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見二丁目
再見二丁目
“我的衣服還給我。”
出了黎晏辦跨年聚會的套房，馬上要到電梯門面前，路黎轉身對陳淮越說道。
陳淮越穿了一件黑色毛衣配休閑白西褲，棕咖色西裝外套。随着他偏頭的動作，銀色耳骨釘而投出耀眼光束。
路黎低頭在打車軟件打車：“我自己打車回去。”
陳淮越原本舒展的眉宇瞬間凝滿冰霜，濃密的黑色眼睫微垂下來，眸色暗沉，凝視着電梯旁邊的中式壁燈，聲音冰冷克制地說道：“我去送你回去。”
電梯門感應打開，路黎擡步走進電梯，望着站在外面未動的陳淮越說：“剛才只是逢場作戲，你不要當真。”
陳淮越從胸腔內冷哼了一聲，邁步走進來在路黎身邊站定，他的視線落在電梯不停跳動的紅色數字，尾音微有些深重：“你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路黎好看的唇線挑起弧度：“人總是會變的，圓滑些倒也沒什麽不好，不過大人們多是喜歡天真的小孩子。”
“所以剛才是不使我在他們面前顏面掃地？”
陳淮越脾氣十分傲氣不馴，路黎的話，把他的驕傲一一打碎，又冷又痛像流血後又淬冰。
“不然呢？”路黎反問。
“想不到你這麽為我着想。”陳淮越冷笑着說道，他186高的英挺身材，側眸看向僅到他肩膀的路黎，居高臨下的睥睨模樣。“讓我覺得五年前甩手就走的那個人不是你。”
當年她不辭而別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刺，隐痛又拔不掉，痛了這麽多年。
重逢後每次見面，陳淮越的姿态都很強硬冰冷，但今天卻是他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譏諷她。
路黎感覺眼眶酸痛，淚腺被情緒刺激大肆分泌淚水，她仰頭隔着淚霧将眼淚逼回眼底，咬住顫抖哽咽的嗓音說道：“如果你一而再地和我見面，是因為五年前我一走了之，我在這裏和你道歉。我确實……很自私，當時只想趕緊離開南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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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在一樓準時打開，路黎極快地走出去，滾熱的眼淚得到喘息的空隙直直下墜。
“我們不用再見面了。”路黎說。
電梯門就要關上，陳淮越身影飛快地閃出來，大步走上前拉住路黎的手。剛剛他沉浸在自己痛苦憤然的情緒中，忽視了路黎忍着哽咽的聲音，還有那一瞬間滴落的眼淚，他的心不禁一陣陣地抽痛。
從在愛丁堡初見開始，每一次趕來見路黎之前，他都告訴自己要和她好好說話，可是他總是在自己的情緒中掙紮，最後嘴上冷漠還刻薄。
路黎抗拒地甩開陳淮越的手，可能是身體上的驟然抽痛惹痛眼淚，眼淚決堤了一般地流下，她的情緒也終于失控。
“陳淮越，我們何必呢？過去五年了，我爸都能做到我說別聯系就不見面，你為什麽不能呢？”
陳淮越漆黑的眼眸中浮過疼惜，他擡手想要幫路黎拭掉臉頰上的眼淚，卻被她猛然伸手拂開手臂。
“你又想問我原因是嗎？是不是我把每件事情的原因都告訴你，你就不會再來找我。”路黎胡亂地用衣袖抹掉眼淚，也不顧聚會前化的淡妝花了臉。“好，我今天都告訴你。”
“我在他們面前沒有拂你面子，是因為……我看見了一條社交動态，和你拍照的那個男生說冬港海邊那塊草地是你高價買下來的，為了不讓它……變成小吃街。”路黎含淚望着一步以外的陳淮越緩緩說道，說到最後有哭聲。“我不想回應你，但是十七歲的我……在心裏大喊，她不同意……”
女孩單薄瘦弱的肩膀，随着哭泣而微微抽搐着，陳淮越感覺他的心髒也跟着一下下顫痛，痛到他眼角也被慢慢浸濕。
路黎後退了兩步，她擡眸漂亮的一雙眼睛中沒有溫度，聲音輕飄飄的：“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為什麽不辭而別。”
陳淮越心裏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它對自己已經不重要。為什麽一定要逼她說原因呢？為什麽要讓她這麽痛苦地流眼淚？
無論是什麽原因，他依然忘不掉路黎，繼續好好陪在她身邊，知道這些不是已經足夠了嗎？
“路黎……”
陳淮越想要将心裏話說出口，但是被路黎打斷。
路黎聲音很輕很鎮定，像在講別人的故事：“我爸和他的初戀在一起了，瞞着我，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帶她們母子回家，但是被早回家的我撞見了。我當時就想馬上離開南濱，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方可櫻……”
