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東窗事發
東窗事發
外頭的男修幾乎将臉貼在門框上,“仙子,我是來送藥的。”
雲寶鳶忍耐不住,斥道:“我們曳影門窮到這個地步了嗎,還需要別人來送藥?”
那男修立即為自己開脫,“仙子誤解我了,我是擔心您的傷勢。”
雲寶鳶不是沒有耐心,但那耐心是萬萬不可用在這種人身上的。
見她抓狂的模樣,紹芒細思後道:“莫急,我出去瞧瞧。”
雲寶鳶攤手:“行吧。最好警告他,我們曳影門不要長得醜的,讓他絕了一些肮髒的念頭。”
紹芒雖應了,但心裏存疑。
這個男修已經示好多次,別的學院也都猜測他是要巴結曳影門,但紹芒始終覺得此人不大對勁,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表演,雲寶鳶的話說得如此難聽,他也笑意不改,目的不詳。
那男修見她出來相見,小鼻子大臉上堆滿了笑容,“紹芒師妹,這是我帶的藥,雖不是名貴之物,但也是我的心意,望你替我轉送。”
紹芒極少疾言厲色,此刻也是有禮有度,“寶鳶仙子來時帶的藥夠用,不勞費心。”
男修笑着道:“唉,藥再多也有用完的時候,現在璇衡宗也不太平了,此次是讓宗師們罰,下回還不知……”
語聲停頓,仿佛察覺自己言語不妥,尴尬一笑:“我就是人雲亦雲,師妹莫往心裏去。”
紹芒皺眉,淡漠地看他神色變換,“何出此言?”
前一句說自己是人雲亦雲,但紹芒一問,他又說得确有其事那般,“聽說有什麽邪物混在我們當中,進了璇衡宗,還闖了璇衡宗的禁地,現在各處都戒備森嚴,輕易不得外出。”
闖禁地?
紹芒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司翎蘿。
未露訝然,随意搭話那樣問道:“我們都不曾耳聞,想來與我們幹系不大。”
男修道:“非也非也。璇衡宗之所以不昭示此事,多半是怕引起恐慌,也不想讓學員們覺得自己被懷疑針對,其實私底下已經開始查了,宗府那幾位長老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師妹們還是小心着些。”
紹芒擡眉,當做不關己身,淡淡道:“且不說這是璇衡宗仙首該管的事,就算查到這兒,那也是闖禁地的人心慌,我們只管上課修習不就是了。”
那男修還想勸些什麽,紹芒已經下逐客令:“寶鳶仙子還得養傷,午後得去向袁宗師送手抄經文,這會兒不得空見你。”
那男修笑意更深。
紹芒之前沒仔細大量過此人,這會兒一瞧,見這人連眼睫毛都長得亂七八糟,實在沒有半分好感。
“也對,那請師妹照顧好寶鳶仙子,哦瞧我說話多不得體,師妹也要保重自身。”
紹芒聽這話總覺得刺刺的,皺緊眉頭,問道:“敢問師兄師承何處?”
男修道:“我嘛?我只是個散修,沒拜過師,師妹喚我文寅即可。”
随意打發了他,紹芒才回到屋內。
雲寶鳶道:“他帶的藥沒留下吧?”
紹芒道:“沒有。”
雲寶鳶嫌棄極了,“我聽他說叫什麽名字?什麽寅?”
“文寅。”
雲寶鳶見她出神,便不提無關之人,問道:“要跪那個袁老頭的是我,你怎麽愁眉不展的,難不成是擔心我?”
紹芒道:“那個袁宗師很針對我們,由不得我松懈。他像是對我們兩派偏見極大。”
這幾日上課時,袁恒駒總是挑她們的刺,其中的打壓之意過分明顯,弄得極不體面,好像這幾個初出仙門的女仙偷了他的棺材本一樣。
雲寶鳶苦惱道:“何止啊。”
他簡直恨死司翎蘿了。
但不知緣故。
紹芒道:“你緩好了嗎?我們這就去宗府?”
