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Daylight
Daylight
燕歌退出了暑假建的小群。
路黎起初沒有立馬發現,之後有天閑下來删除微信的聊天記錄,點進去看見人數少了一位,這才發現燕歌已經不在群裏。
回想起最近宋丞悶悶不樂的狀态,還有任宇祺說宋丞這周飛嘉北找燕歌,隐約感覺他們之間可能是吵架了。
周六晚上去學校附近常去的那家小店吃蟹黃撈面,吃完還沒有走到她家附近街巷,陳淮越就接到任宇祺的電話,說是找不到宋丞人了。
陳淮越臉色也凝重起來,問電話那端:“學校找了嗎?”
路黎聽不見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只見陳淮越說他這就過去一起找人。
陳淮越挂了電話,對路黎說:“宋丞人不見了。”
路黎凝神思考道:“你們确定他回南濱了嗎?”
陳淮越:“他昨晚回來見過。”
原本也快要到路黎家附近的街巷,路黎就讓陳淮越趕緊去找人,他猶豫了一瞬說好。
下個周陳淮越又有分站比賽,這兩天趁休息飛回來南濱。
陳淮越招手攬了輛出租車,臨上車前和路黎說:“你到家以後,發個消息給我。”
方可櫻平時周六會給她發很多消息,但是今天不見她的消息。
晚上上床準備睡覺前,給陳淮越發了消息問他,有沒有找到宋丞人。陳淮越說人已經找到了,他現在也快要到家了。
路黎沒有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周一上學看見宋丞的座位空空如也。下午自習課方可櫻逃課,路黎在天臺上找到她,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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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丞是方可櫻找到的。
一個人在他們常見的那家KTV,一看就是哭過的。
方可櫻眺望着遠方的高樓建築,長長嘆了一口氣,路黎第一次見她這麽憂愁頹喪的模樣。在她眼中,方可櫻一直都是散發着熱烈光芒的太陽。
“路黎,我從來沒有主動和任何人說過這個秘密,陳淮越知道是他眼睛毒自己看出來的,但是我今天實在想要和你傾訴……”
她說這句話的語氣,猶如是塵埃落定後的深厚哀愁,聲音中還夾雜着悲哀過後遺留下的悲涼,這實在與她給人的感覺不符。
路黎已經大概猜到方可櫻要和自己講什麽話,她的眼眸中含着對好友的心疼,安靜地聽她傾訴。
方可櫻側眸看見路黎的神情,頓時醒悟略驚訝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宋丞。”
路黎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沉默應着方可櫻,算是肯定她的話。
方可櫻不由苦笑了一聲,語氣嘆息:“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挺有心機的,即便他已經有了女朋友,還處心積慮地待在宋丞身邊,我有時也覺得自己是個壞人……”
路黎沒有沒有這麽想過,其實一開始猜到方可櫻喜歡宋丞的時候,她更多的是驚訝和不解。不知道她為什麽喜歡宋丞,卻堅持着一直去追邬樹。
方可櫻從高一開始就喜歡宋丞,為了靠近他,努力和他身邊的好友任宇祺打成一片。後來終于如願以償,因為和任宇祺走得近,她和宋丞也漸漸熟悉起來。
只是宋丞從來都只是把她當成朋友。
方可櫻覺得宋丞不喜歡自己也沒有關系,如果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她心裏也是快樂的。
暗戀一個人,很多時候不是一定期盼和他有未來。更多的從喜歡他的這件事情上,得到在生命中前行的力量。每天能夠見到他,枯燥困乏的日子也不再那麽難熬。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一件殘忍又遺憾的事情,但并非不能接受。
宋丞喜歡高一級的燕歌,學校論壇發帖表白,下課放學遞情書,在學校給燕歌準備各種小驚喜。
在方可櫻的印象裏,宋丞是個粗心嘴毒的直男,根本不懂如果逗女孩開心。旁觀宋丞追心愛女孩的整個過程,她才意識到原來她喜歡的男孩是這樣追女孩子的,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沒有粗心嘴毒的直男,只有發自內心的喜不喜歡,用不用心。
她是羨慕的。可是她在情感上也還是自私的,在宋丞和燕歌在一起以後,內心被巨大的失落籠罩。
起初需要慢慢消化,宋丞的快樂和不悅都是另一個女孩。時間長了,人們會對曾經無法接受的事情習以為常。
等到方可櫻對這件事感到麻木之後,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宋丞和她之間被無形割裂,他的情緒也成為另一個女孩私有物品。
她連多看他一眼,就覺得自己是在觊觎他人的所有物,她羞愧,她傷心,她羨慕,她也嫉妒。
就在這時邬樹突然出現了。
方可櫻自己都很難講清楚,心裏依然喜歡宋丞,但是糾纏邬樹是出于一種怎樣的心理。
最初萌生出來的念頭,居然會是“報複”宋丞。宋丞每天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展示因為燕歌而快樂的心情。她也要在宋丞面前,無所顧忌地顯露因為邬樹而歡快的情緒。
她像是一只被關在黑暗的牢籠中,囚禁壓抑太久的困獸,被放出籠子後,已經喪失掉繼續茍活的信念,一路向前狂奔只為撞上南牆。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特別有心機,我……我也不是想給自己做的事情找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就是鑽到那個牛角尖裏,怎麽都出不來……”
方可櫻說到這裏,聲音已經哽咽不能自語,臉頰上布滿淚痕,她擡手動作粗魯地抹掉眼淚,像是對自己充滿厭惡。
路黎走近方可櫻的身旁,微微偏頭望着她,聲線低柔說道:“你有做過什麽事情,破壞宋丞和燕歌的感情嗎?”
