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花大人當街撒錢
小花大人當街撒錢
她們聊起來沒完了。
湯環玳不知多少次舉手,“解開我的手吧?”
說完,她察覺到紹芒的視線裹住自己。
從這個女娘進入客房開始,除去檢查客房幹不幹淨之外,如這般凝睇的目光,只往司翎蘿身上停留過。
湯環玳舉着的手僵了僵。
紹芒道:“換命這件事比較複雜,我懷疑背後牽扯衆多,放了你可以,但若是你亂跑,被賊人抓了去,後果自負。”
紹芒不是嚴肅冷漠的人。
她給人的感覺極其複雜,就好比現在,分明是柔和的臉色,清慢的聲音,還不如一只亮爪的玳瑁貓唬人,但湯環玳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少傾,她怯弱地看了看面色溫柔的紹芒,好像發現了問題所在。
紹芒的眉眼太冷冽,眉骨俊挺,鼻額的角度恰到好處,俨然是高門貴女的風範,但她又習慣性表現出一副溫善之色,顯得沒那麽不可冒犯,可這只是迷惑人的,她本人絕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平易近人。
總的來說,有那麽點佛口蛇心的意思。
湯環玳把手垂下去:“我不亂跑,這間房是我的家。”
紹芒說放就放,很快撤了靈力。
靈繩捆的結實,手腕多少有些不舒服,雙手自由後,湯環玳第一時間活動手腕。
太久沒跟人對話,即便紹芒讓她心生怯意,她還是巴巴湊過去聊:“你剛是用法術捆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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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芒道:“用空氣。”
湯環玳:“……”
紹芒也不知她是真心大還是純粹缺根弦,“你或許可以想想別的。”
湯環玳不知‘別的’是什麽,靈光一現,很是貼心:“你們需要睡覺,我知道,沒關系,你們睡吧,我幫你們守床。”
紹芒:“……”
她淺嘆。
湯環玳一雙杏眼睜大,轉向司翎蘿。
司翎蘿繼續紹芒的問話:“你想想,你能在這間房裏待一年是因為別人看不見你,但現在,別人能看到你了,你還怎麽住?”
湯環玳福至心靈:“對啊。”
短暫沉思,她道:“有個辦法。住進來的都是瞎子。”
紹芒贊嘆道:“好辦法。又一春上哪兒找那麽多瞎子?”
湯環玳猛然間發現一件大事。
因為有了形體,她的生活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并非她所願。
湯環玳向紹芒求助:“所以我有人身是因為我活了嗎?你能弄死我嗎。”
紹芒:“……”
不算活了。
半死不活?
勉強算是活死人。
司翎蘿拿出自己的乾坤袋:“這個可以裝人。”
湯環玳看着那個繡花兒的袋子,有些懷疑,“就這?”
司翎蘿點頭:“裏面還有條小黃狗,可以陪玩。”
湯環玳眼睛瞬間明亮,“好啊。”
她扒住袋口就要往裏鑽,紹芒拍了拍她的肩。
湯環玳回頭,迎面一張靈光亂竄的符咒貼下來。
她懵了半天,直到符咒隐去,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紹芒道:“你剛才沒聽到我師姐說的話,生出形體後,引災無數,我師姐就這麽一只狗。”
總不能被克死。
湯環玳晃了晃腦袋,總覺得腦袋重了:“我聽不懂。”
紹芒道:“這張符上面畫了萬福咒,即便是災神來了,也能扛半個月。”
湯環玳并不理解。
她還是想當一只沒人看見的游魂。
司翎蘿撚決将她送進乾坤袋。
現已是子時三刻。
紹芒又将窗子開了條小縫,往外看了看。
走屍已經不知去到何處去了。
她關上窗,回身對司翎蘿道:“師姐,既然湯環玳是被人換魂的,那兇手用的應該是湯環玳的身體,我們照着她的容貌找,如何?”
