兒嗎?沒事兒你可以出去了。”
孟知遇抿着唇,苦笑:“師兄好見外,我現在應該不算是你下屬了吧?怎麽感覺待遇還不如普通同事。”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面前自認識起就遙不可及的男人,眼睛黯了黯,“師兄,可能你會覺得我接下來說的話特別幼稚,但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大一剛入校,我聽說你的創業故事時就特別想見見你,後來終于如願以償,到你這實習,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以為離你近一點就能讓你看到我身上的閃光,但夢想和現實好像有差距,我努力了這麽久依然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實習生,在你眼裏連讓你寫評語的資格都沒。”
方渡微愣。
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別人夢想追逐的目标,腦海不受控地浮現出一道身影,再看向面前沮喪的男生時,不自覺地帶了點同病相憐的溫和:“報告我會看,也會根據你的表現如實評價,不會因為你是我同門師弟就放水。”
孟知遇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手撐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師兄,那一起吃晚飯吧?我訂好地方了,就在樓下你常去的餐廳,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工作。”
突然靠近的陌生氣息讓方渡有些不适,他身子後靠,拉開距離:“我只答應寫評語,沒答應你吃飯。”
說完,指尖輕叩桌面,示意對方該離開了。
男生卻仿佛從他剛才罕有的溫和中受到了鼓勵,上身前傾,撐在桌上的手大着膽子朝方渡指尖移去:“師兄,別這麽急着拒絕我,我看得出,你和我是一類人——”
沒說完,一聲沉悶的驟響,刺耳地沿着地板摩擦。
猛然起身的方渡冷眸怒視即将握上他手的男生,嗓音是冰冷的厭惡和警告:“孟知遇,注意你的身份。”
男生驚愕,傻呆呆地看着方渡,一時間有些無措,比起被拒絕的受傷,更多是不敢相信方渡此刻的反應:“師兄,你真不是?你如果是為了拒絕我裝直還是算了,我承受得住,我以前從沒有看錯過。”
方渡緊緊抿着唇,隐藏這麽久的秘密被人輕易看穿,心底最先湧上來的感受居然是解脫。
默然無聲地伫立半晌,方渡坐下,嗓音冰冷:“我是又怎樣,和你無關。”
孟知遇瞬間驚喜,為自己雷達探測成功高興:“師兄,你是就行,我剛真怕你不是,反正我這人臉皮厚,被你拒絕一次不要緊,優秀的人都是不好追的,我會繼續加油!”
邊說邊給自己打雞血,仿佛把方渡當成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目标。
方渡擡眸,看着自信滿滿的男生,警告:“別再白費功夫,我不會答應你。”
“為什麽不會?我哪裏差嗎?”向來無往不利的孟知遇不甘心,追問道。
方渡陷入比剛才更煎熬的沉默,許久——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
我喜歡他,已經整整七年了。
孟知遇離開後,方渡坐在空曠的辦公室,靜默出神,目光落在一旁的挂鐘,猛然清醒過來,撥通助理電話:“德山資本的江總還沒到?”
助理疑惑的嗓音傳出:“十分鐘前已經到了,他說和您約好了,自己過去就行,我就沒帶他去您辦公室,方總,怎麽了?”
話音未落,電話裏已經變成忙音。
無人回應的話筒從方渡手裏掉落,方渡猛然擡頭,看向不曾合攏的房門,瀕臨窒息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江堰知道他是gay後會怎麽看他,會不會連他好不容易争取來的能當朋友的機會都化為烏有。
他疾步出門,茫然地不知該去哪裏尋找江堰時,驟然一僵。
不遠處,白襯衫金絲眼鏡的男人輕倚着長廊盡頭的窗臺,指尖燃着一根煙,本就溫潤的氣質被暖光打得柔和,缭繞的煙霧卻映得他性格反差。
看到方渡走近,依然溫和地笑了下,冷靜而不失溫度的眸光穿透鏡片,直視着他,“是我嗎?”
“卡!”
邵翊從江堰的狀态中抽離,含在嘴裏的煙霧飛快吐出,因為不會抽煙,那股子嗆鼻的尼古丁被邵翊一直忍到現在,結束後,立刻找水,面前卻一前一後地同步遞來兩瓶。
來得稍晚的邢硯冷眸對上霍雲舟朝他看來的目光,漫不經心收回,隔開倆人距離,一語不發将邵翊圈進自己區域的舉動不容置喙。
邵翊接過邢硯手裏的冰礦泉水,對霍雲舟禮貌一笑:“謝謝,我喝這個就行。”
被倆人無形之中的默契無視的霍雲舟倒也沒覺尴尬,收回去,自己擰開喝了一口,又問道:“邢老師是不是不會吸煙?我帶的有清嗓含片,一會兒拿給你,你含着會舒服點。”
邵翊:“......”
還沒能從“這家夥是哆啦A夢嗎?怎麽什麽玩意兒都有”的無語中回過神,一只強勢的手拽住他,指尖沁涼,連帶着嗓音都似乎被潮濕的水汽一同浸染上了冰冷。
“邢老師不需要,我有一勞永逸的辦法。”
邵翊一頭問號地被又不知道抽哪門子瘋的邢少爺帶到休息室,正要問什麽方法,邢硯輕輕垂眸,目光落在他唇,呼吸很輕又緩慢地靠近,低到蠱惑的倆字——
“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