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年少時你一定愛過某個人,無論他當時的臉孔是否依舊稚嫩,心智是否尚還不夠堅韌,但在你眼中,依舊是人群裏最閃耀的那個。
你愛他,愛到即使有一天忘記他的聲音、他的笑容,可每當想起他時的那種感受,也已經變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曾想過跟他一起走同樣的路,看同樣的風景,在一間溫暖的房子裏安穩的渡過下半生,可,終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當他的臂彎裏挽的不再是你,當他的笑意不再為你展現,這便意味着你們已經完成了生命的交集,從此,越走越遠。
寧清經常會想,從十六歲到十八歲,其實并沒有很長時間,她為什麽會記得那樣深,愛的那樣徹底。又或者女人對待感情天生認真,即使對方那樣決絕的轉身,也換不來她的死心。
可即使不甘,她也從沒想過要将他從別人手中搶回,所以面對宿舍裏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學姐,她視若無睹,依舊眼神清明,脊背直挺。
學姐甲看她的眼神滿是鄙視:“才進校半年就想挖牆腳了,真不知道除了一張臉蛋還有什麽可仰仗的!”
學姐乙分明就是當初跟黃雅靜一起派發傳單的女孩,自她看到寧清起就一臉的了然加不屑:“原來是你,怪不得呢……職業狐貍精啊。”
學姐甲疑惑:“你有內幕?”
“嗯,”乙點頭,“去年我還見她跟一貴公子在一起呢。怎麽,被甩了?想換個類型勾搭了?”這話是問寧清的。
寧清坐在書桌前,專注地翻看着專業課本,為三日後的補考做準備,對于身後兩個不請自來的人的對話及問話充耳不聞。
受到冷遇的學姐乙更加刻薄道:“現在知道裝矜持了?耍心機吸引男人注意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含蓄!”
寧清依舊不理,倒是對面正在上網的齊昕将手中的鼠标重重一摔:“有完沒完!要說廢話就給我換個地方!”
兩位學姐對這個出身富貴的嬌小姐的脾氣也有所耳聞,讪讪地住了嘴,不過臨走前還不甘地給寧清留了句話:“雅靜她心善大方,所以不跟你計較,這次來不過是我們看不下去罷了,學妹你最好收斂一點兒,不然我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什麽傳言流出來……”
“啪!”的一聲,齊昕大力關上房門,将那些聒噪的話堵在了外面。
寧清看了她一眼,對她今天一反常态地沒有幫助外人讨伐她的行為很是詫異。不過,這次返校後,齊昕對她的态度确實有所改變,不再有赤裸裸的憤恨的眼神,也不再有直白的語言攻擊。
看來,鐘磊的強者行徑也不是只起反作用的。
崔清芬老師對寧清因一個腳傷而請假這麽長時間的事情很是不滿,在她看來,一個舞者的成功不僅要靠天分,更多的還要憑借勤奮和堅持。将近三個月的懈怠期,在她看來幾乎是無法原諒的。
寧清也意識到了老師的怨氣,只能默默地增大了訓練額度,争取不會跟不上同學們的步伐。
随着她的回歸,學校裏也漸漸滋生出一小股流言,內容皆是關于她和賀楠的。聽版本應該是傳播者從上次社團大樓門前三人的沖突開始編纂的,再加上晚會當天的“英雄救美”事件,雖沒有十分的可信力,但也能讓八卦者們讨論一陣了。
聽多了外界關于她“賣身鐘家”的言論,寧清對這種小兒科的傳言已經心生免疫。她的淡定也讓一群整天眼睛放光地等着看她失控的反應的人們也失望不已,再加上事件的男主角跟女友親密依舊,這傳言也就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黃雅靜其實學的是室內設計,C大在這方面的教育并不是強項,而且當初以她的成績,本能夠被更優秀的大學錄取,可她還是頂着被父母責罵的壓力,毅然地報考了同賀楠一樣的學校。
而且,當時她在他的眼中,還只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家小妹,哦,或許可以再加上一個身份——是他深愛的人的親密死黨。
連父母都說她這樣的行為太傻,就像撈月的猴子,明知道抓不到什麽,卻還是要固執地無望地走下去。
可事實證明,她賭對了,當他站在宿舍樓下,對她說出“小靜,我們在一起吧”的時候,她覺得天堂裏最美好的聲音也不過如此了。
他的手心,是世界上最安定的所在,當她握住它的時候,即便是地獄,她也願意走下去了。
從來沒懷疑過他的态度,即便是他的前女友寧清重新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也不曾擔心他會放開她的手。
賀楠就是這樣,總能用他溫暖的笑容讓別人毫無條件的信任。
正是因為這份莫名的信心,所以當賀楠來質問她的時候,她頭一回感覺到危機感。
“你讓人去警告她了?”他一開口就是問句。
黃雅靜原本因他來接她下課而産生的滿心的歡喜頓時冷卻下來,臉色平靜地看着他:“沒有。”
賀楠接過她手中的課本,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後牽起她的:“我們去吃飯吧吧,一會兒食堂該擠了。”
黃雅靜第一次甩開他的手,雙目已然泛起淚光:“你不相信我。”
賀楠搖頭:“我沒有。”
“你有!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相信我沒做過!”
“小靜……,我說過我們以後跟她已經沒有交集了,所以,不要再牽扯到她了好麽?”
“你這樣說,是真的想跟她撇清關系,還是想保護她?”