司翎蘿很贊同:“可以,有靈盤相助,會方便很多。”
今夜是做不了什麽了,不如早點休息。
但紹芒看向床那邊,頓時歇了這個心思。
司翎蘿猜到她的想法,将紛纭鏡放回儲物袋,又拿出一根繩子,道:“床上味道不好,用這個挂在房梁上睡?”
紹芒一愣:“……師姐你認真的嗎?”
司翎蘿看到她疑惑但有些如釋重負的神色,唇角不動聲色彎起一點,緊接着從儲物袋裏找出了一套床褥。
紹芒看地目愣神呆。
“師姐,你還帶了這個?”
清恬的皂乳香味登時彌漫滿室。
司翎蘿說:“撿的,正好派上用場。”
紹芒:“……”
兩人一起換好床褥,不再敘話,一同睡了。
只是紹芒合眼不久,司翎蘿就從裏側起身。
她認真望着紹芒的睡顏,觀察室內,總覺得還缺了什麽。
想了想,就用法術在帳頂化出幾團花雲,帳內點點螢光升起,像是睡在深林中。
紹芒已經睡沉了,可當花雲流動時,她眉目舒緩,睡姿更加松弛起來。
好像她曾經在這樣的場景裏熟睡過,所以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司翎蘿見狀,眼中也醞出一點笑意。
找出紹芒送她的畫簿,幾乎是将每個筆劃都細細觸摸,心生愉悅。
她從不知,在紹芒眼中,她那樣自閉的生活也如此有趣。
天靈紙上傳神的畫迷惑了她的心神。
有那麽一刻,她不想再考慮紹芒轉變的原因,也不願去回憶百年前的種種,就想這樣在雲霄仙府與她相伴此生。
清晨,朦胧曙光一至,在厭次城的人眼中,諸邪已散,可以外出。
紹芒與司翎蘿簡單商議了一下今日的行程,便出去敲隔壁的房門。
林雁聲和陸灼睡得死死的,根本沒應聲。
紹芒又敲了一下,林雁聲才嗚哝着出聲,說的好像是家鄉話,也不難猜,只兩個字——別吵。
紹芒和司翎蘿一同下樓,往前面的大堂走去。
大堂剛剛爆發一場争吵。
一位客人早晨去包子鋪一趟,回來就知道這兒鬧鬼,跟又一春理論:“做生意可以,但人命也沒你想象中那麽賤,昨晚入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這人除了是個錢串子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
又一春氣急:“我又一春是遠近聞名的好人!怎麽到你嘴裏就成混賬了?他們說有鬼你就信了?那我問你,昨夜你見到鬼了嗎?”
客人被問住了,瞬間落了下風,但還是嘴硬:“她一個賣包子的,還能跟你時對手不成?無風不起浪,就算我昨夜僥幸沒遇到鬼,可你怎麽保證我今夜也遇不到鬼?算了,我不與你這樣的人論理,退房錢!”
一提退房錢,又一春當下不幹了,豔麗的面容扭曲起來,“沒門!”
客人怒火上臉,罵聲未出口,又一春補充道:“別說沒門,窗戶都沒有!”
客人怒不可忍,擲地有聲:“我要去告你!”
又一春完全不懼,道:“小花大人是我遠親,解甲将軍是我緊鄰,你上哪兒去告我?”
從後院出來的紹芒和司翎蘿相視一眼。
這話好耳熟。
又一春是不是對每個客人都這樣說?
那客人氣糊塗了,往地上一坐,賴皮起來,“不退錢我就坐這兒不起來,來誰罵誰,管教你生意做不成一單!”
又一春冷笑。
客人擡頭。
大約有二十來個彪形大漢圍住她。
無聲。
強龍尚且壓不了地頭蛇,何況她一個外來的女娘。
見她不再吵鬧,又一春揚手讓人退下,微笑道:“妹妹,不是姐姐說你,咱這兒真沒鬼,你信了壞心人的話,這麽指責我,姐姐心裏頭也傷心。但看你跋山涉水而來,姐姐關懷你,不與你計較,這樣吧,送你一頓早飯如何?”
