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Weather
Weather
黎書行和瞿韻在大學相戀，兩個人性格互補，相戀四年，雙方學業成績出衆，是同學們中頗為令人羨慕的一對。
大學畢業在即，黎書行準備出國，繼續深造建築學知識。瞿韻出身家庭普通，沒有支付出國留學費用的能力，而且醫學專業本科學制需要五年以上，兩人無法一同成形。
黎家的父母也并不贊成兩個人的感情，黎書行畢業前帶瞿韻回家見父母，黎母甚至閉門不見瞿韻。
前途相異，彼此接下來要走的路背道而馳，最後兩個人只能無奈選擇分開。
後來黎書行學成歸來，遇見了當時在南濱芭蕾舞團首席路凝如，兩個人互相鐘情。雙方父母也十分滿意，最後結婚生女。
瞿韻修習完成學業，進入學校附屬醫院的普通外科工作，她一直多年都保持單身狀态，十年以前經人介紹相親結婚，但是生下兒子後兩年又匆匆離婚。
兩個人之間還有共同相識的同學，黎書行在這次回南濱後，通過大學共友得知瞿韻的現況。
重逢是因為黎盈那次急性闌尾炎住院，彼此重新聯系以後，來往也逐漸變多，慢慢地越走越近，時間久了曾經被冷水撲滅的感情再次複燃。
雖然雙方都有了伴侶和孩子，但是感情都已經畫上句號，而且這一次沒有長輩的阻攔，他們真正可以為自己的感情做主。
這算是久別重逢，破鏡重逢了，是人們最喜歡的故事。
路黎靜靜地聽完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如果她不是黎書行和路凝如的女兒，她一定會為他們多年後終得圓滿的故事打動。
可是她是路黎，是黎書行和路凝如兩人的女兒，她接受不了。
母親路凝如在世的時候，他們的家庭可以說是美滿幸福的。母親去世以後，因為父親的工作輾轉多地，路黎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猝不及防地結束，她不得不在一霎之間立馬長大。
學會一個人上下學，學會使用燃氣竈煮飯，學會什麽事情都盡可能獨自解決，不給工作繁忙的父親增加負擔。
路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不是真的像有句話說的那樣，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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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是什麽事情都盡量自己完成，遇到困難都選擇一個人解決，那麽父親如今是不是即使在工作日也會幫她開家長會，也會時常問她有沒有什麽願望，那麽她上次去游樂園不會要追溯到母親去世以前……
懂事的孩子做久了，在大人眼中似乎就不再需要被關心，因為畢竟她們最後總是會理解父母的不易。
可是，路黎這次不想繼續做懂事的孩子了。
她的一顆心已經被失望塞滿，下墜到深不見底的深谷，像一只航船碰上礁石，船底被堅硬的礁石鑿出無法修補的洞窟，海水洶湧鑽入船艙裏面，等待航船的只有沉入幽深海底的命運。
一整晚，路黎都沒有睡着，沒有翻來覆去，只有靜靜地躺着，默默地思考着自己對未來的打算。
不想繼續待在南濱，不想待在父親身邊，但是她好像除了那個家，又無處可去。還有，她舍不得陳淮越，舍不得方可櫻等朋友……
幸好距離高考只剩下不到半年，路黎想下學期開學就選擇住校，半年很快就能過去。
心裏默默做了決定，但是依然無法入眠。
她現在特別想給陳淮越發消息，她特別孤獨，孤獨到感覺自己已經死掉了一半。他沒辦法出現在她面前，就算給她發一條消息也很好。
他是她決定繼續留在南濱的最後理由。
點亮手機屏幕已經是淩晨兩點多。
陳淮越一定已經睡熟，路黎忍住深夜給他發消息的沖動，打算等到明天給他發消息。如果能夠見到他的話，那一定會是這幾日裏最好的事情了。
快要到淩晨五點，窗戶外面的深黑色漸漸褪去。在整個城市天光微亮的時候，路黎終于睡了過去。
上午不到十點，被外面的陽光照醒，路黎疲累地爬起床，打開門看見黎盈在客廳裏走動的身影。她聽見副卧這邊的聲響，循聲望過來，喊路黎過來吃早飯。
吃早飯的時候，黎盈幾次偷偷觀察路黎的神色，語氣盡量輕松，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小黎，我們倆今天晚上去萬貿吃飯怎麽樣，那裏有家南洋菜餐廳，我聽同事說很不錯。”
心事重重亂了一整晚，簡單地睡了四個小時，醒來對精神亦是一種折磨，人看起來也是無精打采的模樣。
路黎原本執筷就有氣無力，動作緩慢又僵硬，聽見黎盈的話手上的動作頓住，連聲音輕輕的，聽起來令人止不住的心疼：“表姑，你和朋友約吧，我今晚想要在你這裏補個覺，明天我要回家了。”
黎盈聽了路黎的話，連忙擔心地說道：“你先別回家了，就在我這裏住。”
路黎搖了搖頭，擡頭無聲地咧嘴笑了一下。
吃完早飯，黎盈堅持拉着她一起看電視，她不想辜負表姑的好心，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
