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寧清十六歲的時候,出落得比花兒還要嬌豔,在校園中穿梭的時候,總能吸引不少異性的眼光。
她那時候還是父親的掌中寶,又兼鐘磊留學在外,生活可謂是順風順水。
然而太過優秀的女生,往往同性緣不佳,她在班裏能說上話的就只有同桌孫雅靜。
黃雅靜活潑跳脫,率性爽朗,同內斂矜持的她正好互補,兩人也在長期的同窗生涯中慢慢發展成為死黨。
那時候,因為寧清的刻意低調,除了老師之外還沒有人知道她富家女的身份,但是黃雅靜對她卻是毫無保留的坦白,甚至還邀請她去自己那清貧卻溫暖的家裏做客。
那是一條小而狹窄的胡同,四四方方的小院裏居然擠下了五家人。
寧清跟在黃雅靜的身後進去的時候,是一個早上。橘黃色的霞光越過院子低矮的外牆,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瑰麗的色彩。
院子的中央,有一個少年正在支起的畫架前擰眉思索,片刻之後,那好看的眉毛驟然飛揚,修長手指間的畫筆“唰唰”的在白紙上起舞,他的身後,是一叢俊秀的竹子,如布景一般讓他整個人渾然入畫。
“那也是我們學校的,跟咱們同年級,平時就喜歡寫寫畫畫……”黃雅靜用手遮住嘴巴,在她耳邊悄聲道,“平時我都叫他‘呆子’,嘻嘻。”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眯成了月牙,嘴角也快樂的揚起,彼時寧清只覺得那只是黃雅靜喊人外號的時候惡作劇的笑,可後來才明白那是屬于兩小無猜的小幸福。
黃雅靜蹑手蹑腳地拉着她繞到“呆子”的背後,那時候,三人差不多一般高,越過他不算寬厚的肩頭,寧清看到了畫紙上的內容,那是用鉛筆勾勒出的寫生圖,線條簡單,卻将一叢被露水打過的月季花的姿态完美的展現了出來,許是因為家庭條件的限制,那畫紙有些粗糙劣質,但有了那盛開在紙上的花朵,誰也不會再覺得這背景太過廉價。
大功告成的少年後知後覺地發現背後有人,“小靜,你又來這招……”他轉過身,卻在觸及寧清晶亮的眸子之後,将剩下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而後,暮的紅了臉龐,腼腆而又羞澀。
“嘿嘿,呆子內向,怕見生人。”孫雅靜又低聲在她耳邊講解着。
“哦。”寧清點點頭,基于禮貌,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寧清,很高興見到你。”
“……賀季楠。”其實他想說“我知道你”,可又覺得這樣太顯唐突,只好規規矩矩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那是寧清第一次見到賀季楠,但這卻是賀季楠無數次在校園裏窺到她的身影之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凝視她。
那頓午飯是在黃雅靜家吃的,小院裏的人極熱情,一家來客人,其餘各家都會送來心意。
賀季楠被他媽媽委派着送來一份香炸鹹魚,黃媽媽熟稔地邀他一起吃,他只擺擺手,沖寧清禮貌地笑笑,然後轉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斜對面半開的房門裏。
此後,兩人的交集好像突然多了起來。寧清這才發現,原來兩人所在的班級離得這麽近,近到課間出入時經常就能在走廊上看到彼此的身影;體育課也在同樣的時段,列隊繞着操場跑圈的時候,微一偏頭,就能看見他在自己班級的隊伍裏沖她腼腆地笑。
那時候,寧清跟異性相處的經驗只限于小霸王鐘磊,以及臭脾氣的二舅家的表哥。她從來不知道男生也會像賀季楠一樣,溫潤平和,毫無殺傷力。
但,依舊沒有任何交談,兩人的交集更像是精神層面的默契,不涉及一言一語。
偶爾,黃雅靜眉飛色舞地講着“呆子”的事跡或是近況的時候,她的心跳會稍稍加快一點兒,精神會稍稍集中一點兒,那個名字,那張臉在腦海裏的印象越來越鮮明一點兒……
那是個青澀懵懂的年紀,少男少女的心扉初動,各自都像枝頭青澀的梅子一樣,羞答答地藏在樹葉間,只等心細的人去發現。
直到有一天,寧清從孫雅靜的手裏接過一個信封。裏面是一幅畫,确切的說,是一副她的素描,身着舞衣,單足落地,是她在學校的練習室訓練的場景。
畫上的線條明顯比上次的月季花繁複很多,紙張也更光滑,她的側臉被勾勒得立體而又生動,讓她的心瞬間柔軟一片——如果有人願意這麽用心的描摹你的臉,你也會因被重視而欣喜難言。
此後,每日一幅畫,或者是她半伏在課桌上支着下巴發呆;或者是體育課上她動感的運動姿态;或者是她走出考場後臉上的喜悅與懊惱……
他的畫像是日記一樣,記錄着她每天的情緒與日程,但卻沒有任何文字,連署名都不見,這讓寧清喜悅的同時也忐忑無比,揣摩不到他的用意。
沉浸在小秘密裏的寧清并沒有注意到開始變得沉默的孫雅靜,或許正像別人說的那樣,一個人的心眼只有那麽大,當它開始裝下別的人的時候,有一些人也正在悄悄的被遺忘。
賀季楠鼓起勇氣開口的時候,寧清已經将他送的畫裝訂成了厚厚的一本。
還是通過黃雅靜,兩人約在了操場後面的小花園裏。
賀季楠還沒開口就紅了臉,寧清心裏也是忐忑的,不過還是壯着膽子先開口道:“你約我來這兒,有事麽?”
“我……”賀季楠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經一鼓作氣道:“我喜歡你!”
寧清懸着的心突然就放了下來,帶着欣喜,帶着甜蜜,傻傻地看着他不安的等待審判似的樣子。
“呆子。”她這樣輕輕地叫了一聲,熟練得像在心底演練過無數遍一樣。
賀季楠在她這帶着說不出的嗔意的輕喚之下,傻呆呆地笑了起來。
年少時的愛戀,純得如同山泉水一樣,原始而又澄澈。确定關系之後,其實也并沒有多少親密的舉動,但是偶爾的一個隔着人群的對視,偶爾一個眼神的交流,都蘊含着其他人參與不了的私密感。兩顆年輕的心,在那個張揚着青春的年紀裏,越走越近。
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那樣的年少時光……
寧清呆呆地站在鏡子前,木然地看着如今這張毫無神采可言的臉龐。
浴室裏,氤氲的水汽也不如她眼底的悲哀濃重,自己的身體顯然是被清洗過的,但是,頸間、胸前還依舊有紅色的痕跡留下,她狠命地對着鏡子搓洗那些痕跡,但是随着皮膚的泛紅,那些痕跡卻越發顯眼,像是屈辱的烙印一樣,死死地釘在她的身體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停下淩虐自己身體的動作,靠着冰涼的牆壁,緩緩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