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穿成炮灰女兒的父親(八)
第40章 穿成炮灰女兒的父親(八)
夜色中, 焦夜懷忽而笑了,只是這笑容譏諷而涼薄。可惜正鬥雞似的兩兄弟誰也沒察覺到他們父親這不同尋常的反常笑容。
“既然你們兩兄弟都想要,不如你們私下裏商量好, 再告訴我。”暗色中, 這一刻焦夜懷的聲音充滿誘人的蠱惑, 宛如黑夜裏的魔鬼,誘惑着過路貪婪的人們,只有獻祭出并不純粹的靈魂,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屋裏丁禾聽到這句話, 着急了, 這是爸爸的工作,不能給那兩個兄弟。他倆都不是好的,如今她爸已經離婚, 和那邊劃清界限,如果她爸真把工作給出去, 那兩兄弟一定會立刻就退回到之前對他爸不管不問的狀态。
如果她爸真放不下兩兄弟,給些什麽, 她都能接受, 但工作不行, 那說是他爸的命也不為過。
“爸, 你……”丁禾焦急地上前想來勸解。
然而焦夜懷卻把食指抵在唇上對她搖了搖頭, 離的近了, 丁禾才看清她爸眼中如夜色一般的涼意。那裏面半點都沒有對親生兒子們的親情,反而充滿了冷漠。
丁禾沒敢吭聲,默默退回到裏屋。
屋外, 丁家兩兄弟先是慶幸丁老大沒跟過來,少了一個跟他們競争工作的對手。
随後反應過來後, 丁老二和丁老三瞬間變臉,從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變成了仿佛奪妻殺夫的仇人般。
“這個工作應該給我,我是你哥,想當初你結婚用的錢,還有我下地賺公分掙來的血汗錢。長兄如父,這工作你不能同我搶。”老二立刻道。
老三不屑,“你個屁的長兄如父,上面還有大哥的。要是按照你這麽說,這個工作最應該給大哥。給大哥你願意嗎?既然不願意就別拿哥弟的壓人!
要我說,這工作最應該給我。我年紀最小才二十一,你都二十七了,比我大了整整六歲。到時候幹工作,你就得比我早退休六年,而我可能比你多幹六年,多為家裏賺六年錢。
我賺來的工資還不是得交到公中,供一大家子花用,從長遠角度考慮,誰能為家裏賺更多的錢來看,這個工作就該是我的。”
老二老三辯得不可開交,二人都是臉紅脖子粗,惡狠狠瞪着對方。
丁老三仗着自己最小,從前最得丁大柱夫妻疼愛,問道:“爸,你說這個工作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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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夜懷無辜地聳聳肩膀,“你們兩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實在無法取舍,你們自己商量好告訴我吧。”
丁禾發現她爸似乎不是真要把工作給誰,而是只想看兩兄弟鬧。
丁禾靜靜垂着頭,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丁老二,你不要那麽自私。”丁老三為了焦夜懷的工作,連哥都不叫了,“這工作就應該給我。”
“你不自私,說的大義凜然,其實你最自私,工作憑啥給你。爸也是我的爸,工作就該有我一份。”
兄弟兩個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甚至中間多次對對方進行人身攻擊。很快堆疊的情緒到達極點,兄弟二人大打出手,打到了一起。
兩兄弟各自的媳婦這時候不想着拉架,反而跟着撕扯起來,你拽我的頭發,我抓花你的臉。
沒一會兒幾個小孩子也纏做一團,一個嘴裏嚷着你爸爸打了我爸爸,另一個叫着你媽媽撓了我媽媽。
焦夜懷看着眼前這混亂的一幕,連象征性的勸解都沒有,只抱臂站在一旁靜靜看着眼前這場荒誕的鬧劇,可笑又令人作嘔。
就在丁老二丁老三即将戰火升級,可能出現流血事件的時候,兩個警察騎着自行車停在了大門口。
看見這幕,大吼一聲,丁老二和丁老三兩個窩裏橫的孬種立刻分開了。
“趕緊都給我各回各家,再打架,不管你們什麽關系,都給扣回所裏。”其中一個年長的警察吓唬道。
丁老二和丁老三縮了縮脖子,乖如鹌鹑般領着各自媳婦孩子,屁都沒敢放一個回家了。
馮翠花知道兩兄弟去找丁大柱要工作去了,急的團團轉,一直在院子裏等着。
看見兩個寶貝疙瘩回來,撲上去問道:“工作成了嗎?”
