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一對新人打情罵俏之時,門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懷柔與顧天英聞聲站起身來向門外看去,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姑走上臺階來。
她表情淡漠,身形消瘦,靠水秀扶着才勉強走得穩。走到門前看清了門內的懷柔,雲太妃臉上才露出一絲笑意,擡手示意他們先坐,自己邁進門裏。
終于見到母妃,懷柔淚眼汪汪,方才心裏想說的話全都忘了幹淨,等雲太妃坐下,懷柔便顫着腳步走到她身邊跪下。
“母妃,柔兒好想你。”懷柔靠在母妃腳邊哭出了聲。
屋裏沒有外人,雲太妃輕撫着女兒的後背,接了水秀送來的手絹給懷柔擦眼淚,安慰道:“都是大姑娘了還抱着母妃哭,也不怕你這哭臉被夫君看了去?”
懷柔不答,她才不在乎顧天英的想法,她只想跟母妃呆一會。
先帝去世後,沒有子嗣的妃嫔都送去出家,雲太妃本可以同懷柔公主住在一起,卻因為走不出喪夫之痛選擇來到香山為先帝誦經祈福。
懷柔知道母妃的心情,失去了父皇的庇護,她們母女誰都不好過,所以她只能管好名下的鋪子田産,對母妃盡孝。
哭過後,懷柔擦幹眼淚回到顧天英身邊,向母妃介紹他,“母妃,這是南疆王的兒子顧天英,我前幾日已經與他成婚,所以帶他來讓你見見。”
顧天英起身對雲太妃行禮,“小婿見過太妃。”
“坐下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做這些規矩。”看到女兒有了歸宿,雲太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雲太妃的目光從顧天英身上略過,突然問道:“南疆王身體可還健朗?十年前我陪先帝送他出京時他便陰有心疾,不知道十年過去,南疆巫醫有沒有為他治好心疾。”
被問起此事,顧天英還有些驚愕,畢竟很少有人知曉他父親患有心疾。
“多謝太妃關心,家父的心疾并沒有痊愈,但他已經不再親自上陣,休息幾年後身體已經比前幾年好很多了。”
雲太妃點點頭,“那就好。”她仔細凝視着顧天英的臉,總覺得這個女婿不像看上去那麽忠厚有禮,生怕女兒遇人不淑,便多問兩句,“我記得我見過你,那時你的眼睛可不是這個顏色,是受了什麽變故還是……”
深藍色的瞳色的确少見,整個大周國都找不見同他一樣瞳色的第二個人。
平日走在街上擦肩而過也不會注意到他的瞳色與衆不同,唯有在近處細細看來才能發現,當他背着光的時候身前投下的陰影便将瞳色藏匿其中,而他迎着光時,眼中的深藍色也像灑滿陽光的海面一般明亮起來。
自從治好眼睛,顧天英已經不止一次回答過他人的疑問,從容道:“太妃那時見的應該是我家兄長,我是家中次子,兒時生了眼疾,治好後落下後遺症才變成了這個顏色。”
是的,南疆王府中的确有兩個兒子,人都多見大公子,對顧天英這個次子倒是很少見,原聽說是有什麽病,聽他解釋後,雲太妃也信了他是因為眼疾才很少出來見人。
“驸馬,不是我多問。”即便摸清顧天英的底細,雲太妃依舊不放心。
她雖然住在深山裏,卻也常讓侍女去京都裏采購用品順便打聽關于懷柔的事,當雲太妃得知懷柔要成親時,她很開心,但是随之而來的是流言蜚語。
外頭誰人不知南疆少主是與沈月顏定的親,結果成親的時候換了新娘。即便兩人恩愛甜蜜,也仍有各種猜測流傳在坊間。
懷柔是個心思純良的,無法猜測人心,雲太妃不得不替女兒多操點心。
“你是如何看待柔兒的?當她是女子,是夫人,還是公主?”
