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翎蘿這條命難保
翎蘿這條命難保。
荊晚沐上前一步,目光細密到能數清小黃身上的毛。
“你莫急,我不為此事而來,只是想請你去彩閣敘敘。”
她說敘字,俨然是默認二人之間的關系。
紹芒猜不準她的意思,稍一猶豫。
荊晚沐道:“只是喝喝酒,說些平常話。不肯嗎?”
紹芒道:“我只是雲霄派的無名女仙,恐怕不适合。”
荊晚沐莞爾一笑,“我親自來請你,你還推辭?”
紹芒将白玉項圈送還,将小黃裝回儲物袋裏,不得已跟着去了。
彩閣中流光四溢,是一棟空中樓閣,在靈動清幽的漪滄殿上空,誰能想到巍峨端嚴的漪滄殿外還有這樣一方小天地。
荊晚沐道:“我最先取了‘非非想之天’這個名字,但有人說太俗,我就随意用了個更俗的‘彩’字,便一直叫做彩閣了。”
彩鳳再次齊鳴,沖着紹芒展翅。
紹芒垂眸看它們,鳳鳥默契地揣爪,眼見着就要像小黃一樣打滾撒嬌。
“道得酒中,仙遇花叢,雅俗與共。大俗即大雅。”彩鳳的翅膀掃在腳邊,紹芒有些無奈。
她是什麽十世大好人嗎,這些鳥竟一點都不怕她。
還敢這麽撒嬌。
不過這毛确實夠軟,拔下來做個毽子也不是不行。
荊晚沐正在擺酒,聞得此言,心中暢快,眉目之間也會明快的笑意,“看來不論過去多久,我還是喜歡聽你說話。”
她今日是鐵了心要挑明一切,但紹芒卻不接茬,只管裝傻,接不上的話就不接。
荊晚沐見她這麽防備,暫且不說掏心窩子的話,而是找出一串紅寶石送她,道:“我也該送你一些禮物,這個拿出去能換一千上品靈石,留着也能保值。”
紹芒婉拒:“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荊晚沐不敢相信,“這已經算貴重了嗎?你在虞绾手下過的什麽日子?”
紹芒回憶了一番,解釋道:“這麽說吧,我買糖葫蘆都不敢要這麽大的。”
荊晚沐将寶石放在桌上,道:“既然在雲霄派過的不好,為何不來璇衡宗,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在這兒,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最好的。”
紹芒微笑,“當初拜師時,師尊告訴我,怕吃苦莫入此門。既已入門,便不怕吃苦。”
荊晚沐将青花纏枝酒盞推到她跟前,“聖人無常師。”
紹芒并未飲酒,也不說話。
荊晚沐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最不可能害你的人,璇衡宗的一切,将來都是你的,你想要的全都會是你的。”
紹芒打量着她的酒盞。
才這麽點,竟已經喝高了?
什麽話都往外說。
荊晚沐沒來得及換衣裳,身上還是早間那身白衣,酒意上臉時,不覺如雪中紅梅,冷峻幽然。
紹芒不明白她的意思。
荊晚沐道:“看來你沒什麽要對我說的,那好吧,你先回,改日到彩閣找我,彩閣麽,你想來就來。”
紹芒颔首,作禮拜別,速速離去。
荊晚沐那話說得倒有意思。
什麽叫璇衡宗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有野心不假,但璇衡宗這個爛攤子她可不接。
難道修真界這麽多人,還沒法建一個千古流傳的大宗嗎?
司翎蘿一直在門口等她,見她來了才松了口氣。
兩人一道進屋,紹芒安撫她,并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司翎蘿聽後也震驚,不明白荊晚沐意圖。
紹芒道:“那兩名随侍,可能就是她殺的,但是她好像并沒有想牽出我的意思,也不知韓吉勳會從墨紅那邊審出什麽。”
司翎蘿道:“……或許是,我。”
紹芒訝然。
因着白日的事,雲寶鳶翻來覆去睡不着,半夢半醒之間,她想到雲曦寧給她的護身錦囊。
雲曦寧告訴她,若是有什麽想不通的,就去看她給的錦囊。
雲寶鳶幾乎是虔誠地打開錦囊。
裏面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不要側睡。
雲寶鳶默默平躺。
她姐到底怎麽當上曳影門門主的?
在雲霄仙府串門的雲曦寧打了個噴嚏。
溫了立即将窗子關好。
雲曦寧嘆道:“還是你的徒弟懂事,我的原霖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聶神芝面色凝重,道:“先不說這個。快要變天了。”
聞言,雲曦寧起身要走。
聶神芝不解地看着她。
雲曦寧說:“我先回去收衣服。”
聶神芝道:“……我的意思是修真界要變天了。”
雲曦寧就又坐下了。
“這是何意?”