客人被吓到了,別無選擇,讓人牽着坐下。
很快,早飯上齊了。
又一春把她手裏的包子奪去,扔出窗外,“這種愛嚼舌根的人做出的包子能好吃嗎,吃我們的吧。”
她嫌棄地拿手帕擦手,餘光瞥見入內的紹芒與司翎蘿,立即喜笑顏開,一點心虛被她藏在眼底。
為了裝的像一點,紹芒還往臉上蓋了點珍珠粉,沒勻腮粉,看起來面色蒼白。
又一春心更虛,但昨日跟紹芒交談幾句,她認定此人沒膽色,忽悠忽悠就過去了,“客官,昨夜睡得如何?”
紹芒弱聲道:“借一步說話。”
又一春将她帶到帳臺,“怎麽了?”
紹芒凄凄道:“姐姐當真不知?昨夜可吓壞我和阿姐了,為何我們房裏的窗戶椅子會動呢?”
又一春眼皮一抽,果然還是那個小鬼!
她速定心神,道:“妹妹是趕路疲憊,出幻覺了吧?”
紹芒道:“怎會?我阿姐也看到了。”
司翎蘿适時點了點頭,配合紹芒,說了句:“我們吓死了。”
又一春:“……”
又一春沉着思索,笑臉道:“這個……兩位也許都出現幻覺了?別人都住的好好的,你們同行的那三位妹妹還在睡呢。”
紹芒道:“可我們确實住着害怕,這樣吧,給我們換一間房。”
又一春猶豫片刻,道:“我先查查看,今日若有退房的話,我為兩位換房。”
她翻着簿子,紹芒狀似無意道:“也不知是誰往床褥下面放的蒜,蔫兒在裏面,味兒可大了。若非記着您的囑托沒敢出門,我與阿姐當時就來找您換房。”
又一春讪笑。
紹芒緊緊盯着簿子上的記錄,看到登記時間後,連忙道:“老板娘,這間房有日子沒人住了?上一次有客人還是月前,怎麽回事?不會是看我跟阿姐手無寸鐵,坑蒙來的吧?”
又一春慌道:“怎會?只是我們這邊入住規矩就是先住小院,小院的房沒了再開樓上的房,前不久客人不多,昨日正好趕上了,就把樓上這幾間開給你們了。”
紹芒面色悲痛:“我們還真是倒黴。”
司翎蘿順着她的話道:“就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又一春能脅迫剛才那位客人,但紹芒如此态度,她也只得好言好語。
“興許是桌椅老舊了,忙過這陣就換。妹妹,姐姐也沒坑你,那還是間觀景房呢。”
紹芒眯了眯眼。
還敢提豬景房?
果然,有靠山就是不一樣。
她道:“觀山觀海觀湖都行,觀豬是什麽意思?”
又一春硬着頭皮解釋:“吃喝不愁麽。”
紹芒:“……您還是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房間,若沒有,我可真要走了。”
又一春一邊翻簿子,一邊道:“那絕不成。”
紹芒道:“我明白,剛才老遠就聽到了,您別拿什麽小花大人和解甲将軍唬我,莫說小花,大花來了我照樣不住。”
話音甫落,又一春惶然道:“不能說!”
紹芒作出驚疑狀,“什麽不能說?”
又一春聲音極小,僅她們三人可聞:“花大人,不能提!”
紹芒茫然:“為何?”
又一春被她帶着走,差點和盤托出,好在夥計突然過來,與她低聲講了幾句,又一春便收住話,笑着對紹芒說:“好,讓夥計幫你們換房,我還有點事。”
夥計麻利翻着簿子,沒一會兒便辦成了老板娘交代的事,道:“客官,東三樓有一間雙人房,午後就退,不知能不能等?”