這一湊近,就看清了兄弟臉上鼻青眼腫,再往後看去,兒媳婦們也是頭發散亂,衣衫不整。小孩們更是滾的一個個泥猴一樣。
馮翠花嗷一聲嚎叫道:“丁大柱這個該死的王八蛋,工作不給就不給,憑啥打你們兩個。他還是不是人了,打你們兩個也就罷了,竟然還打你們兩個媳婦。大隊裏哪個當公公的出手打兒媳婦,要不要臉了,為老不尊!”
馮翠花尖叫着就要沖出去找焦夜懷算賬,被兩兄弟和各自媳婦合力攔住了。
丁老二不耐煩道:“媽,你知不知道我們多不容易才說服我爸肯把工作給我們兄弟。這你一鬧,給我爸整生氣了,工作再不給我倆咋整。”
丁老二這話讓馮翠花挺不高興的,說的好像她是那種混攪蠻纏惹人厭的老太太似的。
可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想知道,只能先按耐下性子,“那個死鬼既然答應把工作給你們了,為什麽你們還搞成這個樣子?”
“還不是因為老二。”提起這個丁老三就一肚子火氣,噼裏啪啦的把事情說了,最後還不忘夾雜上對自己有利的那套理論。
“媽,你說,明明這工作是我能幹的時間最長,該不該給我?”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馮翠花對大孫子倒是一般稀罕,實在是她孫子太多了,大孫子和二孫子在他們各自娘的肚子裏前後出生不超過一個月,所以沒啥太大的感覺。
但對于這個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小兒子就不一樣,那是真稀罕。
聞言立刻就板着臉道:“老二,今個老三可不是無理取鬧,他說的有道理,工作給他,他能多為家裏賺幾年錢。所以這工作你不能跟你三弟搶,得給他。”
“憑啥啊!”丁老二怒了,“媽,你什麽都不用說了,從小到大,你就是偏心丁老三。你這麽稀罕他,是覺得以後養老一定指不上我和大哥嗎?媽,你要是不想我像爸那樣,認你都不認,你做事就別太偏心過,否則……”丁老三不明的哼了哼,轉身摔門進屋,隔着門還在吼,“這工作我争定了,誰也不好使!”
馮翠花被氣個倒仰,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撅過去。
緩了口氣,感覺又活過來了,馮翠花才坐在院子裏的地上又蹬腿又拍地地罵:“沒良心的小王八蛋,跟你那個沒良心的死鬼爸一模一樣。早知道你是這麽個不孝順的混賬玩意,在你一出生,我就該把你溺死在馬桶裏了。”
丁家雞飛狗跳,焦夜懷家裏溫馨和煦。
兩個公安過來尋焦夜懷不為別的,而是特意過來給他送獎狀來了。
“幸虧你那日抓住了那個人販子,我們順藤摸瓜,直接搗毀了一個人販子組織。你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千千萬萬的婦女兒童和他們身後各自的家庭。
這不,我們所裏決定給予你獎勵,我知道你現在家裏遇到了困難,就趕緊給你送來了。
過後我們單位會給你們大隊裏打招呼,不過表彰大會得等段時間才能招開,我們這邊還沒徹底完事。
本來上邊是想等全部完事再把獎勵送來,我知道你家裏情況困難,可能會着急要用這筆錢,才跟所以申請提前送來的。”
“謝謝你,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家裏還真的正需要這筆錢。”焦夜懷忙感謝道:“這麽晚了還勞你們辛苦一趟,快進屋裏喝杯水。”
兩個公安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們還要去趟王家大隊,把另外一份獎勵給韓雪梅知青送過去。完事後我們還得回所裏,所裏現在因為這事特別忙,加班加點的連軸轉。”
焦夜懷便明白這兩名公安是真怕他這邊着急用錢,這才百忙之中抽空給他送過來。估計之所以選擇這個點過來,是剛忙完一陣,有點空閑。
不過視線落在另外一份獎狀上,焦夜懷眸色晦暗。
“兩位公安同志,我覺得這份獎狀不應該頒發給韓雪梅同志。我這麽講,絕對不是出于私心。你們不知道,就在前幾天,韓雪梅同志又來糾纏我了,還是那套話,說我把她的玉吊墜弄壞了,讓我賠償。
