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周末回家的時候,寧清見鐘其秀和鐘磊在客廳裏興致正好地談論着什麽,見她回來,鐘磊的臉上似乎還洋溢着某種意味不明的笑容。
鐘其秀招手讓她過去,又吩咐芸子倒了一杯熱茶過來。
鐘其秀親自端起瓷杯送到寧清的手裏,笑道:“這是頂級的大紅袍,有價無市的,我聞着味道确實跟一般的不一樣,你嘗嘗看。”
那盛在白瓷盞裏的橙黃色茶液清亮無濁,倒映出女孩秀美的面容。寧清接了過來,小小地抿了一口,感覺初到嘴中醇滑微澀,很快便齒頰生津,滿口回甘,的确不俗。剛要再品,就聽鐘其秀又道:“就知道你會喜歡,難為石頭有心了。”
是他送來的?寧清頓時覺得這茶水燙手起來,剛飲下的一口也哽在喉間,苦澀難當。
鐘其秀不動聲色地看着寧清放下茶杯,只是優雅地笑笑:“清清這個學期再有三個月就畢業了吧?”
寧清心裏一個咯噔,又見鐘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忽然意識到了他們剛才談論的內容。
果然……
“我剛才還跟石頭商量呢,”鐘其秀看着她道,“石頭他是鐘家這一輩中最小的了,訂婚禮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才行,差不多要從現在就開始準備了。”她注意到寧清蒼白的臉色,安慰道:“你不用做什麽的,只要顧好學業,剩下的有石頭呢。”
寧清心底一片冰涼,勉強撐着沙發扶手站起來:“秀姨,我有點兒累,先上去休息了。”
鐘其秀放下手中的茶杯,點點頭:“好吧。”
鐘磊一直緊盯着寧清,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鐘其秀嘆了口氣:“石頭,她這樣的态度,你确定以後不會後悔?”
“……我不後悔。”鐘磊眼神堅定,帶着不可一世的至死方休。
這一夜,寧清是伴着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境而睡的,睜開眼的時候時間還早,但這不妨礙她透過晨曦微涼的光線看見一側沙發上靠坐的人影。
鐘磊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她的清醒,眼神探了過來,深刻而銳利。
寧清擁着被子坐起來,打開了床頭的壁燈,聲音倒比那白喇喇的燈光還要冷清:“你在我房間幹嘛?”
鐘磊沒有答話,但寧清卻敏感地察覺到他此刻周身散發着的莫名的氣勢,連那兩道劍眉也似乎更濃重不少。
良久,鐘磊站起身,朝她走過來,高大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接近,帶着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寧清習慣性地緊張,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靠。
鐘磊在床邊站定,将手裏一直緊攥的東西往她面前一攤,聲音譏诮:“我怎麽不知道你還對這方面知識感興趣?”
寧清盯着被他蹂躏得皺巴巴的封面上寫着《酒店管理》的書本,逃避似的錯開了眼。
鐘磊緊挨着她僵直的身體坐下,手指不怎麽溫柔地擡起她的下巴,直視她那雙忽閃忽閃靈動無比可對着他卻只有厭惡的眸子:“你躲什麽呀?想學着打理生意這是好事,正好我也累了……”
他驟然松開手,站直身體,等寧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門口,房門被打開,走廊上淺白的燈光灑在他的身形上,莫名的寂寥。
“起來穿好衣服,——看完了理論,我帶你去實踐。”
寧清知道這次又惹到他了,而且看他的樣子,像是不打算如以前那樣放過她。低頭撿起被他甩在地毯上的書本,那上面被賀楠粘上的膠帶已經翹了邊,她将褶皺的地方一一撫平,突然有想流淚的沖動,心髒也像是被揉爛的書頁一樣,無助而又懼怕。
鐘其秀生活習慣一向很好,所以當她在六點鐘起床到客廳之後,詫異地看到侄子寒着臉坐在沙發上,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知挺了多久。
還沒等她開口詢問,樓梯上傳來動靜,繼女單薄的身影出現在臺階之上,眼神看不清是求助還是別的什麽。
一動不動的侄子終于偏了偏頭,嘴角勾起的笑容說不出的陌生。
“怎麽?”鐘其秀納悶不已。
鐘磊站起來,比鐘其秀高出一個頭的他此時已再也找不到平日裏偎在她身邊插科打诨的小輩的模樣,很顯然,寧清又觸了少爺他的逆鱗。
“姑姑,我今天帶她出門,就不陪您了。”
鐘其秀有心想做和事老:“好歹吃了早餐再走啊?”