聶神芝憂心忡忡:“你不知道璇衡宗發生的事嗎?”
雲曦寧坦然:“我連曳影門的事都不一定清楚,何況璇衡宗呢?”
聶神芝道:“你沒在璇衡宗安插人手?”
雲曦寧茫然:“當初不是說好不幹這種髒事的嗎?”
聶神芝道:“……特殊時期。”
雲曦寧驚悚道:“不會吧,你在璇衡宗安插眼線了?”
聶神芝被她的反應弄得尴尬,道:“當初立約也是口頭說說,誰也沒真的遵守,璇衡宗在我們門派的眼線還不夠多嗎?袁恒駒都把甄麗冰送到我這兒了。”
雲曦寧的重點有些偏移:“那你有沒有在曳影門安排人?”
聶神芝道:“這……”
雲曦寧見狀,視死如歸道:“說吧,刺探到我門中什麽秘密了。”
聶神芝猶豫一瞬:“你真想知道?”
雲曦寧道:“當然!”
聶神芝道:“上月初三,早間,你的蛋餅掉在地上,你看四周無人,撿起來後若無其事地吃完了。”
雲曦寧沉默良久,刺聲道:“你安排的眼線就是用來看這個的?”
聶神芝攤手:“是你讓我說的。”
雲曦寧勸說:“人和人之間不必如此真誠,你懂嗎?”
聶神芝道:“你非要問的。”
雲曦寧喝了口茶,道:“你說變天是什麽意思?”
“璇衡宗最近出了些事。”聶神芝道。
雲曦寧不以為意:“璇衡宗出事?我巴不得璇衡宗出事,到時候咱們兩派聯合起來打上山去,我們倆平分天下。”
聶神芝道:“……你是不是忘了,寶鳶還在修真學院。”
經她提醒,雲曦寧才想起這樁事,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我們那位師尊為難她們了嗎?”
聶神芝道:“何止是為難。”
她拿出紛纭鏡,找到眼線傳來的訊息。
這條訊息中詳細描述了禁地以及螢林中發生的事,全方位地分析了荊晚沐的目的。
“現在韓吉勳在審墨紅,墨紅說不出甄麗冰的去向,卻說了甄麗冰去螢林的目的。”
雲曦寧感嘆:“這麽多年過去了,璇衡宗的水還是這麽深。讓我猜猜,最後是不是針對紹芒?”
聶神芝意味不明地搖頭,“不是。韓吉勳把墨紅押到水牢審的,墨紅說……甄麗冰拿了袁恒駒的食靈符,要吸食翎蘿的靈力,因為翎蘿的靈力可以使人不死不滅,羽化登仙。”
雲曦寧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袁恒駒還在打這個主意?”
聶神芝憂愁不已:“眼下,袁恒駒已經不足為患。這個消息恐怕已經走漏了,修真界多少人修不成仙,翎蘿這條命難保。”
窗外風嘯。
雲曦寧心沉,多番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句安慰之語。
她是最知道聶神芝有多看重司翎蘿的人。
想當年她經歷情傷,一夜白發,幾乎就要自絕于世,可司翎蘿出現後,她再也不提一個死字,異常振作,和她一同拜別荊晚沐,自立門戶。
荊晚沐想與天争,想脫離天道,四小天災中就缺了生靈神,她愛重荊夜玉,不肯傷她,于是用了這樣龌龊的辦法,她不會為聶神芝想,她不能失去荊夜玉,聶神芝更不能失去司翎蘿。
三十年前,司翎蘿逆天命救人,修為盡毀時,聶神芝甚至想過以命抵命。
聶神芝難道不恨荊夜玉嗎?
她的妹妹在魔界抔荒澤長大,沒得到什麽人的愛,荊夜玉不過是和神君賭氣,保住司翎蘿性命這件事中,又有多少決心是因愛而生?