後來還是我找到王家大隊長這事才做罷,不過我觀韓雪梅知青那個樣子并不服氣。
她這樣的人,男女作風有問題,品行還不好,要是把獎狀頒發給她,號召王家大隊裏男女老少都跟她學習,恐怕會帶歪了大隊裏的風氣。
到時候王家大隊長想要管理都不好管理,社員們一說救人英雄韓雪梅知青平日裏就是這樣的作風,上面還號召我們學習她,你比上面還政治明确,不讓我們學習。
這樣一頂政治明确的帽子扣下來,王家大隊長哪裏還敢管。”
兩名公安猶豫了,“可是韓雪梅知青畢竟救人了……”
焦夜懷再勸道:“其實沒什麽好糾結的,有的人犯了錯誤,國家還會把各人曾經得到的表彰收回去呢,別說沒頒發的。”
年紀較長的公安道:“不怕實話跟你說了,其實當初在要不要給韓雪梅頒發表彰的時候,所裏就猶豫不決。
雖說韓雪梅知青是好心救人,但是最後差點被拐走,還是你出現才救了她們兩個。
算了,韓雪梅的那份獎勵就算了,到時候開表彰大會的時候提一下,表揚下她救人的精神,但同時也要提出她這種莽撞的救人方式不值得學習。救人是對的,但也要首先确保自身安全。”
公安把韓雪梅那份獎狀抽出來,但把屬于韓雪梅的獎勵都給了焦夜懷,“你二人雖然同為救人英雄,但根據表現,獎勵本就應該不同。
這些給你,至于韓雪梅知青我們到時候會在大會上表揚她。”
也就是說實際上的實惠,韓雪梅一點都撈不到了,又破壞了一次韓雪梅的好事,焦夜懷很高興。
送走了公安同志,焦夜懷和丁禾迫不及待查看了帶來的獎勵。
一共三十元錢,其中十元原本是屬于韓雪梅的。還有一個可随身攜帶軍式水壺,這個只有一個,韓雪梅那份裏沒有。另外還有兩塊肥皂和兩個鋁制飯盒,以及兩個搪瓷水缸。
這都是這個時代裏非常好的東西了,別說水壺和鋁制飯盒,就是搪瓷水缸,大隊裏誰家有一對都是頂頂讓人豔羨的東西。
說媳婦的話,都可當彩禮。誰家結婚随份子送一對,都是好禮。
丁禾愛不釋手,稀罕巴巴的挨個撫摸,好像摸什麽絕世珍寶。
焦夜懷看得好笑又心疼,這個時代苦,丁禾的日子更苦。
稀罕一會兒,丁禾忽然想起焦夜懷還沒吃飯,忙道:“爸,我都忘了,你沒吃飯呢,我這就去給你做去。”
丁禾看見有肉,也不心疼,就給焦夜懷做了一個炒肉片。一點其餘的菜都沒放,純純的炒肉。這可就相當奢侈了,這樣一盤菜,過年的時候年夜飯的飯桌上都舍得這麽做。她還給焦夜懷焖了高粱米和大米兩摻的二米飯,都是只有來客人才舍得吃的東西。
焦夜懷看了就知道丁禾這是心疼他,“小寶,你也一起吃。”
丁禾搖頭,“我不吃,我都吃過了。”
焦夜懷知道她肯定沒吃,這是舍不得,就強硬着按下她必須吃。
可就算這樣,丁禾也只吃了一小點。
焦夜懷當時沒說什麽,第二日早起,卻把剩下的肉都裝進丁禾的飯盒,還有那些二米飯。他自己帶的則是原本丁禾做好準備帶學校去的玉米面餅子。
“爸,這個你帶,我吃玉米面餅子就行。”丁禾道:“你上班累,我讀書又不累。”
“怎麽不累,讀書最累腦子,除非不認真讀。”
丁禾連忙解釋,“沒有的,爸,我都有好好讀書的。”
“那就好。”焦夜懷道:“爸單位裏供飯的,你忘記爸是幹啥的了。只不過爸剛去,這個月沒有飯票,不過等到下個月就好了,下個月有了飯票爸的夥食就好了。爸跟你說,食堂裏可是頓頓有肉的。”
“真的嗎?”丁禾暗暗咽下口口水。
“這個水壺你也帶着,爸不需要,爸在食堂想喝水還不有得是。”焦夜懷把水壺給丁禾背上了。
丁禾淚目,“爸,你對我怎麽這麽好,還給我買新衣服。”
昨天太晚,丁禾沒看見那件的确良的新衣服,早上才看見。
焦夜懷就讓她換上了。
“小寶,爸說過會讓你的日子越過越好的,你臉上的胎記,爸就算窮盡一生之力也會幫你把它弄下去的。”
丁禾是不大相信臉上的胎記真能弄下去,主要還是受到時代的局限,不過她還是很用力很用力的點頭。
“爸,我相信你,我現在的日子就正在變好。以前過年都吃不到一次肉,現在咱們搬出來,都吃兩次了。而且我還用上了水壺和鋁制飯盒,這樣的水壺就知青和大有哥家裏有,還是大有哥當兵從部隊裏郵回來的。”