紹芒嘆氣:“等吧。反正東三樓就在我們那棟樓的隔壁,與我幾位同伴也能照應。”
兩人又要了早飯,在大堂找位置坐下。
又一春領着一個穿黑袍的女人進了後院。
司翎蘿面帶從容地聽她們說話,向紹芒轉述:“又一春說‘能不能把那小鬼弄走’。”
“你再看兩日,別再讓客人住進去了,事情辦成少不了你錢財,你偏要貪那幾個金铢,若真出了事,小花大人要你的命!”
暧昧至極地靠近:“小花大人要我命,你還能不幫我?失了我,你下半生夜夜難眠。”
輕咳:“說正事!”
攏袖:“放心,昨晚店裏客滿,讓兩個弱不禁風的女娘住了,那小鬼把人家吓着了,剛才嚷嚷着找我退房。”
“女娘?”
“是啊,就門口那桌坐着的兩位。”
簾布被人掀起。
兩道精銳的視線落在紹芒與司翎蘿身上。
兩人若無其事地喝粥,渾然不覺。
簾布放下。
“問沒問,她們從哪兒來?”
“這……忘問了。”
“糊塗鬼!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第二件事,來住店的都要問來處,打聽清楚!北城河邊那個東西沒了,小花大人懷疑是仙門搞鬼,若有帶劍會法術、行為異常的,速速來花府報我。”
“那東西那麽厲害,竟然沒了?不可能吧?”
“茹瀾昨夜從北城出去,說好的屍體沒有,水沫也不見了。”
一陣唏噓,不敢相信有修仙的敢來最不歡迎修士的厭次城。又一春道:“找仙姑問問情況?”
“你當仙姑是你大姨呢,随叫随到?小花大人為了那件事已經把底牌亮了,滿足不了仙姑的要求,仙姑怎麽可能出手相助?”
又是一陣打情罵俏,纏纏綿綿,黑袍女子掀簾出來,視線往紹芒和司翎蘿身上落。
兩人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紹芒把自己碗裏的花生夾起來,放進司翎蘿的碗裏。
黑袍女子朝又一春使了使眼色,這才離開。
又一春嘆自己命苦,身姿婀娜地走來,整了整神色,道:“夥計說有房,但要午後才搬進去,兩位意下如何?”
紹芒像是無比糾結,出聲道:“老板娘,我們姐妹幾人也辛苦,被人騙不說,至今還沒找到仇家,身上金銀不多,昨夜又受了驚吓,能否退一個金铢……”
又一春當時就不高興了,“這怎麽行?我又一春雖是遠近聞名的好人,但也不做賠本買賣,最多今日早飯不收錢。”
紹芒掩唇驚呼:“我們昨晚交的金铢裏沒算飯錢嗎?”
又一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臉上四個大字:癡心妄想。
紹芒被她眼神逼退,垂眸道:“這……行吧。”
她又道:“老板娘,剛才出去那位是誰呀?穿的衣服不像尋常人。”
提到方才的黑衣女娘,又一春自己都沒發現,她簡直眉飛色舞,“她啊,一個冤家罷了。”
紹芒道:“那就是您的人脈?”
人總是會在說閑話的時候不經意拉近距離,又一春語氣熟稔幾分,“她的就是我的,別說的好像我倚仗她一樣。”
紹芒:“……”
又一春想到正事,語氣輕挑地道:“你們兩位從哪兒來呀?是親姐妹?”
紹芒搖頭:“阿姐是路上認的,我們從鏡姝城來。”
又一春品了半響,“鏡姝城?走水路?”
紹芒自嘲:“我這膽量,小湖都懼,別提坐船了。實是包了馬車來的,簡直金銀散盡。”
又一春好像比陸灼還恨有錢人,“那幫趕馬車的為了掙錢,臉都不要了。”
紹芒當時就很想說一句,您與之不相上下。
又一春嘴上這麽罵,但其實心裏有了主意,她早就想整頓一下車行了。
再經營一月,銀錢寬裕些,她就自己起一家車行!一定賺翻了。
“路上認的阿姐?這也是緣分。後面樓上那三位也是路上認的?”
