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五、厭
五、厭
兩兩相厭。
“小李子!”飛奔而至的倩影,焦急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公主。”他半趴在床榻上,對她虛弱地扯起一絲笑,“恕奴才不能起身行禮。”
她抱住他:“住口,什麽都別說。”
“不要自責,這不是公主的錯。”李玉華伸手撫摸她的臉。
不,是她的錯。如果她今日有去淑儀殿,而不是和白英溜出宮玩,或許她可以阻止蘭皇後。但她不僅和白英玩得忘記了時間,甚至還……
想到那個突然出現救了她和白英的神秘男子,她的心底就空落落的。而當她回宮,得知李玉華被蘭皇後杖責,心中更是被一種不知名的內疚填滿。
“公主?”李玉華低柔的嗓音喚回她的思緒。
“沒什麽,小李子你好好休息。”她站起身,對他微笑了一記,“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嗯。”李玉華木然地點點頭,因她的離開,眸光變得黯淡。
走出屋的她,握緊了秀拳。
“父皇,果然不夠強大,就只能任人欺侮。”她擡頭喃喃道,“那我怎麽才能變得強大,強大到保護白英,保護小李子呢?”
或許她可以借助別人的力量,但現在又有誰可以讓她依靠呢?
回到壽王府,他脫去一身風塵,張開雙臂任由年輕嬌美的侍女們為他更衣。
“我說,你今個兒跑哪兒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一個身材瘦高,容貌俊美的男人從大廳裏迎了上來。看到他回來,湊近臉嗅嗅,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笑,“啧啧,有女人家的香氣,我說你該不是又去花街找姑娘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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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濤,你沒事從歸葉宗跑來,就為關心我的民間生活?”他按住夏雲濤的肩,挑眉道。
“喂!風馳然!身為壽王的你,整天吃喝玩樂不管國事,我作為你的朋友,自然有責任規勸你。”夏雲濤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再說,歸葉宗有我大哥在,還需要我做什麽。”說罷,口氣酸澀。現在的歸葉宗掌門人是夏一忍,又不是他夏雲濤。他才不自讨沒趣,去關心那些江湖事。
風馳然無可奈何地嘆道:“當今的聖上也不是我。你都有閑情來這裏找我,我又何必不顧朋友,去管政事?還有,我可沒去找什麽姑娘。”只是在路上順便搭救了一個姑娘。風馳然在心裏補充道。
“切,別告訴我你不想當皇帝!”夏雲濤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的身上不也流着尊貴的王室血統麽?等老皇帝一死,又沒有後,你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夏雲濤。”風馳然冷聲地制止他,“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講。我對皇位沒興趣,而且聖上已有一名公主和皇子。”長公主神樂真央,和小皇子神樂白英。
“好吧好吧,看你緊張的,我只是開開玩笑嘛。”夏雲濤知趣地轉移話題,“話說,你是怎麽碰上那姑娘的?我怎麽就遇不上英雄救美的好事呢!”
“算了吧,你別行兇就很好了,還救美。”風馳然忍不住地睨了好友一眼,“我原本打算去酒樓喝酒,路上看到那個姑娘和她的弟弟似乎被人追蹤,就順手救了他們。”其實他沒有說出全部,追殺那姐弟倆的幾個人,身手都不錯。而且看他們的功夫架勢,很像是武林盟的人。因為歸葉宗也屬于武林盟的八大派之一,所以風馳然下意識地隐瞞了。
“說說嘛!”眼看要走出大廳的風馳然,夏雲濤追上他的腳步,“這陣子我實在太無聊,所以才不遠千裏來京都,就是想找點樂子!比如,你帶我進宮,讓我長長見識什麽的!”
風馳然加快腳步,懶得回頭理夏雲濤:“王宮哪是你想進就進的。”
夏雲濤露出十分傷心的表情,豔羨道:“唉,當皇帝真好!一個人就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可憐我一個女人都沒……”
“如果你不改改你頑劣的個性,一輩子都別想有女人!”風馳然好心提點,“哪個女人會把自己的真心交給一個游戲人間的浪子?”
“說得好像你不是一個浪子似的。”夏雲濤咧嘴笑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因為兩個人在個性上,都是那麽得玩世不恭,随心所欲,所以縱使身份天差地遠,但還是能湊到一起做成朋友。
“別拿我和你相提并論!”
“小馳馳害羞了麽?”
“誰準你這麽惡心地喊我了!”
