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什麽?混蛋!你再說一遍!”賀白的态度,以及言語讓賀大山暴怒,不由的怒吼出聲,嘴上說着步子就朝賀白面前邁。
賀白站直了身體,直直看着走到面前賀大山,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失望,還有莫名生出的傷感,并沒有閃躲的打算,不急不緩的說道,“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你做了,還怕人說不成!”
“你!”賀大山氣急,伸手就要打賀白。
“爹!”
“賀大山!你…”
王秀娥和賀青急聲喊道。
賀大山的手終究沒有落下,在半空被撲過來的賀青還有王秀娥攔住了。
“你們父子倆就不能好好的說話,怎麽又吵上了。”王秀娥帶着哭音說。
賀青雙手擋住賀大山,不讓賀大山有機會對賀白使用武力,轉頭看向賀白,急聲說,“賀小五,你怎麽回事,怎麽能跟爹這麽說話。”
“老五,給你爹賠個不是,哪有你這樣做兒子的,動不動就頂撞老子。”王秀娥轉頭對賀白,也說道。
賀白深吸了口氣,扯唇嘲弄的笑了笑,又是這樣,總是這樣,怎麽自己都穿越了,還會發生這樣的對白。
賀白歪頭看了看站在三步外的賀鴻他們幾個,又看了看一個勁給自己使眼色的賀青,剛才激動的心情平複了許多,淡淡的說,“我沒什麽錯,不用道歉,道歉的也不該是我,誰錯了誰心裏清楚。”
說完,就開了大門出去了。
“還愣着幹什麽,快去看看小五跑哪去了。”王秀娥對還愣着的兒女們着急的催促。
“誰也不準去,讓他滾!最好永遠別進這個家。”賀大山雙眼泛紅,狠狠的說道。
賀青看賀白頭也不回的出門了,頂着賀大山噴火的雙眼,趕緊追了出去。
出門就看到賀白已經下了門前的斜坡,月色泠然,賀白瘦弱的身影看着更顯寥落。
賀青快步追上,拉住賀白的衣袖說,“小五,你這是幹什麽呢,咱爹脾氣不好,就是嘴上說說,你快跟我回家。”
賀白站定,人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拉開賀青的手,說,“姐,你別管我了,我出去走走。”
“這麽晚了,天還這麽冷,你能去哪?再說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走什麽走,快跟我回家!”賀青不聽,固執的要把賀白拉回去。
賀白苦笑,只得說道,“我去勝利家睡一宿。”
賀青聽了這話,這才停了拉賀白的動作,皺眉想了想說,“那我和你一塊去,看你進了他們家,我再回來。”
賀白本來就是随口編的理由,此時他心裏滿滿的對剛才沖動的舉動生出的懊惱,沒想那麽多。
誰知,話卻被賀青說的話堵住了,頓了一下,賀白點了點頭,說,“那行吧!”
“小五,你平時看着脾氣挺好的,怎麽一和咱爹對上,脾氣就這麽壞,對了,剛才你聽到爹娘他們說什麽了?”賀青踢了腳路邊的枯草,朝賀白說道。
許多許多年以後,當賀白老到靠回憶度日的年紀後,恍然覺得,在這個寒冷的圓月夜裏,或許就是他、周勝利、賀青他們三個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的時候了。
“你想不想離開這裏,去看看外邊的世界?”賀白沒答,而是擡頭望着天際的圓月說道,有風聲呼嘯,讓賀白聲音變得有些飄。
賀青一愣,下意識的問,“離開?去哪?爹娘不會同意的。”
賀白一笑,聳聳肩無所謂的說,“不用他們同意,咱們自己去,去北京、去上海,去大城市去。”
“好是好,可咱們沒錢,沒有介紹信,怎麽去?去了能幹什麽啊。”賀青有些心動,心跳都漏跳了幾拍,可咬了咬唇,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會有辦法的,反正咱們現在一無所有,能不能餓死都是未知數,小命都可能随時沒了,那就更不用害怕了,反正也沒什麽東西可失去了,是不是?”