紹芒點頭。
又一春道:“怎麽在這時候來厭次城呢?花開的正好的時候已經過去啦。”
紹芒目光隐忍:“此時說來話長,老板娘見多識廣,興許能幫我。”
又一春一聽幫忙的事,就不想往下問。
紹芒道:“我們随時女娘,但也須得有些功夫傍身,我不願留家待嫁,偷偷出門尋師,正好遇上一位武學行家,我們交了金铢,連怎麽建功立業都想好了,豈料行家不是行家,實是騙子,我們五人共被騙去八百金铢,都沒臉歸家,欲報仇雪恥,多番打聽,找了八個百曉生詢問,說那騙子往厭次城來了,我們這才追來。”
又一春見她神色哀痛,不似作假,也有些同情,“世道亂啊,幸好你們五人都心思正,能一路同行,也是緣分。”
紹芒柔聲道:“此話不假。”
又一春意有所指地道:“兩位結拜姐妹了?”
紹芒道:“差不多,總之起過誓,同甘共苦,無異于親姐妹。”
又一春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意味深長:“你這麽說,那是因為你還沒體會到女娘之間的樂趣。”
紹芒疑惑,誠心求知:“何種樂趣,能否一試?”
又一春笑得花枝亂顫,“你自個兒慢慢想去吧。”
紹芒見她扭腰離去,喊道:“老板娘,我還想讓您幫忙找人呢?老板娘?”
又一春早沒影了。
笑話,打聽消息不要錢嗎?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角,紹芒才收回視線,招了夥計過來:“方才老板娘說了,我們這桌不收錢。”
夥計剛送完西院的早飯,終于停在她們桌前歇了會兒,“好嘞。”
紹芒正準備從夥計嘴裏套話,誰知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哄吵聲,夥計往外探了探,眼裏冒星:“又來啦?”
紹芒道:“什麽來了?”
夥計匆匆往外跑,“撒錢的,快出來撿錢。”
紹芒:“?”
紹芒道:“師姐?”
司翎蘿道:“出去看看。”
兩人一同出門,還沒站穩,身後像是有千軍萬馬,地面都有種在晃動的錯覺。原來百福樓裏住的客人也擠出來了,就連先前那位與又一春拌嘴的女娘也貓着腰鑽出門來,朝着人群奔去。
紹芒遙遙去看,發現衆人湧去的地方有一輛蓮花車,蓮帳飄飄,車輪慢行,其中坐着一位紫衣女娘,帳幔将她的真容擋住八分,看不清長相,只是光外露的兩分已經非比尋常,豔火騰騰。
那花車,朝這邊來了。
不僅如此,前方駕馬的黑衣女娘,正是方才與又一春會面的那位。
更恐怖的是,她竟然,單手拎着半人高的包,往街上……撒金铢。
是真的,在撒金铢。
紹芒驚呆了。
司翎蘿小聲道:“我們也去接金铢?”
紹芒輕聲說:“……也好。”
剛跟又一春賣完慘,若放着現成的金铢不撿,只會惹人疑心。
兩人随着人潮挪動,終于擠到一個視線開闊的地方,這時,紹芒才發現,原來撒金铢的不止黑衣女娘一個,花車前方還有步行的四位侍女,也在撒金铢。
才站了片刻,紹芒和司翎蘿已經各被十來個金铢砸中。
紹芒總有種做夢的錯覺。
她不是沒見過富貴滔天的家族,她就是從富貴滔天的地方出來的,但……大街上這麽撒金铢玩的,只此一位。
人群中有人道:“這是最後一天了,唉,多撒幾天才好啊,我前半生賺的都沒這九天撿的多。”
“知足吧,仙姑為我們祈福,小花大人慷慨,有這幾天夠了。”
很快,大家又忙着撿錢去了。
紹芒一邊撿金铢,一邊回想整件事。
仙姑?