焦夜懷揉了揉丁禾的頭發,父女兩個一起離開家,一個去學校,一個去廠裏。
廠子裏有祁有才明顯的關照,焦夜懷并沒有受到為難。加上他自己很會為人處世,做菜并不藏私,願意教授別人,食堂裏包括李有成這個大廚都對他尊敬有加。
期間值得一提的是,丁老二和丁老三為了争這個工作名額,最後到底鬧出了流血事情。
丁老二的額頭被丁老三打破了,丁老二揚言丁老三要是不把這個工作機會讓給他,就去公社告丁老三,丁老三受于威脅只能讓出工作機會。
丁老二洋洋得意,丁老三和馮翠花卻不滿意,為此馮翠花沒少指着丁老二的鼻子罵他。
但這些丁老二都不在乎,只要能拿到工作就行。不過心裏到底對馮翠花更加不滿了,覺得她偏心丁老三。
丁老二找到焦夜懷告訴他,他們兄弟商量好了,由他接手他的工作。
焦夜懷只是輕飄飄一句,我只是讓你們兄弟商量,沒說要給,就讓丁老二明白了焦夜懷的态度。
原來離婚和斷絕關系都不是說着玩玩的,他們的父親是當了真的,從簽了協議那刻起,就在心裏徹底斷絕了關系。
丁老二有種被當了猴耍的感覺,可是他無可奈何,只能叫嚣着焦夜懷這麽做終究有一日會後悔。
到了最後丁老二還是沒得到工作,丁老三很是幸災樂禍了一回。
雖然誰也沒得到工作,但怨恨的種子卻深深的種在丁家人之間,随着一日日的摩擦越加嚴重。
馮翠花同樣發現,她對兒子和兒媳婦的掌控力越來越薄弱。
或者說從丁大柱跟她離婚後離開這個家開始,她的威信力就在下降。
三年後,丁家終于分家了。
鑒于馮翠花有兩間房,還有幾百塊錢,日後還能收養老錢,三兄弟都掙着搶着要她。
大概只有丁老大有幾分真心想要好好伺候馮翠花,然而馮翠花看不到,選擇了她最偏心的老三。
馮翠花跟着丁老三的日子并不好過,以前沒分家,家務完全不需要她沾手。現在分了家後,她得洗自己的衣服不說,時不時還得洗她孫子孫女的衣服。甚至就連家裏的好東西也不像從前那樣都先緊着她吃用,而是得看小兒子小兒媳婦的臉色。
同樣日子不好過的還有韓雪梅,焦夜懷鬧了一場,大隊裏很多人都知道韓雪梅勾搭有婦之夫,作風有問題。一些以前被她吊着的青年就反應過來了,他們不過是韓雪梅裏池塘裏的一條魚。
這些青年中有的幡然醒悟,不願意在做魚,就結婚生子了。有部分青年還是說不上媳婦就繼續勾搭着韓雪梅,但卻不肯白白幫她幹活給她吃的了,總是對她動手動腳企圖占她便宜。
韓雪梅不敢婚前失身,慢慢的就不敢養魚了。
這樣一來,她的口糧就更不夠吃了,年底再由大隊直接扣了她的糧食還給焦夜懷,還有那些借給她錢,她還不上的,都得用糧食抵。全部還完,韓雪梅新的一年口糧一點不剩,還倒欠了大隊一些。
韓雪梅都絕望了,更加活不下去了,她也不再堅持回城裏,也是覺得回城無望,就打算在王家大隊找個老實好拿捏的人家嫁了。
可她太高估自己了,她那名聲已經臭不可聞,老實人家可不敢要她。
一時間她想嫁,除了大隊裏最窮最苦的都沒人要她,就算這樣,那些窮的苦的人家還有些嫌棄她。覺得她很可能不是清白之身,回去後得看着她,不讓她再跟別的男人接觸,才能确保生下來的孩子是他們家的種。
王老太太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兒子的行情并不好,恍然間想起他們家之所以會求娶丁禾那個十裏八村有名的醜女就是因為他家太窮太窮,窮的家裏小子們說不上媳婦,大隊裏沒有姑娘願意嫁。
王有德本身又不是相貌好的,甚至是醜人的行列裏,就更加沒有傻姑娘會因外貌嫁給他。
三年的時間裏,外界的流言蜚語和各家姑娘的拒絕終于讓王有德清醒的認識到,他跟丁禾離婚後,很可能這輩子就這麽打光棍下去,再也說不上媳婦了。
他害怕啊,歪腦筋就打到韓雪梅頭上,各種死纏爛打,還說要不是因為她,他就不會離婚,把錯誤全部都推到韓雪梅頭上。
而此時韓雪梅名聲不好,還沒有糧食吃,最後也就将就着嫁了王有德。
這下韓雪梅總算知道從前丁禾的日子過得有多苦了,離婚都是解脫。
可是王家怎麽可能讓韓雪梅跑了,對她看管更加嚴,對她還不好。
王家大概覺得女人有了孩子就不會跑了,硬是讓韓雪梅三年生兩,中間都沒有停歇。
