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景時(2)
景時(2)
在紀蘭漪看來,自己琴棋書畫四樣,學得最差的就是畫,不然當初畫完《南山雪霁蒼松圖》以後也不會想出用刺繡來給紀老太太準備壽禮。
作畫更注重技巧以外的東西,那些多是虛無缥缈而難以捉摸的,比如說靈性。
痊愈後的大半年裏,憑借着驚人的學習能力,紀蘭漪在琴棋書乃至女紅方面都很有精進,唯獨作畫方面,用陸玲珑的話來說就是“徒有其形”。
紀蘭漪深知,形神具備的畫藝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紀舒窈姊妹有天賦,那也是打小練到如今的,所以她既沒有輕言放棄,也很有自知之明。
但眼下這自知之明的話落在了紀舒窈姊妹的耳朵裏意思就變了。
紀舒窕抿抿唇還未開口,紀舒窈便已耐不住性子,哼聲道:“你又想來糊弄我們?哼,我告訴你紀蘭漪,別妄想了。”
紀舒窈這會子已然認定,紀蘭漪從前的癡傻模樣都是故意裝出來蒙騙人的。
紀蘭漪品出她話裏的意思,覺得有些好笑,可身在這通往後花園的道徑上卻不欲跟她争辯糾纏下去,“大姐姐何苦揪着這個不放呢?”
紀舒窈盯着面前神色淡淡的小姑娘,想到方才松鶴堂內衆人吹捧她的場景,不由攥緊了手裏的繡帕。
那些稱贊與光彩本來應該是她和紀舒窕的才對的,為什麽……
紀蘭漪見她不說話,倒想起之前柳夫人提到的那幅“百壽圖”來。水眸中流光婉轉,眼角慢慢地浸了一層笑意,忽地開口道:“聽說姐姐給祖母的畫中也有青山蒼松,而且……”
“就算是有又如何?難道你繡得我們還畫不得了麽?”紀舒窈搶白,語氣裏有着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心虛。
紀蘭漪彎了彎眉眼,“這是自然了。”卻沒有再提前話。
今日之前,她從未想過,才高氣傲如紀舒窈姊妹竟然也會做出剽竊之舉。那青山蒼松的“百壽圖”跟自己的《南山雪霁蒼松圖》相似之處不止一二,不是她妄言,普天之下能想到以南山蒼松來百壽的人可有千千萬,但能想到将“百壽圖”與此融二為一的人當無幾人。
她看過紀舒窈姊妹從前的畫,皆是以技藝勝人,換言之,那就是陸玲珑口中真正的“徒有其形”,缺少意境。陸玲珑曾評過她三人的畫作,言道,二姝之畫卓絕,非紀三姑娘可比,但後者巧思卻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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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或許勉強想到融“百壽”于山水中,但紀舒窈姊妹的心思只怕轉不到這上面。
紀蘭漪心下明白,若今日自己呈上去的是手繪的《南山雪霁蒼松圖》,拙劣的畫藝與紀舒窈和紀舒窕的一比,只怕得得個東施效颦的名聲來。
不過,今日是紀老太太大壽的好日子,紀蘭漪無意将此事鬧大,更何況她也從未将這些虛名放在心上。
然而紀舒窈卻看不出紀蘭漪的退讓,看着她淡然的眉眼只覺得自己遭到了輕視,一心憋着氣,想要發作,卻被紀舒窕及時地拉住了衣袖。
這一會兒她才注意到,青石板路小徑的另一邊正有幾個年輕的公子朝這邊走來。
那些人衣飾富麗,一看便是身份顯貴。
紀舒窈忙收斂了些,露出一貫在外示人的溫婉模樣,就着紀舒窕拉扯的力道往後退了半步。
那迎面而來的幾人不是旁人,恰是近日朝中被熱議的儲君人選——臨王薛培,六皇子薛深和八皇子薛勤,還有引道而來的紀天翊。
前頭宴飲熱鬧,偏生六皇子薛深提及紀府花園,說什麽早聞相府花園有着江南園林之勝,他想趁着這機會游玩一二,紀年堯不好阻攔,只讓紀天翊領着過來。
而臨王和八皇子則是一道跟過來的。
紀天翊早知各府的內眷在松鶴堂,而衆府千金則在後花園內賞玩,于是引路時只把三人往外花園帶。可當他看到不遠處的三個小姑娘以後,只覺得頭疼不已,當即便要領着臨王等人從另一條道走開。