“不了,”鐘磊手中把玩着車鑰匙,眼角斜斜地一瞥寧清:“我怕有人等不及。”說罷,邁着長腿率先往門口走去。
寧清被他剛才那一眼吓到,下意識地看了看鐘其秀。
鐘其秀心下也明白除了遠在京都的哥哥,現在沒人能壓制他的怒火,于是嘆了口氣:“去吧。”
寧清悲哀地垂下頭,慢慢松開緊攥着木質欄杆的手。
這個時間,路上還沒有多少車輛。鐘磊将車子駛得飛快,幾乎是狂飙的勢頭。早晨的涼風穿過半敞的車窗灌進來,吹得寧清幾乎掙不開眼睛。
兩旁飛速倒退的景物像是一條壓抑的長線,将她的心髒越縛越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車子開向的是寧氏大樓的方向。
鐘磊在接近大樓門口的時候踩下急剎,然後利落地松開安全帶,下車,開車門,将還在扶着胸口悶咳的寧清拖下來,在大樓保安驚異而又敬畏的目光中,登上了直達頂層的電梯。
頂層安安靜靜的,連清潔工都還沒有來上班。鐘磊一路攥緊寧清的手腕,踢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将她甩了進去。門又被踹上。
寧清扶着辦公桌才勉強站穩,額頭因為剛才的疾走已經冒出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或許是明白了僞裝順從也無法平息他從未有過的怒火,又或許是破罐子破摔的難堪的勇氣,她側着頭,直視鐘磊寒冰一樣的臉龐,眼底聚集了很多水汽,但卻咬牙強忍着不掉落。
這樣硬氣的她反而更激起了鐘磊的燥怒,他幾步跨過去,将她抵在辦公桌上,雙手扳住她的肩膀:“我給你一分鐘時間解釋那本書,如果答案我不滿意,我會按照自己想的來理解。”
寧清蒼白地笑笑:“你不是已經在按照自己的理解了麽?而且,你的理解就是我的答案。”
鐘磊眼底已經不知是失望還是蒼涼:“相信我有那麽難麽?你寧願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都不願意肯定我!我到底哪點做的不好?!難道就因為那次在你父親婚禮上給你難堪,所以你就記一輩子麽?!”
“只有那一次麽?”寧清眼底閃着淚光,索性攤開了講:“鐘磊,你憑良心說,我爸病倒真的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麽?那時候我問秘書,她說父親那日在公司本來跟平常一樣,但是上午跟你在會議室連續談了兩個小時,出來之後精神就一直不好,結果中午就發病了!”
鐘磊松開她,後退兩步,“所以你懷疑我跟你爸發病有因果關系?”
寧清繼續殘忍地陳述事實:“後來醫生說我爸不僅是操勞過度,還因為情緒波動過大才導致的氣血不暢!如果這中間沒有鬼,那為什麽從我爸發病到被送往醫院這麽長的時間裏,你們都不通知我,只讓我見到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不能說話的他?!還有,”她喘了口氣,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我趕到醫院的時候,你跟秀姨都說我爸把我托付給你了,可是我爸的為人我最了解,他不會随随便便把我推給別人的,況且我還有外祖,怎麽說也不會是你的!”
“原來在你心裏,我已經積攢了這麽多罪名了……”鐘磊似恍然似絕望,高大的身形仿佛一瞬間就蕭索了下去,“真是難為你了,寧清,這兩年隐忍在我身邊很難受吧?”他慘然地笑笑,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連語氣也輕飄飄的:“他們說我傻,我還不以為然,原來,我他媽真是蠢到家了!”他暴一句粗口,再看向她的時候,眼神就有些陌生的殘暴。
倏然靠近她,在她耳邊如惡魔一般提醒着她某個不争的事實:“幸好你那天晚上喝醉了,不然要是清醒着躺在我身邊,還指不定想怎麽替天行道呢……”
寧清的耳根因為羞憤而似乎要滴出血來,右手不受控制地揮出:“你這個禽獸!”
在她重重揮出的手掌挨上鐘磊面皮的前一秒鐘,他準确地抓住,用力之大甚至讓寧清覺得自己手背上會自此被烙上五個指印。
“你說對了,我就是禽獸。從第一次見你那還沒開始發育的包子樣,我就想着總有一日要将你拐上床,我的第一次性幻想是你,每回做的春夢主角也都是你,可我找你爸去攤牌的時候,他嫌我們家太複雜,不同意我去追你,……他那麽不識時務,我想我也也用不着客氣。不過你們父女倆倒都是難啃的骨頭,一個比一個硬氣,但那又怎麽樣,到最後不還是被我拿下?”
他的嘴巴幾乎貼到寧清的臉頰上,濕滑的氣息像毒蛇一樣在她皮膚上游移,那樣的感覺讓寧清幾欲嘔吐。
“清清,你不記得的那晚,我會永遠記得。” 他低低地說完這句魔咒一般惡劣的話語,然後大手一揮,辦公桌上的一摞文件倒了下來,散了一地,“這都是你們家酒店的事務,以後我就不管了——反正錢也掙得差不多了。你研究了那麽久的酒店管理,相信處理起來應該也得心應手了罷?至于我幫你們繳納的債務以及你爸這些年的醫藥費,鑒于你陪我睡過一晚,這點兒錢就當我的補償了。”
他迎着寧清刻骨仇恨的眼光無所謂地攤攤手:“別的也沒什麽可交接的了,寧總裁,創業愉快!”
辦公室的鑰匙從他褲兜裏被扔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冰冷的泛着金屬光澤的弧度,落在地上,清脆的一聲響。
鐘磊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很快消失在紅木門的一開一合之中。
寧清的身體癱軟了下來,滑坐在地上淩亂的紙張中間……
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