成就姻緣無非一個情字,而他們之間不過是維護君王統治的政治聯姻,相見不過一月,哪有什麽情意可談。
懷柔感受到母妃問的話帶着為難顧天英的意思,怕他說錯話惹人懷疑,出言替他解圍,“母妃,您問這做什麽,我與驸馬感情很好,我不在乎他如何看待我。”
雲太妃嘆了口氣,“柔兒,母妃同驸馬說話,你不要插話。”
入京之前,顧天英就在府裏學習了如何應對岳母岳父的官話,但眼前的雲太妃顯然同高高在上的皇後不一樣,她要聽的不是好聽的話,而是真話。
顧天英坦然道:“太妃,我不想說謊。”
“我同柔兒相識不過一個月,這場婚事太過匆忙,我都沒能好好了解過她的喜好的習慣,作為夫君,我是很失職的。”顧天英說的真情實感,就連坐在一旁的懷柔也差點相信了自己身旁這位深情的新相公。
顧天英側過頭看着懷柔,笑道:“眼下我當她是公主,但她也是我的娘子。”
“我活了十八年,遇到她以後,才感受到了怦然心動的感覺。即便未來不可測,我也會保她安穩。”說這話時,顧天英心中沒有籌劃和算計,而是對懷柔做下一個許諾。
無論是因為利用她而愧疚,還是同她在一起時讓他感受的溫暖,都值得他對懷柔許下承諾。
雲太妃是過來人,自然看得清他的真心實意,點點頭不再追問。
晚些時候外頭落了雨,懷柔便同母妃聊天,等到雨停再走。
綿綿細雨吹進窗裏,顧天英起身解了外衣蓋在懷柔腿上,“小心着涼。”而後出去走走,不打擾母女兩人。
蓋在腿上的外衣還帶着他的體溫,懷柔心中微恙,低低道了聲“謝謝”。
看着女兒女婿相處和諧,雲太妃也就放心了。
水秀收下了公主驸馬帶來的禮物,今日難得有來客,水秀便與另一個侍女小青一起下廚招待客人。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天都黑了,外頭雨勢不減,雲太妃便留兩人住一晚,山路濕滑,晚上山中有野獸出沒,在山中抹黑走路會很危險。
能跟母妃多呆一天,懷柔求之不得,心中暗暗感謝這場及時雨。
晚些時候,天黑得透徹,懷柔才從母妃的房間出來,燕子撐了傘陪她回房。
“這雨真大。”
“公主小心淋着了受涼。”
來到房間門口,懷柔踩踩鞋底的水,讓燕子去休息,自己這兒沒什麽可忙的了,今天走了半天山路還提着東西,得叫燕子早點休息別累出病來。
雨聲中,雲太妃屋中的燈遲遲沒有熄滅,她喚了水秀進來。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你去公主的房中看看,看看她跟驸馬有沒有……”
“是。”
屋中點了兩個蠟燭,有些昏暗,懷柔坐到桌邊才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顧天英正在床邊晾外衣。
“你怎麽在這?”
顧天英晾好衣裳走到桌邊倒了杯熱茶遞給懷柔,“我們是夫妻,太妃自然給我們安排住一間房。”
“不行!”懷柔沒有接他手上的茶,起身推着他往門口走,“你去跟母妃說,說你感染風寒怕傳染給我,你自己住一間。”
顧天英順勢走到門邊,卻沒有打開門出去,而是伸手落上了門栓,轉過身來,懷柔便撞在了他胸膛上,“此處不比懷安府,房間很少,我們如果分開住,就只能讓燕子跟文啓一間房了。”
失策了。
懷柔跺跺腳,回到桌邊。想跟他分房睡怎麽就那麽難呢!
旁邊遞過來一杯熱茶,“喝點暖暖身子,公主若是受涼,微臣會心疼。”
“騙人,你才不心疼。”
“會。”顧天英坐到她身邊,星眸微垂,“今天我對你母妃說的那些話,沒有半句假話,其實,也是……說給你聽的。”
面前的男人沒有了下午時的游刃有餘,說話都有點結巴。
好像有點憨。
腦海中剛冒出這個想法,懷柔便趕緊掐滅了它,起身退的遠遠的,“在外頭做戲就罷了,眼下就我們兩個人,你說的話我都不會相信。寧媽媽說了,男人都是……”一擡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都是什麽?”
