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浪漫過分10
第七十一章 浪漫過分10
只要你們願意在一起
「午夜飛行」勉強算得上是個靜吧, 但畢竟放着電影,又不限制談話聲,這樣的小角落裏有點兒什麽躁動實在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附近倒是有人看見了, 也認出季辭是季越彭帶來的人,只不過他們沒聽見老板和季越彭的對話, 不知道這個漂亮的男孩兒不是季越彭的什麽随便包養的小情人, 而是季家最最嬌貴的那個小少爺,所以也就當個熱鬧看看。反正這兒是正規酒吧,不會出什麽岔子。
季辭的胳膊已經被他拽疼了,既然對方不客氣, 他也就無須繼續維持禮貌,冷聲道:“放手。”
棕發對這種毫無威懾力的命令完全不感冒:“你陪我玩玩兒,我就放手, 怎麽樣?”
季辭清楚自己的力氣跟他硬碰硬是不行的:“你想玩什麽?”
“你多大了?”
“二十二。”
“那就已經成年了。”棕發笑嘻嘻地,“玩過「成年人的游戲」嗎?”
季辭雖然沒經驗,但不傻,他已經當了這麽久的成年人, 自然知道他話裏隐藏的含義是什麽。衆星捧月的小少爺可從來沒受過如此調戲,虧得修養好, 才不至于直接罵他不知廉恥。
呼救有用嗎?會不會顯得太孩子氣?小哥能不能聽見?
他們所在的位置, 轉過去就是間沒人的包廂。棕發見他不聲響, 以為是考慮起了自己的提議, 稍微又加了點力度, 拖着他就要往房間裏走。
季辭劇烈地掙紮起來:“放手!”
棕發鉗制住他左手的動作, 卻忽視了右手, 季辭用胳膊肘給了他臉上一下, 考慮到是人類, 沒有用上太大力氣。男人猝不及防往後趔趄兩步,難以置信這小子竟然敢先對自己動手!?
季辭轉身就跑,卻被憤怒的棕發從後面扯住,用了比先前大得多的勁摁在粗糙的牆面上,他猛地被撞上去,咳嗽幾聲:“放、放……開我!”
棕發化了妝,眼尾還沾着豔麗的亮片,只不過此刻精心捯饬過的臉蛋顴骨上有一塊紮眼的淤青,很明顯是被他之前的肘擊砸出來的。男人眼睛都紅了:“打人不打臉,好,你是好小子。等會我還要去見女朋友,你把我搞成這樣,我他媽今天跟你沒完!”
有女朋友還在酒吧裏亂勾搭別人,季辭只恨剛才收斂了力道,讓這種混球破相都是輕的!
*
小型的搭讪事件眼見着要升級成打架,這可是酒吧裏不允許的,每張桌椅板凳每件視頻都是老板精心挑選來的,愛惜得不得了,無法忍受被殃及。立刻有服務員轉頭跑去找老板
季辭已經好久沒受到過這種侵襲了,他的護身符,那串龍血手鏈也開始發燙。他有點緊張,手鏈的威力他是見識過的,直接棍掃一大片,眼前這個嚣張的混球還不值得如此大動幹戈;然而紅寶石保護他完全是自發的,只要偵測到季辭的安全受到威脅,就會釋放能量保護他,沒有開關。他不知道怎麽能讓它停下來。
除非威脅消失。
只能換個方法,季辭着急道:“你、你快點放開我,不然後果很嚴重的!”
棕發像聽見笑話似的:“啊?很嚴重?那我好害怕哦,你萬一把我給打痛了可怎麽辦?”
龍血寶石越來越燙,季辭想甩開他的手,卻反倒激怒了棕發,捏住他的下巴:“你給我老實點!”
最開始的打算是客客氣氣跟小美人交個朋友,也沒想做什麽激進的事兒,結果小美人看螞蟻似的睥睨眼神灼傷了他,從一段浪漫邂逅變成現在幾乎扭打成一團,棕發現在一肚子都是火氣。
小美人的皮膚真叫人愛不釋手,想摸一摸,還想親一親。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風水輪流轉,自己的胳膊也被誰攥住了。
用的力氣和他自己剛才用的,根本不是同一個級別。
過度的疼痛和忽然襲來的恐懼叫他腦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動胳膊,怕直接就被卸掉。他戰戰兢兢回過頭,看見一張明明英俊儒雅、此刻在他眼中猶如兇神惡煞的面孔。
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的男人一字一頓,眼中彌漫出殺意,聲音竟然還算冷靜。
“別碰我的人。”
*
後來季越彭趕到的時候,怒火幾乎掀翻了整個酒吧,老板都快跪下來給他賠禮道歉了,但沒什麽用,這個午夜飛行,多半從明天開始就飛不起來了。
季辭沒心情在乎那些,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單膝跪地,細心地給他包紮。
其實也不算多嚴重的傷,頂多有幾圈明顯的紅痕。不過男人說,還是處理一下,別讓你大哥看見,不然何止這家酒吧,這條街都保不住了。
季辭不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玩笑還是真心,想象總是嚴肅、卻也對自己無比嬌縱的季霖澤,好像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包紮好之後,季辭擡起胳膊在路燈下照了照,水平好湊合,起碼沒在上面惡趣味地系個蝴蝶結什麽的。
他沒什麽表情:“你怎麽在這裏?”
