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AND:
第29章 AND:
裴應時拒絕了GR經理的邀請, 程今柚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他還不只拒絕了一次。
“為什麽拒絕,你不是想去嗎?”
程今柚從衛生間探出腦袋,看着客廳沙發上抱着電腦寫論文的人。
裴應時答得平淡:“突然不想去了。”
程今柚垂眸想了想, 飛快洗漱完, 趿拉着拖鞋過來,屈腿在他旁邊坐下。
“裴應時,你放棄任何一件事的時候, 原因裏不要有我。”她臉上的略微緊繃, 但很認真。
不要為了她放棄什麽,那太可怕了, 她也會感到很大的壓力。她不喜歡以開心為基點的戀愛,變成糅雜着各種複雜因素的不開心。
那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感覺到她最近的狀态有些不對,但他沒多想,多半跟學校裏那些小組作業和活動遇到的亂七八糟的同學有關, 也清楚的知道,她是一個很容易感到負擔的人。
別人對她好,她一定要還, 對她不好, 她也一定會還。
記仇, 但善良。
只不過,為了她做出任何犧牲, 對她而言是壓力, 她無法妥當處理的壓力。
所以,裴應時勾唇噙着笑看她,半開玩笑:“真以為沒你不行啊?”
程今柚注視着他的眼睛, 盯着他看了半天。沒有看出異樣,才收回視線點點頭:“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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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 她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瞟了眼他電腦上的論文,問他,“那GR要是再跟你聯系,你還會拒絕嗎?”
裴應時微擡下巴:“我考慮考慮。”
程今柚被他猝不及防裝了一把,抿唇無語:“你上輩子是諸葛亮啊?人家還得‘三顧茅廬’。”
說着,她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機,進卧室拿電腦。
她轉身之後,裴應時嘴角的笑意瞬間淡了下去。
GR當然不只找了他兩次,将近半年,找了他三次。
父母那邊自然是柔性權威——打職業他們沒意見,但退學不行。
卡在退學這件事上,那就是死局。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
他的原因裏,的的确确,有程今柚。
但究其根本,還是為了他自己,他舍不得。
洗漱完之後,程今柚去學校上課。
從去年冬天到現在,她的精神狀态一直都不怎麽好。
睡眠時好時壞,有時候睡不着,有時候又過分嗜睡,仿佛大腦裏有一根被壓迫着的神經,随時可能斷掉。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大半夜睡不着到底在想什麽,有時候非要在過了淩晨兩三點之後,才有困意來襲。
看了眼課表的課時标注,程今柚發誓,從下學期開始,她再也不要選這個老師的課了。
但這學期還有兩個月,她只覺得喉嚨發緊,有點窒息。
不,是特別窒息。
下課後就駐紮在圖書館,然而整整一個下午,程今柚對着電腦,寫不出來一個字。手機拿起又放下,論文關掉又點開。
不想寫論文,小動作格外多,但又覺得無聊,只能頻繁地做毫無意義的重複性動作,焦躁不安。
半晌,她抓了抓頭發,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氣溫驟降,被烏雲覆蓋的天際,下一刻就下起雨來。
臨近傍晚,圖書館這層樓沒什麽人,更顯得凄涼。涼風卷着冷空氣,伴随絲絲雨水,從打開的窗戶鑽進來。
涼風拂過光裸的肌膚,程今柚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裴應時發來消息,他剛下課,問她是不是在圖書館。
程今柚敲敲手機,簡單扔過去一個“嗯”。
情緒沉郁,高昂不起來,換作以往她一定會發一個表情包作為結尾。
但今天,沒心情。
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游戲都是。
尤其在她昨天連續三把沒有吃到雞的時候。
就連此時此刻的天氣,都仿佛某種印證。
她糟糕的十八歲。
裴應時到圖書館的時候,程今柚的文檔依舊只有一行題目,和她的名字。
她整個人趴着,下巴搭在桌上,頭頂的發絲有些亂,對着眼前的發絲吹了下氣。
裴應時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看到她一片空白的論文:“寫不出來?”
程今柚悶悶的嗯了一聲。
裴應時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把她的電腦拿過來掃了一眼:“什麽課?”
“社會學,兩性話題。”程今柚說,“我有毛病選這課。”
為了學分湊數的課為什麽就不能選點簡單的呢?