雲寶鳶理好衣裳,視死如歸:“走吧,早晚要面對,我有什麽好怕的,左右他們也不能吃了我。”
兩人拾掇一下就往宗府走去。
果然如文寅所說,這一道增添了不少法障與察點。
紹芒心裏不安,路上魂不守舍,雲寶鳶和她說話,她也沒聽到。
宗府高牆大殿,很是莊嚴。
經由弟子通報後,兩人進到殿中。
袁恒駒正在議事,将她們晾在一邊。
過了半個時辰,袁恒駒才想起來讓她們起身。
紹芒暗想,看來璇衡宗挑選宗師的眼光也不怎麽好,這樣拿捏姿态的宗師真的小家子氣。
回憶這幾日的課堂,袁恒駒總給她一種很怪異的厭惡感。
老實說,袁恒駒授課的水平中規中矩,也沒旁人誇得那麽好。
但他自己一站上課臺,就有種自己天下第一師的擺譜,傲慢的氣息過分濃烈,近乎是逼迫所有人承認他的修為與德行。
一分的能力,一百分的心氣。
紹芒當真是嗤之以鼻。
袁恒駒讓手下弟子散了,這才正視階下靜立的紹芒與雲寶鳶。
冷聲開口:“雲寶鳶,雲曦寧沒教你怎麽在我手底下聽課嗎?”
雲寶鳶一陣反胃。
知道的是說她來聽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當奴才的。
荊晚沐都沒資格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他袁恒駒算個什麽貨色。
有氣無力地答了句:“是我懈怠了,《度萬物經》已抄寫完畢,請宗師過目。”
袁恒駒使人下階來取。
雲寶鳶把頭低下去,狠狠翻了個白眼。
紹芒倒是面無表情。
她懶得理視袁恒駒拿大,心裏想的是禁地之事。
文寅這個人太奇怪了,從入學那晚就刻意接近她們,不知有什麽目的。
今日他來,真不像給雲寶鳶送藥,倒像是故意告訴她這個消息。
他是在為誰辦事?
周扶疏說這批學員中不少人都認定是她殺了廖霜明,想殺她立名,但璇衡宗的修真學院規矩嚴明,他們沒機會動手,恐怕會在之後的歷練中動手腳。
這個文寅不太像。
最近發生的事真是迷霧重重,她每每覺得要撥雲見日時,又會重新陷入迷茫。
袁恒駒冷睨她,忽然不訓雲寶鳶,轉而問她:“紹芒,你既是雲霄派內門第一,可知要為旁人做出表率,只顧自己,自私自利,非我道中人。”
紹芒擡頭,迎面一口大鍋就飛到背上了。
她幹什麽了?
‘我道中人’這四個字還輪不到他袁恒駒說。
見紹芒無動于衷,袁恒駒似是回想起什麽,額頭青筋畢現,咬牙切齒:“看來是罰的輕了,絲毫沒有悔過之心!”
不明不白,他就要罰紹芒。
雲寶鳶立即道:“是我自己偷懶,跟紹芒無關。”
她還要說話時,袁恒駒竟然出手打出一掌,正中肩頭。
雲寶鳶身子不說弱,但也絕不強健,這一掌落下,她當即吐出一口血。
紹芒連忙去扶她。
袁恒駒道:“真是沒規矩,也是,雲曦寧那種叛宗出逃之人,能指望她教出什麽好東西嗎?”
雲寶鳶臉色蒼白,紹芒此刻才明白,袁恒駒今日讓她們來此,查手查經文是假,洩私憤是真。
她正要說話,外頭忽然一陣清潤的鳥鳴,殿內吹過一陣涼風。
一道淡漠的聲音響在殿門口,“袁宗師怎麽又動了大氣。”
這道聲音很耳熟。
袁恒駒與雲寶鳶自不必多說,聽過無數次了。
而紹芒是在夢海中聽過一回,今日也分辨得出。
殿內衆人紛紛行禮。
紹芒扶着雲寶鳶退開了些,兩人也作揖意思了一下。
又是一陣鳥鳴。
荊晚沐入殿時,袁恒駒立即從高座上起身,下來拜見。
荊晚沐一身素白,周身閑逸,緩步走到袁恒駒跟前,道:“袁宗師向我行禮,我是懼怕的。我方才還在想,莫不是我已經死了,才辛苦您教訓這些晚輩。”
袁恒駒臉上的肌肉繃緊,俯跪下去。
荊晚沐沒看他,只嘆道:“宗府事務多,袁宗師有時做岔了我也明白,只是寶鳶是曦寧的妹妹,想是我也不能這麽罰她,袁宗師恐怕當了曦寧還在我門下,此番失了分寸。”
袁恒駒被她說得面上無光,但恨卻轉到雲寶鳶身上。
荊晚沐朝着雲寶鳶走去,虛扶她一下,道:“你初入璇衡宗,不知袁宗師嚴厲,他沒壞心,盼着你們修行路更廣而已,你先起來。”
雲寶鳶算是領教到了。
雲曦寧曾和她說過,荊晚沐此人的恐怖之處就在于此。
她外表親和,總不發怒,仿佛是個溫潤和善的仙首,實際上睚眦必報,心思不純。
紹芒聽着她的聲音,心底有些異樣。
荊晚沐未必是來為她們撐腰。
這期間,她沒問過紹芒一句,安撫了雲寶鳶後,竟直接讓人送她們回去。
紹芒走到殿門外,回身看了一眼,大殿威壓,荊晚沐正望着她,唇畔攜了些意味不明的笑。
袁恒駒再次跪倒,道:“宗主?”
