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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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賽馬結束，懷柔累得氣喘籲籲，沒力氣再比下一場，被燕子扶着從馬背上下來牽着馬在草場上散步緩一口氣。
許久沒出來騎馬，偶爾騎一次真是累人。娶了手絹擦汗，這幾日便要入夏，曬了一下午日頭熱得很。
環視場上，除了一衆皇親國戚便是月顏姐姐身邊的人，還有那個陌生的男人遠望着沈月顏騎馬的英姿，獨獨不見了顧天英。
懷柔心道不好，他一定是趁着周圍人不注意去找皇帝叔叔了，也怪自己一時放松就沒看住他。
來不及同沈月顏打招呼，懷柔喚燕子去營帳等着，自己則騎上馬進了營地旁的密林中，這個時間，皇帝叔叔和各位王爺應該都在林中狩獵，他們身邊不是大內高手便是久經沙場的将軍，顧天英一個人怎麽可能刺殺成功，只怕是要做了刀下冤魂。
天色昏暗下來，夜裏出來覓食的猛獸更多體型更大，密林中傳出聲聲狼嚎刺激着衆人的神經。
聽聞狼嚎，沈拓興致勃發不願敗興而歸，誓要取下狼首，帶領一群人深入密林。
陽光慢慢落下西山，四周變得漆黑一片，顧天英使輕功在林間穿梭，追逐着黑暗中的暖光，皇帝的隊伍舉着高高的火把，将周圍照的一片明亮。
落在樹枝上回望身後，一片黑暗，視野之中看不見營地的火光，四周被漆黑的樹木草叢包圍，顧天英仰頭看看天空，明月隐藏在雲後，沒有星辰可以辨別方位。
踩在三人高的樹上裏，耳邊是蟲鳴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顧天英沒有退路，即便玉石俱焚也要同昏君一起下地獄。
嗖嗖兩聲，弩箭刺破空氣落于馬蹄後方，聲響被混亂的馬蹄聲掩蓋。
參加狩獵所帶的兵器都記錄在守軍那裏，這把弩是顧天英私藏在彩禮箱的夾層裏帶來京都的，如今被他藏在馬車下帶到狩獵場中。
顧天英眼中只有前方不斷向前的火把，他夜裏無光時什麽都看不見，但是腦海中不斷浮現着揮舞的刀劍和飛濺的鮮血，年幼的男孩躲在箱子裏，透過丁點縫隙看到自己的至親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他只能蜷縮着幼小的身體盡力躲藏。
昏君無道，謀害忠臣志士，七年前犯下的罪孽，遲早要還。
太陽落到遠處地平線上，營地中升起了熊熊篝火，馬場上，沈月顏騎馬跑了十幾圈才停下，下馬時在場上看了一周，卻沒尋到懷柔的身影。
招手讓宸夕和白露過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直站在場上注視她的那個陌生男人。
沈月顏看見宋黎走過來并不驚訝，宋黎是這幾個月才升上來的新秀，剛任太尉沒多久，掌管禁軍，不過二十歲，因為年歲不大閱歷少，被王爺們戲稱是不懂事的“毛頭小子”。
新禁軍太尉待人溫和有禮，臉上始終挂着一抹柔和的微笑，從不與人亂起争執，與幾位王爺也能說的來話，眼下去絲毫不避諱男女之別跟在沈月顏身邊。
沈月顏看了他一眼，目光掃過便不再注意，轉身問白露，“懷柔怎麽不見了，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白露：“奴剛看着懷柔公主騎馬去了森林裏，看起來很緊張似的，走之前同她的丫鬟說了些什麽，那丫鬟好像是回營帳去了。”
騎馬去了林子裏？沈月顏覺得好笑，“剛才她還同我說騎馬累壞了，我還以為她要去休息。”
宸夕一臉嚴肅，雙手抱拳，“主子，懷柔公主今天的行蹤有些可疑，而且顧驸馬也不見了，怕是裏頭有什麽事，要不要奴去查一查。”
顧驸馬……那個南疆送來的少主。
沈月顏派人監視了他一段時間，沒發現他有什麽可疑的舉動，原本還想着是南疆王送來的一顆棋子，要時刻提防着，放到懷柔身邊也算是扔了這個燙手山芋，沒想到他還能把懷柔給帶跑了。
南疆王遠在天邊不足為懼，只是他這個二兒子，做事滴水不漏，即便她在宣文院安插眼線也看不到疑點，越是完美無缺，反而叫人生疑。
沈月顏剛想吩咐宸夕去尋懷柔夫婦，便聽一旁不做聲的宋黎咳嗽兩聲，不說一句話便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沈月顏笑道：“怎麽？對于我們沈家的家事，宋太尉有什麽高見？”
夕陽落下的餘晖映照在男人俊美的面容上，淡粉色的嘴唇抿着，端的是像神邸般高貴凜然。若是平常人見他第一面，定覺得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貴公子，而宋黎卻是家境普通，身手不凡。
他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也覺得沈月顏是個可期之才。