裴應時想了想,上學期大概也是因為這門課,跟她小組那群人鬧得很不愉快。
“學的這麽難受,為什麽要選這個課?”
程今柚埋頭哼唧:“當時是有點感興趣,現在是想殺了當時的自己。”
安靜了會兒,她聽見旁邊敲電腦鍵盤的聲音,擡頭。
電腦屏幕是分屏狀态,一邊是參考文獻,一邊是文檔。
原本的空白文檔已經多了兩行字。
“你要幫我寫論文?”
程今柚震驚,“我找了個免費搶手?”
裴應時氣定神閑,敲鍵盤的手沒停:“再大點聲,全校都知道了。”
程今柚抿了下唇,偏頭,側着腦袋趴在桌上看他:“就這幾分鐘,你看懂了?”
“有沒有可能,是你想複雜了。”裴應時很快敲完最後一個鍵,把電腦推到她面前,“打了個框架,你要是覺得可以,填東西吧。”
看着眼前的界面,程今柚頗為遺憾的“啊”了一聲,語氣低軟,表情可憐。
裴應時驟然失笑:“真要我幫你寫啊?”
他的語氣稍有驚喜,意外更多。畢竟她很少服軟,也不怎麽求人辦事,哪怕是他,也很少見到她撒嬌。
程今柚撇了下嘴角,斂了方才的神色:“沒有,只是有點遺憾,免費的鴨子就這麽溜了。”
裴應時側身,歪頭看她:“鴨子?”
程今柚頓了下:“不是那個鴨子。”
他也沒說什麽,她這句着急忙慌的解釋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果然,在她解釋之後,他微微挑了下眉,意有所指:“哪個?”
“……”
中計了,中大計了。
程今柚心口一噎,“……沒有哪個。”
弱弱地否認之後,她覺得不爽,啧了一聲:“你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倒打一耙怪到他身上,是她的慣用手法。她說着,擡手幹脆地合上電腦,起身,“我回家了。”
裴應時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看着她笑:“帶傘了嗎?”
“……”
程今柚猛地停下。
外面正下着雨,風聲傳來,透着十足的涼意。
她抱着電腦轉過身盯着他,眼睛裏帶着怨念,像一只氣鼓鼓的圓臉小貓。
行,這一局是她輸。
回到公寓之後,程今柚在清晰的框架下很快完成了論文,檢查了幾遍,用郵件發給了老師。
關上電腦,她趿拉着拖鞋到廚房,在冰箱裏搜刮出一瓶酸奶。她盤起一條腿,坐在沙發上,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喝了兩口。順手找到前段時間國內的PCL春季賽,看全程回放。
裴應時在卧室裏單排吃雞,正好出來倒水,看到她手裏拿着一瓶酸奶,轉身放下杯子,打開冰箱。
果然少了一瓶。
“程今柚。”
“幹嘛?”
沙發上的人随口應聲,眼睛緊緊盯着比賽回放。
去年PGC全球賽結束半個月後,其中一位隊員宣布退役。GR一直在接觸裴應時,将近半年,似乎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首發隊員,在替補裏面選了一個,進行訓練,參加這次的春季賽。
雖然這麽說不至于,但确實有點矮子裏面拔高個。
程今柚是有點好奇的,GR這次春季賽的表現怎麽樣。
裴應時走過去,伸手拿走她手裏的酸奶,順便把瓶蓋擰好。
“诶——”
程今柚這才把注意力挪開,仰頭看向裴應時,眉間輕蹙,“幹嘛呀?”
冰涼的寒氣落在裴應時的掌心,他把酸奶放在島臺上:“什麽天氣,冰箱裏拿出來直接喝?”