荊晚沐微笑,收回落在紹芒身上的視線,道:“我不是來問罪的,只是提醒你,雲寶鳶和我們門派的弟子不同,禁地那邊出了事,你若為難她,顯得我們沒胸懷,刻意懷疑曳影門和雲霄派。”
袁恒駒急道:“可除了那兩個逆徒,誰還會闖璇衡宗的禁地,我想,這幾個女仙都是帶了任務來的,禁地破封,與她們脫不了幹系,宗主不必發愁,以我的名義拘了雲曦寧和聶神芝,讓她們來向宗主謝罪!”
荊晚沐嘆息,“事情若真的這樣簡單就好了,我設修真學院,本意是想讓流落在外的散修有個依靠,至于為何選寶鳶她們,也是為着不落人口實,眼下看來,倒是一步錯棋。”
袁恒駒道:“宗主切勿煩憂,即便是雲曦寧和聶神芝,也不能在璇衡宗翻起風浪,何況是幾個女仙?早晚會找到擅闖禁地的人。”
荊晚沐愁容未淡:“禁地的那個東西一旦傷人,可是神仙難救,我看它好像出過手了,但是……”
袁恒駒明白了她的意思,順着往下說:“禁地并未發現血跡,更沒有屍體,那個人在它手下逃了出去,活下來了。”
荊晚沐點頭:“是啊,這才是我煩惱的地方,已經有人能抵抗它了,它可是……”
袁恒駒面色驟變:“宗主,我懷疑那個人是——司翎蘿。”
荊晚沐也像是受了驚吓:“此話怎講?”
袁恒駒道出自己的猜測:“此人和聶神芝關系匪淺,但來歷未知,那時還向着……荊夜玉,旁人傷她不得,不像正道中人,若非聶神芝護着,她早就——”
袁恒駒想起什麽,恨得牙關緊咬,“不知道她修了什麽邪術……一定是她!”
荊晚沐還是不相信,道:“她嘛,确實有些不同尋常,可也不至于抵抗它,難道這個人不在六道之內嗎?那豈不是和我們同道?”
袁恒駒不屑,請命道:“宗主若能信得過我,此事交給我去辦?”
荊晚沐微驚:“在這種關頭,你還願意助我,可知當日将宗府交予你是沒錯的,但切記一點,不能傷人,即便司翎蘿闖了我們的禁地,那也不要輕舉妄動,先問過聶神芝的意思。”
聶神芝算什麽,還能只手遮天不成?
袁恒駒內心不當回事,面上卻應承下來。
紹芒憂心了一整日,晚間去和司翎蘿說了此事。
司翎蘿一聽,也覺得其中有異。
她道:“我那日并不想去禁地,只是想去陸月蓮的住處,查一查她身在何處,誰料裏面有陣法,我想辦法掙脫,出來時人已經在禁地了。”
紹芒細思,才道:“那個陣法是故意引你去禁地的。師姐,禁地傷你的怪物會不會是三個小天災?”
司翎蘿回憶片刻,道:“我無法确定。那個禁地在北山後,裏面空空蕩蕩,但我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只是那種氣息極其微弱,傷我時,那個東西根本沒有露面。”
也許露面了,但她看不到。
紹芒輕聲道:“就像是處在六道之外?”
司翎蘿點頭,“它能傷到我,但又能被你的靈力化解,荊晚沐一定是将旱妖、水沫和虐祟煉化成怪物了。”
會是什麽呢?
兩人沉默思考。
紹芒忽然問:“師姐為何要去找陸月蓮?”
這幾日事多,兩人沒來得及說這些,司翎蘿便借此機會道出:“荊晚沐的幾個徒弟中,陸月蓮是最為出色的那個,周扶疏待她也是不同尋常。”
紹芒道:“可我們就算找到陸月蓮,她也不一定能出手相助。”
司翎蘿道:“陸月蓮即便出手相助,也是無用的。我要找的,是她的門徒。”
紹芒道:“這是為何?”
司翎蘿看了她一眼,溫聲道:“這件事跟你有關。”
紹芒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是和荊夜玉有關?”
