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她讓她那麽心動
她讓她那麽心動。
紹芒吃了司翎蘿的丹藥,效果和吃了十畝地的人參有的一拼,除了被刺中的位置稍疼外,再無任何重傷跡象。
如此情狀,她首先還是要保護司翎蘿。
于是在廖冰绮的注視下,她默默和司翎蘿肩膀相抵。
摩芸本就心虛,被廖冰绮這麽看了半天,竟然驚呼出聲:“她能看見我們——”
不用她提醒,紹芒與司翎蘿也發現了。
摩芸閃到紹芒身後躲着,又覺得不安心,把頭垂着,再沒去看廖冰绮。
她再怎麽喜歡在紹芒面前開屏,此刻都應該謹慎了。
剛才是她殺了蘇目湘,而廖冰绮是親眼看見蘇目湘傷口處血流激濺的,她趕着去殺下一個人,沒仔細看,但廖冰绮絕對是悲痛的。
為了靳羽只,她流盡眼淚成為旱妖,又以旱妖的身份做了一個夢,就為了和半死不活的靳羽只再續情緣,卻讓她給攪和了。
也不知廖冰绮脾氣大不大。
摩芸盡管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但是只允許廖冰绮打她一頓,再多的就給不起了。
再者,認真說來,她真的很無辜。
這夢好古怪,她不過在靳羽只那間狗都不住的房間裏站了會兒,就被吸了進來,之後就失去了意識,莫名其妙成了屠戶家的倒黴女娘,修仙不成就去當練武術,搞得好像武術是仙術的備選一樣。又受人唆使,來這兒殺人。
她又不是出于本心。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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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绾起初就不答應讓她下山,她是拿了周扶疏的避靈珠偷偷來膚施城的。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則真的就成她的錯了。
——都怪周扶疏。
是周扶疏心懷不軌,誘騙她。
對,是周扶疏的錯。
摩芸這樣把自己說服,心境複又平複下來。
就算廖冰绮指責她,她也有話可辯了,絕不會詞窮。
她始終認為,人決不能譴責自我。試想一下,這世上千萬的惡人,将可憐的你嚼爛在他們白厲的牙和猩紅的舌之間,你的出身、學識、禮儀、情緣、前程,無不被他們嚼着的。
被這麽多人在譴責着,她自己當然不能再去譴責自己。
遇到事時,要先保護自己。
摩芸當下、且将永遠這麽認為。
只是,就在她準備接受這次的無妄之災時,廖冰绮卻……又平靜地将目光收回。
無事發生。
妙樂鄉的一切都受她的情緒影響,靈盤雖将此地修複,但治标不治本。
外頭的風狂哭不止,聽起來像是好不容易熬死親爹卻發現一分遺産都沒有的大孝子。
悲痛的,沉郁的,足夠摧毀一切的。
這樣的反常并沒讓幾人松懈,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除非她們所知道的那段故事不是真實的,否則當事人怎麽會這麽淡然。
紹芒試着代入。
總也想不通。
廖冰绮拉上床帏,将靳羽只擋住了。
她轉身,這才和三人說話,“你們把這裏修複好了,怎麽出去?”
人心虛的時候就會魯莽。
摩芸探出頭去回:“和你們一起出去啊。”
廖冰绮竟然不惱,“和,我們?”
摩芸聽到這個聲音,就又膽怯地縮回腦袋。
她這時候不應該出聲說話才對。
腼腆的靜默後,廖冰绮道:“我們不走。”
紹芒對這個回答有所準備,并不驚訝。
廖冰绮明明清醒了,妙樂鄉也修複了,她只要凝神靜氣,讓這個夢結束即可,但她沒有。
她不想。
她要留在這兒。
可是她若不走,那別人也走不了。
紹芒絕不可能留在這裏。
谷岚蹊的事給了她極大的警醒,她得去外面找到真相才行。
對了,她還得跟師姐談一談。
師姐一定知道的很多。
“若不走,外面的靳羽只怎麽辦?”
此話一出,廖冰绮的神色果然暗淡下來。
遲疑半響,她眼裏遲到的刺才冒出來:“你知道什麽!”
紹芒道:“我知道的當然不多。初到膚施城時,我們去廖府拜訪,靳羽只蓬頭垢面,神志不清,這就是成為你們廖氏新婦的代價?是,她的魂魄一直被你拘在妙樂鄉,變成了蘇目湘,可你為何沒想一想,妙樂鄉搖搖欲墜時,她的魂魄竟然在感應軀體,她不想陪着你做這場虛無的夢。”
廖冰绮目光銳利:“不可能!廖家不會動她的屍身!”