韓雪梅覺得她在王家的日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
韓雪梅和王有德的事情都已經離丁禾很遙遠了,她在這三年裏不僅拿到了小學畢業證,還憑借優秀的分數考入了鎮初中。
本來對于錄不錄取丁禾這個年紀大的學生有些猶豫的校長,在祁有才的出面下,欣然同意了。
現在丁禾讀初二,因為和焦夜懷都在鎮上,中午就去找焦夜懷在他那裏吃飯。
路上,丁禾還繞道去取了牛奶,這是焦夜懷給她訂的,說喝牛奶能變白。丁禾每天都似泡在蜜罐裏一樣幸福,已經開始不再想起王家的苦難。
“爸。”丁禾到的時候,焦夜懷已經盛好飯同兩個同事坐在一起等她。
以前丁禾怕跟人接觸,現在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會不自在,但是卻也沒有那種害怕到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感覺了。
“小寶來了,快過來坐。”焦夜懷對丁禾溫和招呼句,就繼續詢問起陸運問題。
陸運是機械廠的九級鉗工,地位非常高。焦夜懷之所以會結交下他,當然是全靠焦夜懷主動讨好。
确切的說就是每次陸運過來打飯,焦夜懷都會擠開小周他們親自給陸運打飯。每次都是肉菜多素菜少,要是趕上食堂做米飯,飯還給壓的實實的。實心到有時候陸運都吃不完,還能剩下帶回去給老婆孩子吃。
焦夜懷做的東西好吃,陸運老婆孩子也愛吃。有時候開工資焦夜懷還會自己買菜去他們家做,都能受到陸家上上下下的歡迎。
因為這些,慢慢的陸運跟焦夜懷的關系就好了起來,焦夜懷總纏着他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陸運也不煩,都耐心給他解答。
丁禾坐下,就見焦夜懷正在道:“陸鉗工,你看這裏怎麽弄,我怎麽搞不明白了。”
陸運低頭看了看,發現是一個挺難的關于機械的問題,類似這樣的問題,焦夜懷總是隔三差五就會來詢問他,他都習慣了,就給焦夜懷解答了。
“原來如此。”焦夜懷做恍然大悟狀,這才心滿意足的把寫了問題的紙收了起來,“吃飯。”
丁禾打開自己的飯盒把帶來的玉米饅頭分了一個給焦夜懷,又從焦夜懷的盒飯裏撥出來一半裝到自己的飯盒裏,然後把從家裏帶來的素菜推到兩人中間。
家裏夥食不如食堂好,焦夜懷為了讓丁禾吃的好點,就讓丁禾中午來食堂找他。
焦夜懷沒有票供兩人都吃食堂的飯,他也不能占食堂便宜讓丁禾偷吃食堂飯,就讓丁禾再做一份帶着,到時候兩個人混着吃。
也是這樣,廠裏人才對丁禾總來食堂吃飯沒意見。
“爸,我取了牛奶,阿姨幫忙煮好了的,你喝。”丁禾把水壺遞給焦夜懷。
焦夜懷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推回給丁禾,并且把碗中最大的肉夾給丁禾,“你多喝牛奶,能變白。肉也多吃些,瞅你瘦的。”
“爸,我不瘦了。”丁禾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從前是真的瘦,好像風大都能給刮走了,可這三年多被焦夜懷養的胖了很多,雖然遠遠達不到胖的标準,但是身上有肉了,而且已經是正常體重了。
可惜焦夜懷對此總是視而不見,唠唠叨叨着我閨女瘦啊瘦的。
吃完飯,衆人各自散開,陸運帶的徒弟小陳道:“咱們丁師傅對閨女還真是寵。”
“那當然。”陸運道:“不寵的話,能為了閨女自己離了婚,還做主讓閨女也離了婚。就這魄力,別說農村,就是咱們城裏也沒有幾個父親能有的。”
“丁師傅她閨女臉上要是沒那個胎記就好了,就丁師傅這寵女兒的勁,廠裏得不少人給他閨女介紹對象。
現在就因為這塊胎記,廠裏人就覺得哪怕帶孩子條件好些的二婚頭,丁師傅閨女都配不上。
倒是有人動了心思,想給丁禾說老鳏夫,或者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帶着好幾個孩子的老男人,覺得以丁師傅對丁禾疼愛的勁,婚後指定能貼補。
可惜這些人只敢想想,不敢把這些話說給丁師傅聽。否則丁師傅那個女兒奴,絕對給他們人腦袋打成狗腦袋。”