司翎蘿道:“不錯。”
這夜,紹芒才終于知道荊夜玉的一切。
荊夜玉飛升時,當了神界憐憫衆生,可魔族霍亂人間,神界不聞不問,她多番請命,才領了天兵去浮水玉殿。
而神君之意是不能殺老魔尊。
荊夜玉不是聽話的人,不但殺了老魔尊,還是用極其殘忍的方式。
照理來說,魔族的行徑全要由老魔尊承擔,但神界的意思是,那個臨時繼位的魔尊也要負點責任。
司翎蘿被關押在煅獄中,荊夜玉也無力救她。
神君的意思是,這世上沒有壞人哪有好人呢,若沒有魔族作亂,她荊夜玉怎麽能飛升呢?人世間沒有磨難怎麽能成呢?
作為神,你要告訴人們,世間是有公道的,公道是神說了算的。
如同游戲一樣。
這與荊夜玉的修道之心相悖。
她總以為世間的妖邪是能除盡的,總有一日,人世間再無天災人禍。
那時候,人間恢複短暫的寧靜,璇衡宗荊晚沐成為仙首,荊夜玉所謂的宿敵褚含英也暴露了身份,死的凄慘。
人間本該是一派祥和。
荊夜玉想去找荊晚沐,但沒料到在齒雨城遇見一樁不平之事。
璇衡宗的一些修二代在城中肆意為惡,某日醉酒後,顯擺‘仙術’,燒了周府的宅院。
周府三十口人,只剩下周涼茵和殷彩。
周涼茵的住處偏僻,火沒燒到她。
等她去救人時,殷元洮已經毫無生氣,殷彩也生死一線。
這樁事偏讓荊夜玉遇上了。
她算了殷彩的命數,知道她命不該絕,還有一段仙緣,便救了她。
周涼茵便求她,再救救殷元洮。
可荊夜玉束手無策。
她雖厭惡神界的各種規則,但有一點她卻認同,不能擾亂凡人的命數,何況,殷元洮命數如此。
周涼茵将殷元洮葬了,經過深思熟慮,又選擇将殷彩送到宋婉敘跟前。
她的想法很簡單,聶神芝與宋婉敘情深義重,雲霄派初立,根基不穩,指不定哪一天就沒了,到時聶神芝能不能活着也不一定,但宋婉敘不同,聶神芝若真的出事,她能跑也就跑了,反正各種賬也算不到她頭上。殷彩也多一條活路。
周涼茵複仇一事,荊夜玉從未阻攔,甚至還幫她鑄了斷水刀。
周涼茵報了仇後,将斷水刀送給殷彩,自己跑去璇衡宗拜師。
荊晚沐得知她與荊夜玉的關系,便将她收下。
而周涼茵成為荊晚沐的徒弟後,第一件事就是和宗府裏砍柴的丫頭搶名字。
從此,她就叫周扶疏。
璇衡宗那些老人家都不滿她,可因着之前的過節,也不好明目張膽對她怎麽樣。
這都歸因于他們死要面子,像周扶疏這樣的,她只管報仇。
那些放火燒周府的修二代她要殺,修二代的爹當然也不能活着。
荊晚沐後知後覺才發現,她收了一個禍害。
宗府裏原本二十來位宗師,周扶疏一來,直接砍半。
一時間,周扶疏惡名遠揚。
這時候,聶神芝與雲曦寧已經自立門戶,陸月蓮也因為周扶疏的緣故離宗遠走,傳言說她收了個徒弟,有一處僻靜的山頭。
紹芒聽到這裏,有些驚訝,“周扶疏竟然……”
司翎蘿道:“她自小沒有母親,父親也不怎麽明理,她在周府吃盡了苦頭,下人們沒人拿她當主子,殷元洮來了以後,她才過得好了。殷元洮對她而言,很不同。”
到底有多不同,紹芒也能猜出一二。
周府待她那樣惡劣,她也只是性子刁鑽些,卻沒有殺人。
只因殷元洮的死,她就在璇衡宗大開殺戒。
紹芒道:“陸月蓮怎麽會和她有過節?”
司翎蘿沉聲道:“你可知,陸月蓮的長相與殷元洮足有五分相似。”
紹芒驚到:“竟是如此?難道周扶疏将陸月蓮當成了殷元洮嗎?”
司翎蘿搖頭:“這倒不是。周扶疏挑釁陸月蓮不知多少回,陸月蓮先前忍讓她,只不過周扶疏行事太過分,她無法忍受,荊晚沐又不知打的什麽主意,由着周扶疏鬧,陸月蓮便離了璇衡宗。”
這倒是可以理解,誰能忍得了周扶疏。
紹芒道:“那這與陸月蓮的徒弟有什麽關系?”