程今柚站起來,剛要開口又覺得氣勢不夠,站到沙發上。
雙手叉腰,她振振有詞:“馬上就夏天了。”
裴應時垂眼倒熱水,散漫地點點頭:“夏天再喝。”
程今柚據理力争:“我已經擰開了,等到夏天它都發黴了吧。”
她總是很有理。
裴應時見她眼巴巴地看着那瓶酸奶,伸手,食指和中指壓着酸奶瓶蓋:“放會兒再喝。”
看樣子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程今柚癟嘴,有些不情不願,慢吞吞地從沙發上下去:“好吧。”
然而下一秒,她就趁裴應時不注意,飛快竄過去把酸奶拿走,跑到床邊,跟他隔着一整個客廳,拉開最遠的距離,擰開瓶蓋,咕嚕咕嚕喝了兩大口。
裴應時反應過來,過去拿走她手裏的酸奶。
半瓶酸奶只剩下一個底兒了。
“程今柚。”
裴應時斂眸看她,眉間緊蹙,跟看一個讓他感到頭疼、并且十分不聽話、還愛擡杠的小學生一樣。
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可奈何。
程今柚舔了舔嘴角:“你知不知道酸奶就是要冰鎮才好喝,放在那裏一會兒常溫了就不好喝了。”
“我不知道。”
裴應時擡手把她嘴角沒有舔幹淨的酸奶漬抹掉,轉身扔了空空的酸奶瓶,發出最後通牒一般的語氣,“肚子疼別叫我。”
“叫你是小狗。”
“你說的。”
程今柚擡着下巴,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理直氣壯:“嗯!我說的。”
結果半個小時後,剛過十一點,程今柚的肚子就開始有反應了。吃了太冰的東西,加上今天的天氣本身就很冷,胃腸道被裏應外合夾擊。
真肚子疼了。
“……”
歪在客廳沙發上,程今柚看着熒幕上激烈的比賽,嘴都張不開,沒勁兒叫裴應時,客廳裏的聲音也很大。
她捂着肚子,拿起手機給裴應時打電話。
卧室裏,裴應時的頭戴式耳機只戴了一半,另一邊耳機被挪在耳後,電腦裏是進了決賽圈的游戲。
看到來電顯示他一陣疑惑,捏着手機從卧室出來,見她窩在沙發上,小臉慘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臉:“怎麽了?”
程今柚的嘴角微微向下,聲音低弱,帶着幾分被打臉的委屈感:“……我是小狗。”
裴應時頓時了然,他沒吱聲,轉身去廚房熱了一壺水。
溫熱的水遞到她唇邊,他慢慢喂她喝了幾口。而後把杯子放在茶幾,他在沙發上坐下,伸手把她抱到腿上。
寬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腹部,繞着肚臍周圍輕輕按摩,他掌心的溫度順着薄薄的衣服覆蓋在她的腹部,溫熱源源不斷,比自己略高的體溫侵襲而來,仿佛把她的體溫也拉高了不少。
“真行啊程今柚。”裴應時手上動作很輕,嘴上也沒閑。
程今柚窩在他的懷裏,歪頭靠在他的肩上,小聲說:“我晚飯還沒有消化完,你別給我按吐了。”
都這樣了還不忘打嘴炮。
裴應時覺得好笑,彎了彎唇角:“看來不夠疼。”
程今柚立馬在他的肩頸蹭了蹭,哼唧一聲:“疼。”
客廳裏,春季賽的比賽視頻音量已經被裴應時調小了。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懷裏的溫度也剛剛好,她被他按的很舒服,疼痛感慢慢褪去,困意逐漸攀升上來。
“裴應時。”
輕柔的嘟囔聲帶着綿長的倦意。
“嗯?”裴應時低頭看她。
程今柚:“我有點困了。”
聞言,裴應時幹脆關掉了投屏,手臂穿過她的雙膝下方,把她抱起來,朝卧室走去。
“但是我還沒有洗漱。”
腳下的步子立馬轉了個方向,先抱她去浴室洗漱。
路過他的卧室,程今柚瞄了眼,“你游戲還挂着呢,不怕被人舉報啊?”
雖然這一局已經結束了。
“不重要。”進了浴室,裴應時把她放在洗手臺邊緣,一只手圈着她,另一只手拿她洗漱需要用的東西,“還疼不疼?”
程今柚小幅度地搖了兩下頭,頓住,又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裴應時把杯子和擠好牙膏的牙刷給她,撐着洗手臺,俯身看她:“疼還是不疼?”
程今柚臉頰微鼓,慢吞吞地刷着牙,擡眸看他時,清亮的眼睛仿佛沒有半點困意。
“我要是說疼,你今晚陪我睡覺嗎?”她問。
衛生間頓時陷入安靜。
裴應時沒有說話,直勾勾地看着她。持平的視線,她毫不退讓,靜靜回視。
咫尺距離,好像下一秒呼吸就會交纏在一起,促成一片混亂。
裴應時知道。
她不會罷休的。
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半晌,他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聞聲,程今柚繼續刷牙,刷完後她伸手拿毛巾擦了擦嘴巴,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我疼。”
“……”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