“……”賀楠沉默。
“我就知道!”黃雅靜突然大力推開他,後退幾步,看着他:“我的室友去找她我并不知情,事後我還跟她們吵了一架,不過,現在才知道我錯了,我當時真應該親自去找她!”說罷,捂住嘴巴轉身離去。
賀楠怔在原地,苦澀地看着她的背影。
黃媽媽看着這幾天明顯消瘦下去的女兒,嘆了口氣:“早跟你說沒緣分了,他心裏都滿了,你還削尖了腦袋往裏鑽,這不是找罪受嗎?”
黃雅靜正低頭剝着一瓣橘子,聞言反駁道:“只是吵了一次架而已,媽你別說的跟你女兒被甩了一樣。”
黃媽媽恨鐵不成鋼:“我看你離被甩也不遠了,那個什麽叫寧清的,不管再過多久都是橫在你們中間的一根刺,這次吵架的事是因為她,那下次呢?……你好好想想吧。”
黃雅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随後又平靜地将手中幹淨的橘瓣放進盤子裏,“沒什麽好想的,即便我以後會跟他分開,也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她。……不對,我們不會分開……”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未接電話,“等他打到第三十六個電話的時候,我這次就原諒他。”就像當初用一個大學的時間,來賭一個圓滿的未來。
黃媽媽坐直了身體要用手指戳她的腦袋:“你這個死心眼兒的丫頭!”
黃雅靜慌忙扶住她:“媽,您悠着點兒,這還輸着液呢。”
“死丫頭,你早晚氣死我!報考的時候就不聽勸,現在還是一點兒好話都聽不進去……”
“……”
“也不知道這倔脾氣随了誰?!”
“……”
“氣死我了!哎吆……”
黃雅靜頭大地安撫了媽媽睡下,然後推開病房門想出去透透氣。
前方走廊上有人在交談,黃雅靜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就沒移開眼睛。
是寧清。
她正專注地聽一個白袍的醫生說話,即使隔了這麽老遠,都能看見她明顯蒼白的臉色。
“……機體反應能力……對待外界刺激的反應力……離完全恢複……不太樂觀……”
盡管她支起耳朵,也只能模模糊糊斷斷續續地聽到那醫生說出這樣幾個字眼。
然後就見寧清勉強沖醫生感謝地笑笑,轉身僵硬地走向病房。
寧清只覺得腳步都是虛浮的,內心的焦躁無法釋放,将神經壓迫得生疼難耐。明明有一段時間,她甚至都會相信父親會在下一秒鐘就睜開眼睛了,那讓人欣喜的恢複速度卻又突然停止,這樣讓心髒雙重受壓的狀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幾次。
特護李阿姨正在給父親擦臉,她走過去接過毛巾:“我來吧。”
李阿姨無聲地退下。
一點一點地将父親的臉頰拭遍,她自己的臉卻又開始髒了,滾燙的液體滑落兩腮,将白色的棉被打濕了兩小片。
不能哭!
她快速抹掉眼淚,起身走向洗手間,卻在看到敞開的門口站着的人時,停住了腳步。
黃雅靜正目光複雜地打量着病床上的寧父,良久才開口:“這就是你當初休學的原因?從掌上明珠淪為失怙的孤女?”
她的語氣裏,并沒有幸災樂禍。
寧清沒有回答,沉默地同她對望着,用眼神詢問她的來意。
“我……”黃雅靜組織着适當的語言,“我媽媽病了,也在這家醫院,湊巧看見你。”
寧清下意識地垂下頭,有一種自己的狼狽被別人盡收眼底的窘迫感。
“你別誤會。”黃雅靜上前一步解釋着,“我無意窺探別人的隐私,更不會拿它到處宣揚,我只是……”她撓撓頭,“不知道怎麽想的,就跟了過來。”
“那你現在都看見了,可以走了麽?”寧清可沒有讓人參觀沉睡中的父親的習慣。
“……抱歉。”黃雅靜轉身,手搭在門把上,卻又停住,回過身:“關于我室友去找你那件事,我道歉,我已經跟她們談過,以後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還有,不管你信不信,我事先并不知情。”
“我信。”寧清看着她,又重複一遍:“我信。……兩年時間,不會讓一個人改變太多。”而她,了解以前的黃雅靜。
“……那就好。”黃雅靜頓了頓,然後,離開,關門。
鐘其秀是在随後才到的,她聽了丈夫目前不容樂觀的恢複情況以後,并沒有特別的反應。
在這方面,她的閱歷讓她比明顯心智不夠成熟的寧清要理智很多。
悲傷,并不能逆轉什麽。
堅強,才能支撐到來臨的希望。
“你也別太心急,該好的總會好的。”她對丈夫的康複很有信心,或者說,不得不有信心。
寧清的臉色卻仍不改擔憂,才一會兒的時間,眼圈看着就又開始泛紅了。
鐘其秀嘆口氣,沖門口道:“你還不進來?”
然後,在寧清瞪大的雙眼中,鐘磊慢吞吞地出現在門口。
鐘其秀拍拍寧清的手:“你都守了一天了,出去吃點兒飯,然後讓他送你回家去罷。”
看她依舊不動,鐘磊直接跨步進來,将她拉扯起來,粗魯地攬在懷裏往門外帶。
“你放開!”寧清掙紮。
鐘磊不為所動,甚至都不看她,目标明确地走向電梯。
天色已暗,有風,無雲。
街上的霓虹燈依次亮起,夜晚的城市更添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