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SucksBeing…
Sucks Being…
路黎愣在當場有半分鐘,眼神從最初的震驚和錯愕,到漸漸理解客廳中的情景意味着什麽以後的憤怒。
她中午和朋友出去聚會,下午不在家中,他馬上把瞿韻母子兩個人帶到家裏。如果不是因為方可櫻家中臨時來了親戚拜年,她沒有看電影提前返回家中,不知道她還要被欺瞞多久。
想到這裏,路黎身體忍不住輕微顫抖,她将雙手攥成拳頭握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可是,腦海中卻開始幻燈片似的閃過一幀幀的回憶,那些早已暗暗揭示父親新感情的蛛絲馬跡。
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開始交往的,是從黎盈表姑那次生病,還是更早的時候。
路黎很想奪門而出,用盡全部的力氣跑下樓,跑出整棟樓,跑離這條街巷,離這個現在還是她的家越遠越好。
“小黎……”黎書行的神情十分心虛,慌亂無措地站在原地,拿不定該不該開口和女兒解釋。
然而他又能解釋什麽呢?他的解釋注定蒼白無力。
路黎正要轉身離開家,可是腦袋浮現一個想法:就算這裏以後會是別人的家,但是當下,此時,現在,這裏還是她的家。該走的人不是她,是他們,還有他。
“路黎回來了,那我們……先回去了。”沙發那邊的瞿韻讷讷說道,說着上前拉起地毯上還在打游戲的兒子,那個男孩在她的拉拽下不情願地站起來。
路黎在門口玄關迅速換了鞋子,連外套都沒有脫,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眼睛餘光卻像是故意在找“客人”的錯處,她看向瞿韻兒子腳上的鞋子。
他甚至都沒有換拖鞋,直接穿着自己的鞋子走在她家的地板上,而被他穿着鞋子任易踩踏的地板,她今天早上起床後,仔細辛苦拖過兩遍。
心中被更為巨大的憤怒籠罩。
房間門關上的聲音,比平常的力度大了兩倍。客人能不能聽出她的不悅,她不知道,但是黎書行一定能夠聽出來。
冬日下午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床上,溫暖美好的景象。路黎只感覺這陽光刺眼。她麻木地呆坐在床邊的一角,如果讓陳淮越看見她的坐姿,一定會當面笑她像個呆呆的毛絨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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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臃腫的羽絨服包裹着身體,可她只覺得冷,特別冷,整副身軀如墜寒窟。
房門外傳出細小的聲響,随後是家門關阖的聲音,應該是瞿韻母子兩人離開。
路黎不想聽見外面一絲一毫的聲響,她起身拿過書桌上的手機戴在耳朵上面,播放歌曲,音量調至最大。
手機界面發出提示:“繼續提高音量會導致音量過大,可能會損傷聽力”,路黎點了“×”将提示關閉,繼續按音量鍵調至最大聲。
重金屬搖滾的喧噪聲,從聽筒驟然傳來,像有人拿鋒利的刀片刺向她的耳朵。
耳朵被音樂聲震得生疼,眼淚不受控制地自眼眶中湧出。她坐在床角,任由眼淚斷珠似地掉落。
不是因為被音樂吵痛耳朵哭泣,仿佛只是為自己的極度悲傷找一個掉眼淚的借口。
卧室的房門被從外面敲響,黎書行在門外面喊路黎的名字,他竟然沒有送瞿韻母子離開。
黎書行敲了一會,見女兒沒有開門的想法,只好作罷。
路黎坐在床邊,默默流着眼淚發呆,窗外是冬日的晴空,凝結的深藍天色被寒風一下下吹散漂白,淡化後的白色天空摻雜極淺的幾絲藍意,看起來高遠冰冷。
在房間沉默地坐了半天,直到表姑黎盈給她發消息。
表姑:小黎,你還好嗎?
表姑:你爸爸他不是有意瞞着你的,是他擔心突然告訴你,你一時接受不了,影響你高考複習。
黎盈是被黎書行請來的說客,看來她應該早就知道黎書行與瞿韻兩個人的關系。
身為女兒,她是唯一糊塗的笨蛋。
路黎沒有和表姑多說今天撞見的事情,既然是被黎書行找來的說客,自然如何都是站在他那一邊。
焚風:表姑,能幫我截圖瞿醫生的朋友圈嗎?
黎盈:?