又一春方才也對那位黑衣女娘提過仙姑。
小花大人……花車上的就是小花大人?
這時,花車到了她們跟前。
紹芒借着接金铢的機會瞥了眼小花大人。
短暫一眼,沒看出什麽。
花車很快駛離。
有守衛将衆人擋住,“這條街撒完了,不得越進。”
衆人捂着自己的金铢,各自散開。
紹芒才知,原來百福樓昨日客棧還有這個原因。
當街撒金铢,誰不動心。
在這兒住一晚才多少錢,今日又能撿多少錢。
兩人回了房間。
紹芒始終不解,向司翎蘿請教:“師姐,撒金铢難道也是什麽習俗?”
司翎蘿面色凝重:“并不是。”
她将那些金铢拿在手裏看了半天,才道:“《璇衡密卷》第三卷記載過一種‘要壽之術’,需八百緣外德,八萬緣內德,即可為死者續命一百年。”
紹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眉頭緊鎖:“因為要壽是向幽冥司要壽,所以緣外德是指不被幽冥司控制的功德。”
司翎蘿道:“沒錯。被水沫吃掉魂的屍體很快會腐爛消失,但若煉成走屍,即可充當邪物,屍體百年都不會有變。但凡邪物,都有一德——死身淨世。”
紹芒此刻才發現,她自以為讀了萬卷書,實際還差得遠。
“那也就是說,将那些要腐爛消失的屍體煉成走屍,再想辦法讓死屍自毀?這是八百緣外德。那八萬緣內德是不是跟撒金铢有關?”
司翎蘿道:“正是。但凡幽冥司在冊,都有功德簿,若我有恩于你,你欠我錢財人情,不論現世有沒有還清,功德簿上都會被減去相應的功德,而你減去的那些功德,都到了我賬上。”
紹芒終于明白:“所以撒金铢其實是向我們要功德的。難怪我家鄉那些壞事做絕的貪官富商都會在死前做慈善,原來也是為了功德一說。”
司翎蘿道:“又一春顯然知道湯環玳在這間房裏。”
紹芒被她點醒:“看樣子小花大人也知道。既然是要壽,死了的人肯定還沒去幽冥司輪回,魂魄還在凡間。會不會是湯環玳?”
司翎蘿默然片息,道:“猜不出。也許是。”
兩人總算把整件事理出頭緒。
紹芒看着撿來的金铢,無奈道:“若她想為湯環玳要壽,我就當那功德是送她的。”也不虧。
司翎蘿正要說話,她們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紹芒以為是林雁聲她們,出聲道:“進。”
但遲遲沒人推門。
不一會兒,有道嚴肅的聲音傳來:“大膽小民,還不快快出來迎接小花大人?”
二人面面相觑,很快,紹芒去開門。
此時到訪,應該是為了湯環玳。
門開的那一瞬間,紹芒差點被突如其來的香熏暈過去。
小花大人紫衣黑發,容貌絕豔,神情傲慢。若将她的畫像貼在《古今四美》之後,一點都不違和。
紹芒想着是不是要行個禮,作出被神選中了的驚喜模樣。
但小花大人沒給她這個機會。
她大步走進屋內,四處查看一番。
身後跟随的黑衣女娘也四處查看一番。
兩人面色驟變。
黑衣女娘立即向外吩咐:“來人,拿下她們!”
紹芒懵了,疾步走向司翎蘿,将她掩在身後。
小花大人見狀,眼神稍黯,開口是一把好嗓音,“你們拿了我的東西。交出來。”
紹芒心想,湯環玳現在算是半個人,不是東西。
于是她道:“我們沒拿您的東西。”
小花大人忽然擡手指向她。
紹芒已經做好要打起來的準備,誰料小花大人并沒有兵刃相見的打算:“你這句話我不愛聽,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