小陳又道:“丁師傅什麽都挺好的,唯一就是有些軸。這麽多年了,還沒放棄那個什麽激光治療儀。”
“這大概就是一個父親偉大的愛吧,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會牢牢抓住,沒有也要自己硬找到一個再抓住。”陸運道:“你看着吧,只要丁禾能考上高中,畢業後,丁大柱就是砸鍋賣鐵頭拱地,都得給丁禾活動到一個工農兵大學生名額,讓他閨女去讀大學。”
小陳贊同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丁師傅對于知識有一種咱們不能理解的迷之自信和渴求。仿佛沒有什麽事情是知識不能解決的。要不是丁大柱是個社員,我都要懷疑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還信什麽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那套。”
“也是丁大柱有本事,不然他賺的那點錢都不夠寵閨女花用的,別說還有一部分浪費在那個注定搞不出來的激光治療儀。”陸運道:“丁禾今個身上那身,我閨女相看的時候我給買了一身類似的要十元。不過說來最近丁大柱問我問題都不那麽頻繁了,以前每天只要看見我就各種問,這次都好幾個月了才問我這一次。
不過這次這個問題确實有點難度,要不是之前省裏有個專家指點過我,我都回答不出來。”
小陳好奇道:“師父,你說丁大柱問過你的問題,他都能記住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一個做菜的,也沒辦法實際檢驗。但是他只要問過我一遍的問題,就絕對不會再問我第二遍。”
“對了,師父,我聽說咱們廠子要從國外引進一批新機器,可是真的?”
“真的,前幾天我就在對接這個,估計年前就能落成。”
眼看着就要年底,焦夜懷和丁禾也開始準備起年貨,一樣樣往家裏倒騰。
這些東西買回來都不能吃,要等到過年才行,就算這樣,父女兩個也買的很有勁。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焦夜懷放假期間一直就窩在家裏不出門,搗鼓他的激光治療儀。
現在這臺激光治療儀已經初具雛形,雖然別人看不出來是個什麽東西,但是焦夜懷卻能看出來了。
“爸,吃飯了。”丁禾推門進來,一眼就看見這臺奇形怪狀的東西。
丁禾現在都已經習慣了,他爸動不動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搗鼓什麽的行為。這臺機器,看着不知道是什麽,可是卻是她爸用手一下一下搓出來的。她爸多少年不幹農活了,可是手上的繭子不但沒少反而多了,就是為了給她搞這個東西。
丁禾是真的很感動。
“唉,來了。”焦夜懷道:“小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只要爸爸能搞到材料,這臺治療儀只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就能完工,到時候你臉上的胎記就能祛下去了。算算時間,正是你考高中的日子,爸就把這個作為你中考的禮物送給你。”
“真的能祛下去嗎?”丁禾失神的摸着自己臉上的胎記,這塊胎記毀了她的前半生,跟了她29年了,她做夢都想把它弄下去。
有時候照鏡子,照着照着,她就有種駭人的念頭,想要用刀沿着皮肉把它剜下去,這樣它就能永遠消失在她的臉上了。
咚咚咚,就在此時家裏門被敲響,丁禾開門,見是大隊長。
“怎麽了,大隊長?”
大隊長道:“告訴你爸一聲,明個上班,他們機械廠裏的電話打到大隊裏了。好像是廠子裏年前引進的機器出了問題,市裏來人幫忙維修什麽的,需要人做飯。”
“好,我知道了。”焦夜懷聽見從屋裏走出來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