顧天英饒有興趣地追問着,将小公主的反應盡收眼底。每次她與自己無意中對視,就像是見了情郎的小姑娘似的,不是羞澀的挪開目光,就是同眼下這般,話也說不全了。
男人穩着步子上前,逼得懷柔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撞在頂梁柱上,顧天英兩只手臂撐在她身側,懷柔無處可躲才不情不願地說:“男人都是會欺負女人的大壞蛋。”說罷,攥起拳頭捶在男人的胸口上。
她捶的力道小,顧天英更是感覺不到疼痛,像撓癢癢似的。
“公主覺得微臣現在是在欺負你?”
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在确認又像是在調笑,可懷柔被他結實的臂膀困在一方小空間裏,根本讀不出他話中調戲的意味。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似乎能聽到他“咚咚”的心跳聲。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懷柔別開頭,不願與他對視,“寧媽媽說了,不管男人說話多好聽,裝的多正經,只要同女子在同一屋檐下呆一晚上,便會按耐不住本性要欺負女子。”
真同個孩子一般,不通男女之事也就罷了,竟然還被自己的管家媽媽給惚的愣愣的。
顧天英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沉聲問:“公主覺得微臣也是那種男人?”
他靠得太近了,呼吸噴灑在懷柔的頸窩間,那白嫩的脖頸逐漸泛起一層薄紅,像是亟待成熟的水蜜桃,咬一口便是滿口清甜。
不通人事的公主只覺得他靠得太近,懷柔并不讨厭他同自己靠得近,只是覺得被他呼吸灑過的地方癢癢的,有些不習慣。
“你是什麽男人關我什麽事?反正我不要再跟你睡一個屋了。”懷柔的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推了許久亦紋絲不動。
“微臣是公主的夫君,公主嫁給微臣就只是為了大公主嗎?真的對微臣沒有一點夫妻之情?”顧天英在她耳邊輕語,屬于男子的渾厚嗓音不帶一絲魅惑,卻叫懷柔心尖亂顫。
該怎麽回答才好?
我帶你回來是因為你前世害了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再做壞事。
這種話可萬萬不敢說出口。
“你不要得寸進尺。”懷柔擺出公主架子,佯裝怒道:“敢質問本公主,你膽子真大。”
顧天英見公主變了臉,後退兩步,“是微臣的錯。可是微臣對公主……”
他要說什麽?
懷柔局促不安地擡頭,因為他的話而緊張起來,讓人為之傾倒的容顏就這樣慢慢靠近着她,那雙好看的眼睛在泛黃的燭光中只注視着她一個人。
懷柔望着他湊近的臉,許久不動,好似已怔住。
突然,毫無征兆,顧天英捉住了她的手腕,按在桌上。柔滑的發絲從肩頭上滑落,滑落在懷柔的胸前,懷柔愣愣地看着他俯身,看着他微阖眼中的流光……
微涼的唇瓣印下來,印在她的嘴角。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懷柔上半身仰躺在桌上,渾身都已開始顫抖,驚呼一聲:“顧天英!”縮了縮身體,在他懷中掙紮着。
“別動,外頭有人。”顧天英手上看似輕柔的力道卻重逾千斤,雖未握疼她的手,卻阻止懷柔的手脫落于他的掌控。而那不痛不癢的掙紮也完全不會撼動顧天英。
他沒有親在她的唇上,只是貼着懷柔的臉放輕了呼吸,眼睛半開半閉透露出的光芒專注地凝視在懷柔身上。
良久,顧天英松開懷柔,起身,撫了撫自己的唇,還帶着少女臉頰柔軟的溫度。
身上的人放開了些,懷柔看向自己的手腕,沒有變紅。
“诶?”以為外面的人已經走了,懷柔正打算起身,卻直接被顧天英打橫抱了起來,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将她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