說着将校服口袋裏的手帕紙拿出來,撕開包裝貼取出一片,伸手遞給方可櫻。
方可櫻無暇接紙巾,連忙搖頭說道:“我沒有……宋丞和燕歌在一起以後,我幾乎不和他玩了。大家在一起玩我也是和任宇祺打鬧。……我們去冬港秋游那次,我坐宋丞的沙灘車也是因為任宇祺不會,放風筝打網球爬燈塔,我都是和你還有任宇祺走在一起。”
她心裏雖然依然喜歡宋丞,但是因為他是別人的男朋友,甚至刻意避嫌和疏遠他。
路黎眼神篤定,重新将紙巾遞給方可櫻,柔聲說道:“你既沒有破壞他們的感情,怎麽能說是‘心機’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晦暗或皎潔,多是沒有定數。沒有淬成一把刀,刺痛別人的軟肋,不能定義是“壞人”,也算不上“壞”。
方可櫻得到好友的肯定,才安心地接過紙巾擦眼淚。
任宇祺和陳淮越過來接他的時候,方可櫻也站在一邊,手裏幫他拿衣服。
宋丞整個人醉的癱倒在沙發上,自暴自棄地嘟囔着說,燕歌舍友的男友都是同校生,他們可以每天都陪在她身邊,一起上課、吃飯、泡圖書館,周末出去約會看電影,然後在宿舍樓下若無旁人的膩歪。
兩個人本來說好了,國慶假期一起去呼市草原徒步,但是宋丞媽媽給他安排了短期集訓班,他執意不去上課,她媽把他身份證扣了,最後計劃泡湯沒能去成。
矛盾就是這麽一點點加深的,從那以後,兩個人打視頻更多的時候就是在冷戰吵架。
燕歌和宋丞兩個人都沒有錯,只是彼此面對的處境不同,産生矛盾分歧在所難免。
宋丞借着酒醉甚至說出內心的想法,他說:“……在回來的飛機上,我就想,要不這學我不上了,我去嘉北在她們學校旁邊租個房子,陪她上課下課吃飯泡圖書館,我媽再狠心也不至于餓死不管我……”
方可櫻唇邊泛起深深的苦笑,眼睛中還有迷茫的神色,她語氣唏噓猶疑道:“我在聽見宋丞說這些話的時候,忽然感覺……感覺他身上的光消失了……”
無法講清楚,她眼中宋丞身上的光消失了,是因為他視前途如兒戲的态度,令漸收玩心想要考學的她感到失望,還是因為他對燕歌的感情太深,讓她那顆心如殘焰覆水化為死灰。
再或者是他不珍惜前途的這一番話,讓她驀地想起最近她時常接觸的另一個男生——邬樹。
邬樹家庭條件一般,父母都是做小攤販生意,奶奶常年生病,他小學被體育老師慧眼識珠,推薦到區體校打網球,日複一日刻苦訓練,掌心和指腹處被球拍磨出老繭。
他從小就想學吉他,但是為了學業和家庭,選擇到體校打網球。自己出去打比賽掙了錢,不舍得花攢起來給奶奶治病。這兩年家庭條件好了很多,才舍得買一把二手吉他,跟着網上免費視頻練習,吉他卻彈的十分出衆,同時這些年學習成績也沒有落下。
“我……站在原地,腦子裏全都是邬樹。”方可櫻如實繼續說道,“我本來正在校門口送邬樹,因為他要離開南中,他第一次答應和我一起去吃撈面,但是我因為……接到任宇祺的電話,擔心宋丞出事,猶豫着要如何選擇。最後是邬樹說找宋丞要緊,讓我先去幫忙找人……”
晚上擔心女生一個人去KTV可能不安全,邬樹打車陪她去的,找到宋丞以後他離開。
路黎輕緩地擁住方可櫻,試探地輕聲問道:“你這麽愧疚、痛苦,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其實在很久之前,不知不覺間已經喜歡上……邬樹了嗎?”
方可櫻流着淚,抽噎着應道:“……嗯。”
在她“報複”宋丞的過程中,她沒有傷害燕歌,也沒有傷害到宋丞,但是她卻傷害到了邬樹。
邬樹人那麽好,後來在網球隊朝夕相處,也是真心把她當成隊伍的一部分。可是她卻因為喜歡宋丞但得不到,別有用心地“利用”他。
在她終于到自己喜歡邬樹的那一刻,其實是這場心動的結束。
以方可櫻的性格,她再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重新真誠坦率地追求邬樹。她與邬樹的故事,只能在這裏就畫上句號,成為青春中抹不去的遺憾。
她心裏深知這一點,所以傷心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