路黎一動不動地坐着看電視，但是電視中的內容她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腦袋感覺特別累。她的思緒一直都在神游，想父母的事情，想黎書行和瞿韻的事情，想過去發生的事情，想未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時間過去了很久，路黎還是什麽都沒有看進去，她低頭拿起身旁的手機，給陳淮越發微信。
焚風：你回南濱了嗎？
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一小時二十分鐘……
陳淮越不知道在忙什麽事情，一直都沒有回複路黎的消息。他最近一直回消息很慢，往往過去了很久才收到他的回複。
陳淮越年後和父母去南安過節度假，這是他家每年的慣例安排。過年家裏事情很多，兩個人只是偶爾發個消息，更多的是在他們幾個人的群裏偶爾搭腔說幾句。宋丞和任宇祺他們過年話也少很多，恐怕過年格外閑的人，只有路黎自己了。
時間好像過得格外慢。
在等陳淮越回複消息的過程中，路黎百無聊賴地點開學校論壇。寒假學校論壇沒有平日那麽熱鬧，很多都是在問作業和下學期活動的帖子。
路黎點回自己的主頁，看見有新的浏覽記錄，點開浏覽列表，其中有很多她不認識的名字也有很多認同的同學。
倪佳妍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月份到寧城看陳淮越分站比賽，賽後學校泛起了一波熱鬧的讨論，談論的主角是倪佳妍。
她在自己的個人主頁發了和陳淮越的賽前和賽後合照，衆人都以為他們之間關系暧昧，盛傳這對青梅竹馬在一起了。倪佳妍之所以在高三還轉學到南中，就是因為陳淮越在南中讀書。
路黎點開倪佳妍的個人主頁，她發動态的頻率很高，即使是在假期也經常更新自己的生活狀态。
看到最近幾天動态，路黎不禁微微怔住。
除夕那天，倪佳妍發了動态，家裏聚會的年夜飯，她坐在餐桌的餐椅懷裏還抱着一只小狗，看一眼就知道是陳淮越的那只叫巧克力的可卡布。
初二那天動态定位在南安市雲栖寺周邊的一家高奢度假酒店，巧克力依然出現在她的照片中，陳淮越在群裏發過定位，他們一家就在這裏度假。
倪佳妍這條動态的配文說：“每年固定出行游，今年長輩決定來雲栖寺過節，山裏景色很美，很适合家庭出游~”
原來這就是陳淮越他們家每年的慣例安排。
路黎感覺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扼住，如同身體墜入深海，求生本能使人想要向上掙紮，然而一番拯救掙紮後并無生機。
正要退出倪佳妍的主頁，發現倪佳妍在剛剛又發了一條動态，定位在南濱洲際酒店，配文說：“到了！回南濱吃午飯。”
黎盈要出門到南都路那邊辦事。路黎想起倪佳妍的那個定位，從沙發站起身，問黎盈能不能順路捎她一程，她想要到南都路步行街逛逛。
黎盈答應說好，她也不希望路黎一直心情憂郁地悶在家裏。
陳淮越一直沒有回複消息，路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南都路步行街。她一向很少到市中心去玩，想要看看那邊的繁華都市風光，或是寄希望遇見什麽人。
黎盈的車子在南都路步行街路邊停下，叮囑路黎逛夠了給她打電話，路黎點頭說好。
南都路地處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高樓矗立直聳入雲，柏油街面寬闊衛生，街邊都是高奢酒店和奢華店面，好像這條街建築物的玻璃都比別處的明亮剔透。
路黎步行走到南濱洲際酒店的對街，沿街有一家可以喝下午茶的連鎖咖啡店。路黎推開門走到店裏，點了一杯摩卡和一塊巴斯克蛋糕，在臨窗的位子坐下。
洲際酒店的車子進進出出，幾乎全是聞名世界的名貴品牌。路黎也是最近知道這些品牌，品牌歷史悠久，才能夠出資贊助方程式賽車的研發和競賽。
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桌上起初滾燙的咖啡，已經涼的十分徹底。
手機接到黎盈打來的電話，問她在哪裏什麽時候回家，她已經辦好事情。路黎擡頭看了眼洲際酒店門口，輕聲說道：“表姑，我在南濱洲際酒店對面的咖啡店，你來接我吧。”
路黎挂了電話，将手機揣進口袋，起身推開準備離開酒店。
推門的那一刻看見對面洲際酒店的大廳門口，酒店門童周到恭敬的領引下，一抹颀長高挺的身影，步态散漫地從裏面走出來。
陳淮越目不斜視地邁步上了門口安靜等待的車子，他身後就是倪佳妍，俏麗的身姿也緊跟着上了同一輛車子。
很多事情無需眼見為實，內心便可給出判斷。可是人有感情牽扯，總是想要求得一絲回寰的可能。
縱使知道這種可能十分渺茫。
路黎的心狠狠揪痛了一下，不是因為她看見聯系不到的陳淮越，而他卻和倪佳妍在一起度假，而是因為她知道她沒有繼續留在南濱的理由了。
她愣在原地，手推着咖啡店的玻璃門，要出不出。
耳邊響起路邊的鳴笛聲，路黎回過神，看見是表姑的車子。
她用力地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腳步淩亂地朝路邊的車子跑去。
心口的疼痛，像朽木摧枯完全裂開，一點點慢慢撕開，胸口的疼痛在身體中逐漸散開，蔓延至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