黎盈:瞿韻這個人其實……
焚風: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她。
路黎的手指停頓了片刻,神情冷靜,飛快地繼續打字:畢竟她以後會和我爸爸一起生活。
黎盈信了路黎的話,幫她截了瞿韻最近的朋友圈。
瞿韻的朋友圈大多是醫院科室公衆號文章轉發,間或幾條日常生活記錄,多是與她剛讀小學的兒子相關的內容。
其中的兩條朋友圈,吸引了路黎的注意,一條是寒假前期末考試結束後的學校開家長會,另一條是年前到歡樂谷一日游。
那條期末考試開家長會,瞿韻發了一張兒子站在教室門口的照片,配了一句文字寫道:今天兩臺手術,不過這次沒有錯過家長會,謝謝前方記者的照片。
雖然瞿韻沒有寫明究竟是誰去參加家長會,可是路黎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黎書行就是幫瞿韻兒子參加家長會的那個人。
歡樂谷那條朋友沒有文案看不出什麽,只是說終于滿足兒子的期望。路黎退出聊天記錄中圖片的那一刻,忽然想起那日在便利店門口,看見黎書行從出租車下來的場景。
路黎目光落在朋友圈發表日期上面,年前臘月二十八當天。
她的心瞬間墜入谷底,失重的疼痛感令她感到連呼吸都困難。
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選擇當面向黎書行求證。
臨近傍晚,天色驀地變暗,仿佛知道這家中的氛圍,灰暗的色彩分外壓抑。
路黎推開房門發出聲響,一直坐在客廳沙發的黎書行,迅速地投來目光。父親坐立不安的模樣,在她的眼中十分可笑,還有幾分虛僞的成分。
路黎走到客廳中間,站在沙發的對面,纖瘦的身體站得筆直,比體态無關。她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內心越是痛到無法呼吸,越是要站得堅強筆直。
黎書行搶先開了口,語氣急切:“小黎,我和瞿阿姨她……”
路黎面色平靜地截住他的話,聲音冷淡地說道:“你和她什麽關系,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黎書行神情不解地看着路黎,聽見她繼續說:“爸爸,我只想問幾個問題。”
沒有等到黎書行的回答,路黎直接問道:“瞿韻兒子的期末家長會是你去開的吧。”
她的語氣并非問句,而是确定的語氣,她只是想要親耳聽見當事人自己承認,這樣不算是她這個做女兒的平白冤枉了他。
黎書行聽見女兒的問話,整個人明顯陡然愣住。屋裏的時間凝封不向前走,身處其中的兩個人都感到難以呼吸。
“……是。”黎書行沉默良久才回答。
凝住不動築成冰淩的時間被打碎,鋒利尖銳地刺痛着人的心。
路黎輕笑出聲,聲音清淩淩的,挾着失望至極的冰涼。
親生女兒早早告訴他要開家長會,身為父親卻能夠毫不放在心上,以推不掉工作作為借口,選擇錯過家長會。
可是,也是這樣的一位父親,卻可以義無反顧地去參加別人小孩的家長會,即便那天是工作日。
黎書行看着眼前的女兒,感覺自己好像與她距離越來越遙遠,他急于開口解釋:“小黎,這件事情是這樣的,你瞿韻阿姨她有手術走不開,小航他們學校……”
“年前臘月二十八那天,你們去了歡樂谷。”路黎看着黎書行,一字一句地說道,是說給自己的父親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路黎想起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去游樂園玩耍的情景,太過于久遠了,遠的好似是上輩子的事情,與她無關的事情。
黎書行察覺出女兒眼中的冷漠和失望,不由一時語塞,不能為自己辯解,也根本無從辯解。
路黎點了點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想掉眼淚,稍微仰起頭,想要讓眼淚流回心裏。
“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拔腿跑出了家裏,一口氣跑下樓,跑出巷子,走到街邊打車離開。去到哪裏無所謂,她心裏也沒有目的地,反正離那個所謂的家越遠越好。
這個世界仿佛沒有能夠收留她的避難所,她無處可去,出租車只能暫時載着她在人間彷徨徘徊,非常短暫的,讓她肆無忌憚地大哭一場。
即使她給出租車司機再多的錢,她也不可能一直在這個城市裏面,像個孤魂般倉皇無依地游蕩,最後只好麻煩司機将她送到黎盈家。
黎盈開門見是眼圈通紅,明顯來找她之前大哭過的路黎,連忙讓她快點進來,關門看她換鞋,發現她腳上竟然還穿着家裏的拖鞋,心裏猜出個大概。
她心疼地看着侄女說:“小黎,不用換了,我們直接到沙發坐着說話。”
路黎在黎盈的陪伴下,在她家客廳的沙發坐下。黎盈到廚房給她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裏。
路黎接過機械地仰頭喝了一小口,陷入相對漫長的沉默後,黎盈先試探地問道:“和你爸爸鬧的不開心?”
路黎握着手裏的玻璃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面,正要問出剛才在出租車想到的問題,黎盈的手機鈴聲響了。
黎盈接通後,看了路黎一眼,對電話講道:“嗯,是的,小黎在我這兒。這兩天讓她住在我這裏吧,你不用擔心……”
挂了電話,還沒有等路黎開口問,黎盈就主動告訴她:“你爸爸擔心你的安全,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來找我……”
路黎卻只是眸光直直地看着她,口吻鎮靜到冷疏,問道:“表姑,我爸爸和瞿韻是不是大學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