宋黎微笑着，“聖上與王爺們正在林中打獵，懷柔公主應該擔心顧驸馬才追去，人家新婚燕爾，目無他物，大公主又何必趟這一趟渾水。”
“嗯？”沈月顏冷哼一聲，“我可以不理會別人的生死，但懷柔，我是要保的。不管她那個驸馬在做什麽文章，我都不會讓懷柔跟着他受罪。”
“大公主，冠冕堂皇的話還是少說一點吧。”宋黎對公主說着不敬的話，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微笑依舊，“當初不就是您把那塊燙手山芋推給懷柔公主的嗎？人家夫妻一體，您又如何能獨自保全懷柔一人。”
聽到宋黎對公主不敬，宸夕皺着眉頭看向他，只等沈月顏一聲令下便要将這大言不慚的太尉給打翻在地。
只是等了半晌也沒聽見沈月顏的怒意，反而輕松地笑了幾聲。
“看來我是說多了大話。”沈月顏将缰繩遞到宸夕手中，示意他将馬送去馬廄，白露也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同跟着去。
沈月顏與宋黎同行，撫着自己被風吹了一天的臉，惆悵道：“雖然她是我疼愛的妹妹，可正事要緊，若真要碰上意外，只能說她是命不好，碰上我這麽一個六親不認的壞人。”
将馬送回馬廄拴好，宸夕面色沉重。
兩人行至無人處，看到營地中心的篝火燃燒猛烈，兩人飛身上樹，遠遠的望着篝火邊的沈月顏與宋黎把酒言歡。
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暖到了心裏。兩人只在遠處注視她，保護她的周全。原本作為男寵，他們無權過問沈月顏的所作所為，可相處近十年，他們三人之間的情義已經不是普通的主仆關系能夠衡量。
摘了一片樹葉放在嘴裏嚼爛，苦澀的汁液滲進喉嚨，宸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許久才問一句：“主子最近是不是同那位太尉走的太近了？”
白露沒回答他，只淡淡笑了一聲，“我們只需要做好我們的事，她生我們跟着榮耀，她死，我們就一起陪葬。”
人各有命，他們能做的便是将沈月顏的命放在他們自己的生命之上。
一陣疾風吹過，四周複歸寧靜。
無月無星的夜裏，伸手不見五指，急促的夜風從林間吹過，發出陣陣詭異的長嘯。半空中波詭雲谲，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在籌謀一場入夏的驟雨。
少女的喘息聲在茂密的林中不可聞，她順着方向追了半天，終于在太陽下山後看到了火把的光亮。
騎了不到半個時辰，她的腿已經被磨痛了，終于在精疲力竭之前看到了顧天英的身影。
他靈活地在樹之間來回，跟在馬隊身後拉開一段距離隐蔽自己。
距離皇帝叔叔還有一段距離，前方馬蹄聲震耳欲聾，懷柔對着樹上大喊顧天英的名字，卻被馬蹄聲遮蔽，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楚。
顧天英只射了兩只箭，第三只箭剛裝上，便聽到身後傳來女子的叫喊聲，他夜裏不能視物，聽力更佳，聽了一路的鳥鳴馬蹄聲，突然出現的女子聲音便格外明顯。
她怎麽追來了。
顧天英不回頭也能分辨出是懷柔的聲音，狠心使輕功飛遠了些距離，卻耐不住公主步步追随，聲聲勸阻他不要再深入森林。
前方是仇人，後方是柔兒。顧天英一咬牙，扔了弓弩跳下樹來。
男人站在路上一動不動，他已經失去了目标，眼下什麽都看不見，只能站在原地。
眼見他終于願意停下來，懷柔擦擦頭上的汗，收了缰繩将馬停下，跳下馬來，腿不自覺的瘸了一下，是腿被馬背磨得紅了一片，每走一步都覺得疼。
“顧天英！”懷柔邁着步子奔向他。
心中驚魂未定，胸膛劇烈地起伏。若是她來晚一些，不管是皇帝叔叔死掉還是顧天英死掉，都會讓她後悔一輩子。
懷柔來到他身邊，兩只胳膊抱上了他精瘦的腰，喘息未定，委屈着：“你吓死我了，我尋了你半天，你晚上看不見怎麽能來這兒，萬一迷路了遇上狼怎麽辦！”
懷中的人兒不安的顫抖着，顧天英被這意外的擁抱給驚到了。她來尋自己是因為怕他有危險嗎？
顧天英心中五味陳雜，氣憤自己因懷柔放棄了刺殺，也為她的關心而心中溫暖，許久才回抱住她，“我沒事。”
時候不早了，懷柔讓顧天英同她回營地，兩人共騎一匹馬。
走了一小段距離顧天英便聽到了少女的輕嘤聲，似乎很不舒服，想到她追了他半個多時辰，腿上一定不舒服，便抓過她手中的缰繩，将她的身子擡起，兩條腿并攏側坐在馬上，叫她靠在自己身上。
忽然改變坐姿，懷柔輕呼一聲，雙臂挽上了他的脖頸，“你看不見，還是我來握缰繩吧。”
顧天英眼神無光，搖搖頭，“無礙，你告訴我方向，我信你。”
聞言，懷柔臉頰微紅，往他懷中靠了靠，懸了許久的心終于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