小少爺滿臉寫着不開心,多半是把剛才對棕發的怨怼轉嫁到自己身上,許游在心裏嘆了口氣,自己惹到了小祖宗,能怎麽辦呢,還不是像過去的二十年一樣,乖乖照單全收。
他說:“我放心不下你,就跟過來了。”
“不可能。”季辭皺眉,“小哥不會感覺不到有人跟蹤。”
好吧,季家人的反偵察能力出神入化,自己确實突破不了。許游只能實話實話,把小舅子賣了:“越彭給我打電話,說你自己看電影,很孤單,讓我來陪陪你。”不過沒想到是在這種地方看電影就是了,“哦對了,今晚的電影也是他特意挑的,希望能勾起你的共鳴。所以放了什麽?”這一點季越彭沒告訴他。
季辭:“……”
太多此一舉了,哥。
季辭也不會告訴他。
*
許游試探了一下,季辭沒有明顯地抗拒,他就在他旁邊坐下來。
長椅其實也不算長,坐他們兩個成年男人還有點兒擠。許游為了不碰到他受傷的胳膊,只能把自己挪到邊上。
季辭睨了他一眼,并不擔心他會不會掉下去。
時間不早了,這裏并不是酒吧一條街,大部分都只是尋常餐廳和小商店,早就過了打烊的時間,現在靜悄悄黑漆漆的,只有午夜飛行的霓虹招牌還亮着。
路燈孤零零地杵在原地,又高又瘦,在風裏沉默。
夜色下只有他們兩個。
起初是一段全然的寂靜,直到季辭首先開口,不兜圈子不繞彎,正中紅心:“你想好了嗎?”
“……”小少爺還是那個小少爺的脾氣,真是一點兒鋪墊都不給。不過許游既然現在在這裏,就不會沒有準備。他的确思量過,只是結果也許并不會如小少爺的願意。他拿捏着語氣:“我覺得有點突然。”
季辭的眼睛黑亮,單純得像一汪澄澈的湖:“為什麽突然?”
“你應該知道,別人在親吻前,一般會有追求、表白、答應、牽手、擁抱這幾個步驟。”許游有點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全部跳過了,直接到了最後一步。啊,也不能算是最後一步。總之,有些突然。”
沒想到許游還挺保守,或者說挺有少女心的浪漫主義。季辭指出他的錯誤:“牽手和擁抱,都有過。”
那确實,只不過場合和意義完全不同。許游不敢反駁小少爺,順着他的話問:“前面兩個呢?追求和表白———不,我也不是十幾歲的人類女孩兒,不需要追求。但起碼,在那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這樣的想法。”
季辭的眼神變得有點難過:“你不知道我對你是什麽感情?”
“我知道你把我看得很重要,當然,你對我來說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優先級。你想問我愛不愛你?當然,全世界沒有比你更讓我珍愛的存在。只是,小辭……季辭,暫且不提我,你真的明白你對我是哪一種感情嗎?喜歡和愛都有很多種,也許你以為的并不是你以為的。”
“別跟我繞口令。”季辭皺着眉,“我二十二了,不是十二歲。別把我當小孩子教訓。”
“我沒有把你當孩子。”不,他的确有,“你告訴我,我對你來說,和你哥哥,你姐姐,你舅舅,有什麽不同?”
季辭不敢置信:“你認為我連辨別親情和愛情的能力都沒有?”
*
盡管有心理準備,「愛情」這個詞落到耳朵裏還是讓他心裏咯噔了一下。太奇怪了。愛情是什麽,是私有欲,是獨占欲,他對季辭有嗎?
從前似乎沒有注意過,直到剛才在酒吧裏看見那個男人靠得離季辭那麽近,他把那個混蛋大卸八塊的心都有了。
但那和保護欲又有什麽不一樣?
如果今天不是一個年輕的、長相還不錯的人類,如果是別的野獸,想要靠近季辭,他的憤怒有什麽不同?
許游愛財,不愛情,幾百歲了也沒談過正經戀愛,經驗少得可憐。就算如此他也知道,愛情和其他感情最大的不同,會因為第三人的介入産生尖銳無比的醋意和嫉妒。
他對季辭,也會如此嗎?