節氣“大雪”那天沒有下雪,而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村裏懂農事的老人已經開始有了憂慮,俗語有說“大雪下雪,來年雨不缺”。
而知道這段歷史的賀白更加明白,如今還只是五九年,還有接下來的六零年、六一年,這三年時間發生的禍事,在歷史的長河裏,随着時間流逝,變的并不起眼,成了人們口中讨論的遙遠過去。
關于歷史用多少數字記錄那些逝去的,曾經鮮活存在過的人們,賀白不記得了,但是,他知道那是個龐大的數字,這個數字,代表的是一個個生命,一個個有哭有笑的生命。
賀白現在身處這歷史的洪流中,他不希望那個數字裏邊,有他、有他熟悉的人去填增。
剛回到小賀莊的時候,或許是因為病痛讓人變得軟弱,也可能是看到熟悉的面孔,讓賀白不由自主的去靠近他貪戀的親情溫暖,所以他一再的用養病來告訴自己,等他腿好了,就去做些什麽。
要做的,賀白也想過了,母親王秀娥每日織布,家裏存放的有一些,而賀大山曾當過染布的夥計。
城鎮戶口的居民每年有三尺的布票供應,聽說今年的減成了一尺半,這完全不夠用,賀白想先從布料上入手,一點一點慢慢來。
可今晚在廚房外聽到的,讓賀白驟然醒覺,貧窮和饑餓的威力遠比他想象中來的要快,而貧窮無知對人性的消減也是巨大的,賣兒賣女這種存在于舊聞小說上的事情,眼看就要發生在自己身邊。
賀藍是個很好的姑娘,勤快、懂事、呵護弟妹,因為她是家裏的老大,在賀白的感知裏,許多同齡小孩做不到的,她都做到了。
賀白不是真的小賀白,就算賀大山和王秀娥長的和他前世父母一模一樣,就算兄弟姐妹和他長的相像,這只會讓他更加有親切感,他們到底不是真的他賀白的親人。
所以,賀藍對他的好,賀白都心存感激,也就更加不願意冷眼看着賀藍犧牲,然後無動于衷的吃着那換取的幾餐飯。
況且,賀白頂着小賀白的身份,這些時日受惠于賀家太多,他該行動起來,盡最大的努力去做點什麽,而不是什麽也不做。
賀白并不是真正的這個時代的人,他以前的生活優渥,短時間的貧窮和饑餓還沒有消減掉他的良知、自尊還有自信。
但是,剛剛到這個世界時,賀白被迫伸出手乞讨,就是很好的證明,這讓賀白真切的開始認同甘地的那句話,“貧窮是最糟糕的暴力”。
就在剛才,賀白對賀大山的失控憤怒,與其說,是賀白在惱怒賀大山的所作所為,不如說,是被勾起不好回憶的賀白,他在惱怒他自己,惱怒他自己再一次把自己,處在了與前世小時候一樣的無能為力的局面。
而這,也讓賀白真正生了離意…
“嗯…你說的好像也對!”賀青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賀白打了個響指,笑了,“那就…”
話還沒說完,就響起周勝利詫異的問話,“賀青、賀白,你們倆怎麽來了?”
确定了打算的賀白渾身輕松,對着周勝利聳聳肩,笑着說道,“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當然是來看看你了。”
周勝利單薄的肩膀上正用扁擔挑着兩個桶,走到兩人面前,盯着賀白的臉看了一眼,誇張的問,“老天,我沒聽錯吧,賀白你這個悶葫蘆什麽時候開竅了?竟然開起了玩笑。
算了,不管了,這個以後再問,既然你們倆沒事,那走吧,陪我一起去井臺挑水,我還想着挑兩半桶,有了你們倆個,幹脆挑兩滿桶水好了,現成的長工,不用白不用。”
賀青撇撇嘴,然後就皺眉一臉沉痛的說道,“小周同志啊,你這思想很危險吶,我們倆是長工?那小周同志你是地主?啧啧,你這是典型的在懷念資本主義社會啊,不好,很不好啊!”
周勝利家住的偏,附近沒什麽人家,他們又是站在開闊處,四下有人一眼就看到了。
所以,周勝利也沒什麽顧忌,翻了個白眼就說,“賀青,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上綱上線,開個玩笑就當真,還玩不玩了。”
“玩呀,這不就是在玩?哈哈…”賀青就差說在玩你了,成功逗到周勝利,讓賀青的笑聲尤其暢快。
“姐,夜裏笑的這麽大聲,傳的可是很遠的,讓人聽到估計還以為鬧鬼呢。”賀白等賀青笑了一會兒了,才幽幽的好心提醒道。
“啊~”賀青吓的蹦了起來,人就往賀白還有周勝利身邊湊。
“啊,快跑,真的有鬼!”周勝利有樣學樣,挑着兩個桶,跑的飛快。
賀青揪住了後邊的賀白,怒,“賀小白,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弟弟!”
“這你還不清楚?如假包換的。”賀白笑着回了一句。
三人笑笑鬧鬧的去井臺,一塊擡着兩桶水去了周勝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