“因為廖霜明想娶她,所以會善待那副軀體?那如果他已經死了呢?”紹芒道:“廖霜明失蹤了,現在廖府由他的幾個徒弟管,誰還在意靳羽只?她生前不好過,死了你也不肯放過她嗎?”
廖冰绮斥道:“你是哪家的女仙?難道不知道她是落楓島的——”
紹芒打斷她:“她是落楓島島主靳複谙的妹妹。我知道。”
“我來膚施城前,廖霜明已經失蹤好幾日,落楓島卻沒人來看顧,當真還記着這門親嗎?”
廖冰绮握緊雙手,眼皮上壓着千斤重的往事,斂眼耷眉,一時說不出話了。
紹芒道:“就算你自己不願回到膚施城,也至少将她的魂魄還回去,讓她輪回,也許來世就有好的機緣,福星高照也不一定,你又怎麽能用今世的情分截斷來生呢?”
她沒注意到,這話說出後,司翎蘿驀然蒼白的神色。
你怎麽能用今世的情分截斷來生呢?
廖冰绮默然無話。
三年前大夢初起前,就有人勸過她。
旱妖的夢之所以真實,是因為一切的情緣關系都會對應現實,而現實中她和靳羽只生死之隔,在妙樂鄉中也絕不會改變。
這三年,已經彌足珍貴。
她會想要來生嗎?
久未出聲的司翎蘿突然說道:“她是蘇目湘時,之所以去守诏獄,是為焦大、也就是你的大哥騰位置,讓焦大跟着趙凡淵做事,國公府再沒落也有能頂事的。否則你就要嫁去趙家。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
廖冰绮眉頭皺緊,忽然扯住床帏,正要拉開,卻沒忍心,便緊緊抓着不放。
“我知道。”
她沉着聲,認罪一樣。
司翎蘿道:“那她嫁到廖府的原因,你肯定也知道了。”
廖冰绮道:“……我知道。”
司翎蘿指出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系,紹芒很快也想清楚了。
靳羽只嫁到廖府,明顯是有隐情,那隐情必然和廖冰绮有關。
三雙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又加重了眼色,讓廖冰绮更加把頭低下去。
那些事已經很久遠了,可現在回憶起來,仍然像是近在眼前。
她就是焦拂雪。
她是犧牲品。
她是卑賤的踏腳石。
她要被父親送到符離嫁人,據說符離有個修仙家族,祖上攢下來的名望還有些許可以揮霍,若結成了親,可以幫大哥在落楓島節節高升,之後甚至有可能去璇衡宗做什麽宗師的親傳弟子。
父親十分心動。
廖冰绮當時什麽感覺都沒有,當着面當然是表忠心:“能為大哥做事,赴湯蹈火也是應該的,何況只是嫁個人呢,女娘早晚要嫁,我卻格外光榮呢。”
她的話把廖家父子倆捧的不認路,定親那晚,兩人雙雙醉在水榭,次日起來就準備送親事宜。
日子定在中元節前夕,還有大半年時間,廖冰绮早就打算好,非要在送親那日逃走不可。
她一定要讓廖府丢臉,是一種壯烈的報複。
她計劃到一半,廖景明就送了信來,讓她背着金铢去落楓島。
有此插曲,實在是天命注定。
她在船上遇到亡命賭徒,将要身首異處時,巡海的靳羽只出現了。
那把紅傘,卷着海風,從她頭頂飛過。
她是真心認為,靳羽只漂亮。
她讓她那麽心動。
短暫的做了師徒,她什麽也沒學會。
倒不是因為偷懶,而是,她始終認為,有比學藝更重要的事。
每日清晨,她都要做好早膳去候着,靳羽只看到她時,總會無聲嘆息,覺得自己收的徒弟不太機敏,大為費心。
當廖冰绮發現自己越是一無是處,靳羽只就越是關照她,她就索性什麽也不學了,甚至裝的蠢笨,任何問題都要纏着問個十來遍才肯罷休,
靳羽只有時看透她的詭計,但不知為何,也由着她這麽做了。
直到靳羽只再次巡海,這次卻帶了傷回來。
廖冰绮看到那個傷口,眼淚就停不下來,她哭的很難過,幫忙換了藥後,就死死抱着靳羽只不撒手,臉埋在靳羽只胸前大哭。
為什麽沒人發現她受傷?
她這麽好,島上的人全都瞎了眼。
在廖冰绮眼中,島上的所有人本該是靳羽只的信衆。
這本該是師徒情分更進一步的契機,但世事多變,家中來信,催着廖冰绮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