長廊上,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背後那輪金色的圓月,将他們的身影慢慢拉長……
是夜,聖德殿裏燭影融融。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躺在龍榻上的老皇帝,睜開眼,望向來人。
“奴才見過聖上。”從陰影中走出的李玉華,恭順地彎腰行禮,“願陛下龍體安康。”
“安康倒不必了,只要能再撐個一兩年,朕就心滿意足了。”老皇帝噙着苦笑,道,“蘭皇後,也該有所行動了。李玉華,當初朕同意你留在真央身邊,果然沒錯。”
“……”李玉華沉默地低頭,站在原地。
“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朕看得出你對真央的忠心。”老皇帝嘆了一口氣,“現在真央身邊,也只有你和陳公公可以完全信任。”
老皇帝哆哆嗦嗦地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封密函,以眼神示意李玉華走上前。
“等到合适的時候,把這封信交給真央。”老皇帝将密函交給李玉華,“在此之前,務必要保管好它。”
“奴才遵命。”李玉華接過密函,塞進寬大的衣袖中。
老皇帝躺回龍榻,久久才吐出一口氣道:“這大概是朕能為真央和白英做得最後一件事了。之後,恐怕連朕都無能為力了。”
李玉華又在一旁靜立了許久,老皇帝突然開口發問:“蘭皇後的探子沒有發現你來吧?你凡事要多加注意。”
“奴才知道。蘭皇後以為奴才還在養傷,行動不便,所以就沒有派人監視奴才。”李玉華淡淡地回道。他也有安插人在蘭皇後身邊,至于杖責,不過是他主動領得賞。這些年,他不僅僅只有伺候好真央公主,籠絡人心這一招是在後宮生存需掌握的必要法則。
“很好,朕沒有選錯人。”老皇帝再度閉上眼,“你下去吧。”
“是。”李玉華拱了拱手,退下。
待李玉華走後,陳公公從龍榻旁的屏風後走了出來。
“聖上。”見老皇帝擡手,陳公公立即去扶他。
“真央和壽王的婚事必須盡快敲定,朕要選一個時間和真央好好談談。”老皇帝沉下臉,“等李玉華替真央收拾了蘭皇後,他留不得。”
老皇帝靠着陳公公,撐起上半身:“幾年前,朕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留不得。但是那時候真央需要他。而目前有他在,的确好。”不過真央要依靠的人,不能是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太監。他一定要促成真央和壽王的婚事,首先,要他們兩個人相見,并且相愛。
“給朕聽着。”老皇帝轉向陳公公,在他耳邊低聲道,“收獲祭那天,你要……”
“是,奴才遵旨。”陳公公跪下磕了磕頭,随即領命下去。
都說伴君如伴虎,老皇帝垂下頭,望向自己布滿皺紋的手:“所以到最後,朕還是一個人,什麽也不能依靠。真央,朕的好女兒,你是否有這個覺悟呢?”
空蕩蕩的聖德殿,再沒有人回應。
沁水宮還是和往常般,她無聊地坐在靠湖的小亭子裏,欣賞一成不變的風景。随着收獲祭的臨近,偌大的王宮還是那麽忙忙碌碌。就連她的弟弟白英,也好幾日沒有來看望她。
回頭,遠遠地,她就看到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小李子!”她朝他招手,跳下,急急奔到他身前,“你的傷好了麽?”
“回公主的話,好得差不多了。”李玉華微笑地注視着她紅撲撲的小臉。
“那就好!”她習慣性地依偎進他的懷裏。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進宮之後,日日陪伴在她的左右。
久到聖上都注意到和公主幾乎形影不離的他,于是,一個使命從此落到他的頭上。
不,與其說是聖上希望他保護真央,不如說他本身希望聖上允許他保護她。
李玉華揉着真央的小腦袋,輕輕地問:“你不生我氣了麽?”
她擡起頭,搖了搖:“對不起,之前是我太任性,冤枉了你。”
他抱緊她:“如果你并沒有冤枉我呢?如果我真做了背叛你的事話呢?”
“不會的,小李子絕對不會背叛我。”她望進他幽深的雙眼裏,“而且我說過不是嗎,若你真背叛我,我一定會掏出你的心來。然後讨厭你,一直讨厭你。”
“別讨厭我。”他埋首進她香軟的發間,悶悶道。
“怎麽了?”她伸出手臂,回抱住他,“只要你像現在這樣,不要老是自稱奴才,我就不會讨厭你。我們之間是平等的,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知道嗎?”私底下相處,她并不喜歡李玉華把她當成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她重視的人,是站在她身旁的人。
“嗯,我知道了。”他微微颔首,應道。
此刻沒有人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連他自己也看不清。
“真央……”
而她,大概是他唯一能擁抱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