許游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現在面對看起來無比傷心的季辭,又不明白了。大腦一片漿糊,意識到自己真的有必要再修煉修煉。
他不能讓他最珍愛的孩子傷心。
或者季辭已經不願再被看作是孩子了。
許游長時間的緘默讓季辭的一顆心越來越往下墜。他輕聲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不是今天,而是上一次。新年夜,大火裏,洞穴中,懸崖邊,許游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也一定要護他平安無事。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甚至沒有季家的收養關系,不被任何明晰界定的感情束縛,為什麽還付出至此?
“我說過很多遍了啊。”許游坦然,“因為你比什麽都重要。”
“所以我只是一個物件,是嗎?”季辭聲音涼下來,“就是你需要守護的財寶?因為我是季家的掌上明珠,如果換一個人,或者不是人類,是什麽貓貓狗狗,哪怕是真的無生命體,只要被你們賦予了附加價值,你就願意傾其所有去守衛,是嗎?”
許游愣怔。他看着長大的孩子,有時候伶牙俐齒,卻從未如此咄咄逼人過。
“我不是那個——”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
社交場上侃侃而談的許游,第一次體驗到張口結舌的焦灼與無奈
但他也沒能說出什麽。
季辭站起來,眼中滿是深深的失望:“在你想清楚之前,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轉身就走。
許游站在涼薄的晚風裏,站了很久很久,終究沒有追上去。
*
季辭跟着小哥回了家,并且對忐忑不安的後者許諾,不會把今晚發生的任何事告訴大哥和小舅。
包括忽然出現的許游。
明明是帶弟弟出來散心的,非但沒有讓他變開心,反而差點出了意外,季越彭愧疚又惱怒,惱怒于自己的疏忽。
他會讓那個棕發付出代價。
先前的混亂在季辭哪兒早就不算什麽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離開前和許游的争吵。其實原本不是這樣想的,他應該先表白,對,就像許游說的那樣,要有追求和表白。
可是,喜歡了這麽多年的人,糾纏了兩次生命的長度,耐心竟然如此不足。真的見到他,只焦急地希望對方能快點明白自己的心意。
然後所有事情都亂了套。
他回到家,去了季淳的房間。加西亞本來在陪在旁邊,見到小少爺郁郁的臉色,看了一眼季淳,得到後者的默認後,先行離開。
季辭忽然覺得,許游說得沒錯,自己就還是個小孩子。不然怎麽一受傷,就想在小舅身邊撒嬌、尋求療傷。
季淳已經一千多歲了。一千多歲的龍,什麽沒見過?生理上的傷口,心理上的傷口,對他而言不過是風留在皮膚上的一粒砂。
加西亞走之前,在屋裏點了熏香。不是梨子味的,大概是某種花香,季辭聞不出。
季淳什麽都沒有說,坐在床邊,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季辭一下子就變成了需要人哄需要人安慰的小孩子。他默默走過去,蜷縮在他身邊,躺在他的膝頭,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在學校跟寧延年起沖突時,對友情産生了懷疑。
這一次仍有疑慮,只是不再是友情。
季辭嚅嗫道:“我喜歡他,你們……你會覺得很怪嗎?”
*
他還是第一次跟家裏人坦白心事。
季淳沒有半點驚訝,早就把所有看在眼裏。
“怪?”年長的龍問,“是說你們的種族差距,還是年歲?”
“我不知道。”季辭閉上眼睛,“或許都有。”
“我不會覺得奇怪。不過,只要你們願意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你不用考慮我和其他人的想法,只要追求你的愛。”季淳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我們養你,只希望你幸福,這是最大的期盼,別無所求。”
季辭眼睛有點濕潤,為了掩蓋,講了個冷笑話:“如果我就是想要他,你們也會把他擄來?”
季淳嚴肅地保證:“一定。沒有我們家做不到的事情,純血無所不能———區區一個A級而已。”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季辭想象一下許游眼睛蒙着黑布、被五花大綁,還有點兒期待。
他自暴自棄地想,他倆之間要是真得做到那一步,也算是徹底沒希望了。
這段日子經歷了很多很多,有的是虛驚一場,有的是空歡喜一場。
也從不同的人那裏反反複複聽了很多,關于他有多麽重要的事情。
可他還是不明白,自己區區一屆孱弱人類,究竟為何能讓他們付出至此?
新年夜的災難,不說許游,也不說季淳、季霖澤他們,在那種情況下,換做季家的另一個人,比如莫莉,或者其他仆人,不管是誰,他們都會毫不猶豫讓他先活下來。
“小舅……”
“嗯?”
他有些掙紮,要不要把這種聽起來有點兒傻的問題問出來,睫羽顫了顫,還是坦誠道:“我……困惑了很多年了,還是想不明白。我到底為什麽這麽重要?”
季淳撫摸着他頭發的手一頓,繼而嘆了口氣:“以前不告訴你,總覺得你還小。轉眼間你也長這麽大了,是該讓你知道當年收養你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