可盡管如此,她也沒有對如今的紹芒做過什麽。
荊晚沐不明白,現在的紹芒和一百年前不同了。
一百年前她會悲痛于神界的冷漠而爆發,現在的她只會為了司翎蘿而反抗。
荊晚沐以為,讓修真界的人去搶奪司翎蘿那點微薄靈力會刺激紹芒的慈悲心,從而再度飛升,但她想錯了,這一次,紹芒只會因為司翎蘿的遭遇而入魔。
不論是紹芒還是荊夜玉,愛恨都是分明的。
雲曦寧想了想,道:“我們還是……相信紹芒吧。”
聶神芝苦惱道:“早知今日,三十年前……”
讓荊夜玉魂飛魄散即可。
雲曦寧勸解她:“她若是死了,翎蘿怎麽可能活下來。”
漪滄殿。
九尊會審。
韓吉勳兩眼運精光,道:“墨紅的供詞已呈上,諸位,可見禁地一事是袁恒駒自導自演,他要将闖禁地一事嫁禍給司翎蘿,再名正言順用食靈符吸食司翎蘿的靈力。可惜食靈符被甄麗冰竊取,現今不知所蹤,”
荊晚沐立于高位。
她不說話,其餘人也都不作聲。
這不是件簡單的事,若當真坐實了,袁恒駒還哪來的福享。
墨紅在底下瑟瑟發抖。
她能感受到,毒蛇一樣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那日早晨,她在宗府收拾行裝。
甄麗冰回來後,她們便要回鏡姝城。
但她總覺得暈暈乎乎,好像忘了什麽事一樣。
另外兩名随侍也有同樣的感覺,她們在一塊兒商量了一會兒,沒得出任何結論。
就在這時,身邊驀然出現一道傳送陣,荊晚沐緩步出來。
三人大驚,立即跪下行禮。
荊晚沐一言不發,視線在她們三人身上掃視一遍,最後對着她說:“你好像機靈點?”
墨紅未及反應,就見荊晚沐擡手,那兩名随侍已經直挺挺躺倒,一絲氣息都沒了。
荊晚沐說,會審她兩次,第一次她什麽都不能說,第二次就說出袁恒駒和甄麗冰的陰謀。
她顫顫巍巍問:“麗冰仙子……”
荊晚沐雲淡風輕地道:“啊?她死了。”
墨紅呆呆道:“死了……”
荊晚沐說道:“即使紹芒不殺她,我也要殺她的,打誰的主意不好,非要針對我想護着的人呢。”
墨紅知道,她一定活不了。
因為荊晚沐給她的保證是……安樂死。
韓吉勳遲遲沒得到回應,又逼近一步:“宗主?”
荊晚沐若有所思地道:“難怪我問及禁地,袁宗師總說自己已有打算。”
韓吉勳道:“宗主,事情已經水落石出,袁恒駒要怎麽處置?”
荊晚沐道:“這……他畢竟為我們璇衡宗鞠躬盡瘁。”
韓吉勳立即道:“宗主,不可心軟啊……”
荊晚沐便将難題抛給其餘八位宗師:“諸位認為應該如何?”
“這……”
“不如宣袁恒駒上殿內問話?”
“就是就是,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
“我贊同。”
衆人七嘴八舌,其實就是想看袁恒駒下臺。
寝院這邊已經知悉漪滄殿的事。
雲寶鳶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袁恒駒的慘狀,看向紹芒,道:“他被拖下去的時候還在罵你,說一切都是你的手筆,你這個人看上去懵懂純真,其實野心勃勃,還讓荊宗主小心你。”
紹芒挑眉,半開玩笑地道:“袁恒駒人品不怎麽樣,看人還挺準的。”
衆人一笑,接着審判袁恒駒。
但到最後,話題未免要落到司翎蘿身上。
紹芒将司翎蘿護在身後,随意說了兩句,兩人便回了房。
雲寶鳶也哀嘆。
這件事有好有壞,雖說袁恒駒失權,但也将司翎蘿立于危險之地。
別說整個修真界,只這個寝院內,多少人已經對司翎蘿生出惡心。
這個誘惑太大了,誰能抵擋得了。
袁恒駒雖惹人嫌,但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他絕不會給自己用差的。
既然他自己都備了食靈符,那此事便假不到哪兒去了。
此時此刻,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着司翎蘿。
殷彩和她想法一致,默默朝她打手勢,兩人進到雲寶鳶的房間,思索應對之法。
雲寶鳶苦笑:“這些人修仙的執念強到我們無法想象,翎蘿姐姐這下有難了。”
殷彩道:“璇衡宗會不會幫忙?”
雲寶鳶智商不高,但這會兒莫名的清醒,堅定地搖頭,“不可能。”
她甚至覺得,這件事就是某個人的手筆。
但荊晚沐圖什麽呢?
殷彩道:“我有個主意。”
雲寶鳶一喜:“你請說。”
殷彩道:“向我師尊求助?”
雲寶鳶愣了愣,擺手道:“這時候別開玩笑了,快說,你真正的主意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