司翎蘿斂眸,神色複雜。
荊夜玉與神界決裂,是以萬劍穿心為代價。
神界的劍不比凡劍,威力無窮,劍下從無生路。
哪怕硯迩以身化劍,最終也沒能逼退神劍,荊夜玉還是在葬神臺受了刑。
神君認為她是想救司翎蘿,才這般固執,于是将她們逐下九重天。
一同失去神籍的,還有硯迩。
若只是這樣,倒也是個好結果。
可她們的行蹤被一個煅獄出來的廢仙尋到,那廢仙口口聲聲說要找生靈神報仇。
他要報什麽仇?
因為他迫害仙娥被生靈神關入煅獄,所以他覺得生靈神欠了他,前來尋仇。
荊夜玉即便受了萬劍穿心之刑,殺他不在話下。
司翎蘿也以為這并不算什麽,只是個宵小之徒,殺了就殺了。
可荊夜玉卻被此人影響,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不明白,難道迫害別人不該入獄?難道做了惡事不該受罰?這個人是以什麽樣的心來尋仇?他難道認為自己沒錯?這是她要尋的正道嗎?
她頃刻間明白一切。
她不能要這顆所謂的慈悲之心。
她死身救世又怎麽樣?
符離有幾個人在感激她?
天下有幾座殿宇在供奉她?
她不該那麽做,她不是能鋤奸扶弱的人。神君才是對的。
司翎蘿在煅獄中整整一年,本就修為不足,當下更是無能為力。
那幾日,真是她此生最不能回憶的事。
她一直守在荊夜玉身邊,寸步不離,只有一次,她去河邊打水,回來時,荊夜玉拿劍剖心。
若能救她,司翎蘿願意替她承受這些。
荊夜玉能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有一天她氣色好了些,忽然和司翎蘿說話,讓她去符離找人。
司翎蘿不知去找誰,也不想去。
荊夜玉說,是她同母異父的阿姐。
司翎蘿不知道什麽是母親,什麽是姐姐,她不要這些,她什麽都不想要,只願意跟荊夜玉在一起。
荊夜玉已經意識到自己氣數将盡,她不能拖累任何人,何況在她算的命盤中,司翎蘿在人間還有牽挂。
魔族的浮水玉殿已經被封,司翎蘿最好能有個去處。
她又交代了司翎蘿一樁事。
此事,便和殷元洮有關。
原來當日殷元洮并不是回天乏術,只是能活下來的可能性極小,荊夜玉不忍讓周扶疏空等,就存了殷元洮的魂魄,養了一陣。
若能尋一個新的身體,殷元洮未必不能活。
她要做的事,司翎蘿必定替她完成。
一刻不待地到了符離城,找到了聶神芝,看到了聶神芝的求而不得和一夜白發。
聶神芝從未懷疑過她的身份,因為司翎蘿和她的母親長的幾乎一模一樣。
母親過世前也提過,她和父親在符離城成婚,生下了聶神芝,但她不愛那個丈夫,她在這個家一刻也待不下去,因此魔族招女侍時,她便去了。
不僅去了,還成為魔尊的魔侍,生下了魔尊的孩子。
可惜魔尊不喜歡女兒,也不願給她一個名分,她心灰意冷,将那個女娘沉入抔荒澤,自己逃回家來了。
司翎蘿的出現是聶神芝的新生。
她失去親人,失去愛人,卻得了個妹妹,她愛這個妹妹,這個妹妹讓她不再是孤家寡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牽引,司翎蘿将那個魂魄交給聶神芝,聶神芝幫着找了一具身體,讓殷元洮複生。
聶神芝将一切都告知她,殷元洮想去找周扶疏的心便沒了,她當下如此虛弱,若是出現在周扶疏面前,只會成為拖累。她會是周扶疏的弱點。
聶神芝便将她留在身邊。
偶有一日,陸月蓮來到鏡姝城,和聶神芝相聚,竟然看中了殷元洮,想讨她做個親傳徒弟,聶神芝當時也頗覺無奈。
殷元洮覺得這不是壞事,也想跟着陸月蓮去修行,可在這之前,她将自己的來歷和盤托出。
陸月蓮聽了後,對她更是青眼有加,将人帶去自己的仙山。
誰也不知她的仙山在何處,她神出鬼沒,偶爾來和聶神芝喝喝酒。
司翎蘿在想,若是能找到陸月蓮,也就能找到殷元洮,到時周扶疏一定沒有心思和荊晚沐同氣連枝。
可陸月蓮行蹤不定,現在不知在何處。
她也不敢貿然将此事告知周扶疏,若是傳到荊晚沐耳中,讓荊晚沐捷足先登,對她們更加不利。
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