陳淮越在腦海中閃過高三寒假發生的一件件事情，發現除了和路黎一起去冬港看雪外，他剩下就是在車場練車，還有陪伴家人一起參加各種宴會。
路黎的情緒漸漸恢複平靜，臉上的血色也褪去，蒼白透明到仿佛凍冷的牛奶。
“我翻我的學校論壇賬號，在個人主頁看見倪佳妍的訪問記錄，我去看了她的主頁動态，過年你們在一起度假。”
路黎看着陳淮越，無聲地笑了一下。胸口密密麻麻地痛起來，原來這麽多年還是痛的像當年一樣。
“我好像真的很缺愛，你對我好我就時時想着你。你不回消息我看見倪佳妍發的定位，就跟着來了南都路。很巧，五年前你們就住在這裏。”路黎說到這裏，轉身舉起手臂指着酒店外的對街。今天來參加聚會的時候，看到原來那家咖啡店已經換成了餐廳。
“五年前對面那裏是家咖啡店，我就在店門口看見你們上了同一輛車。我表姑來接我，那天南部路車子不多，她的車子就在你們身後。”路黎回憶着說道，很多細節仍舊非常清晰地印在心裏，猶如發生在昨天那麽近。
“在路口轉彎的時候，我看見你們靠近講話，親密到令我羨慕和心痛。”
你們那麽近，我們那麽遠。
路黎含着眼淚盯着陳淮越，淚花将鴉羽般的睫毛濡濕，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當時特別想發微信問你，你們在聊什麽那麽開心？我不能問，我有我的自尊，所以我從南濱落荒而逃。……陳淮越，這就是答案，你還滿意嗎？”
陳淮越痛楚地閉了閉眼，喉嚨艱難地滑動，低啞的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悔憾：“……我和倪佳妍沒有任何關系。當年我家公司出了點問題，她家也牽涉其中，于是一起找轉圜的辦法……”
當年在新加坡的時候，黎晏打電話提到過這件事情。雖然他說的不細，但是路黎能猜出個大概。
“所以，我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過去是，現在也是。”路黎的目光落到陳淮越手背上的紋身，那只涅槃重生的鷹鳥。“就像……你是飛鳥，但我是魚。”
路黎語氣輕柔地說完話，一步步倒退，和陳淮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洲際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員，注意到這邊的場面，眼尖地瞧見陳淮越腕間百達翡麗的鹦鹉螺腕表，以為路黎是到酒店來吵鬧騷擾的前女友一類，叫門外負責的安保想要将人拉走。
陳淮越厭惡地推開安保，面色淩厲地低吼道：“滾開，別碰她。”
酒店安保放行後，路黎頭也不轉地打車離開。
陳淮越站在原地望着路黎乘車離開。洲際酒店斜對角的那家餐廳，室內燈火通明，燈光是溫暖的蜂蜜色調，隔着中間的馬路也可以看見窗邊客人笑意吟吟地用餐聊天。
眼前的餐廳被回憶解構，消失的咖啡店重新浮現原本的面貌。
白日陽光被時光漂色變得稀薄，陳淮越依稀看見有個清瘦的女孩坐在窗邊，圓木桌上擺放的甜品和咖啡完好無損，她靜靜地凝望着他站立的方向。
她的眼神那麽悲傷，還有着他喜歡又非常心疼的倔強，孤獨脆弱到令他不敢再去看。
那時，路黎才經受過最信賴的父親的親情背叛，為了他選擇繼續留在南濱。然而，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在她的身邊，他比她父親更能好到哪裏。
他也背叛了她。
陳淮越心痛欲裂，站在原地久久邁不動步子。
冬夜刺骨的寒風，讓回憶更加寒冷。
近年來年輕人越來越重視跨年夜的慶祝，雖然最盛大的煙花秀結束了，已經是淩晨時分，但是南都路燈火輝煌，街邊還有相伴逛街的人群，光彩陸離的光線在路黎的臉上飛逝而過。
南濱的冬天好冷，冷到了人的靈魂深處去。
車載廣播傳來音樂電臺正在播放的音樂，楊千嬅的《再見二丁目》。
原來過得很快樂
只我一人未發覺
如能忘掉渴望
歲月長衣裳薄
不假設你或會在旁
我也可以暢游異國放心吃喝
路黎輕輕地合上雙眼，她感覺到自己濕潤的眼睛。
她聽不懂粵語，以前在一個人聽這首歌的時候，只覺得歌手唱的悲戚心酸，今天再聽卻不由悄然地彎起了唇角。
她默默堅定地在心裏想：我是個孤獨又自私的生物，所以我想要很多很多的愛。不過，這一生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我不怕我自私又孤獨。
注：歌詞部分楊千嬅《再見二丁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