迎面有女眷走來,且瞧着形容還是紀府未曾出閣的姑娘,臨王和八皇子從善如流地就要改道,然而走在他兩中間的六皇子薛深卻鳳眼一眯,嘴角挑着興味的笑意道:“本皇子瞧着那邊的景色更好。”
說着,擡步就朝着三姊妹的方向走去。
紀天翊臉色一變,想動手攔下,卻在臨王的示意下攥手忍下。
六皇子薛深,是如今備受聖上寵愛的姚貴妃之子,因此也是今上最疼愛的兒子。薛深其人,慣會鑽營,在朝中籠絡了不少大臣,亦是儲君之選。真論起薛深的處事,等閑挑不出錯,唯一一點便是此人極好顏色,六皇子府內更是百花齊放。
薛深輕飄飄地攔住紀蘭漪等人的去路,端出一番風度,款款地問了好後,便拿眼不甚持重地去瞄三人。
紀蘭漪與紀舒窕皆垂首避開,唯有紀舒窈大大方方地上前,屈膝行了一禮。
幾年前的花燈集會,今上與民同樂,攜諸皇子至檀溪湖時,她曾遠遠地見過,故而這會兒已經認出了人。
紀舒窈見了禮,紀蘭漪和紀舒窕只好跟着問安。
薛深的目光從三人身上劃過,最後落于一身杏色的紀蘭漪身上,眼睛頓時一亮,脫口而出道:“這位想必就是紀三姑娘了?”
說話間,他不由就想上前。
只是腿還沒邁出去,便教臨王輕輕地按住了肩:“六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見而不避已是不妥,眼下還欲得寸進尺,卻把規矩都丢精光了。
薛深動作一頓,卻挑唇一笑:“本皇子也是一時情難自禁罷了。”
此言一出,紀天翊的臉色立時就難看起來:“殿下還請慎言。”
他眄了一眼垂首而立的三個小姑娘,沉聲訓道:“平日裏你們就是學的這等規矩?都給我回去把‘慎行謹言’抄一百遍,壽宴散了拿給我。”
紀天翊在府中一向溫和待人,見誰都笑眯眯的,這會兒當衆黑了臉,不僅紀舒窈姊妹被懾住了,連紀蘭漪也忍不住抖了抖小身子。
別說,大哥生氣的樣子的确挺能唬人的。
六皇子薛深一向憐香惜玉,見此,忙笑道:“武敬侯未免有些太小題大做了罷。”
一直未說話的八皇子也忍不住勸了一句。
可紀天翊油鹽不進,“無規矩不成方圓,傳到父親耳中,就不是抄字能逃了去的。”
在場的幾個皇子,除了年長的臨王外都曾被紀年堯教導過一段日子。在他們看來,紀年堯為人迂腐古板,甚是看重規矩,的确如紀天翊所說的一般。
故而六皇子縱有憐香惜玉之心,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佳人倩影離去。
等到姊妹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園的轉角處,六皇子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紀天翊道:“從前只聽過相府姑娘的名聲,今兒見了,果真是名不虛傳。”過去他以為紀府的雙生花已是極美,見了紀蘭漪卻覺得那二人都素淡了些,一時心裏有些意動。
紀天翊卻道:“小孩子家家的當不住殿下的誇贊。”說着,順手指向不遠處,道,“那廂有一假山甚妙,王爺和兩位殿下可移步一觀。”
他無意搭話,教六皇子有些氣悶,但到底不好得罪人,只甩了袖子邁步過去。八皇子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自然也跟了過去,只有臨王在路過紀天翊身旁時,壓低了聲音道:“他不敢動府上的姑娘的。”
不是不動,而是不敢動。
紀年堯和紀天翊都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況又是未曾站派的,凡想争一争那個位子的,莫不想拉攏一二。
姻親是最好最便捷的法子,但也得循規蹈矩得來。
六皇子薛深府中不僅有了正妃,連側妃的位置都滿了,難道還敢妄想堂堂相府的嫡女千金去做妾不成?
臨王近來忙得很,一時竟不知紀蘭漪早早便已經跟傅景時有了婚約。
紀天翊此時也不提這個,只稍稍颔首。
因着方才路遇的一茬,本就興致缺缺的紀蘭漪索性辭了紀舒窈姊妹回了溯雪苑。
紅蕖知道那位六皇子的名聲,故而這會兒有些擔憂地對紀蘭漪道:“好端端的怎麽偏偏就遇上了六皇子呢,那位可不是什麽……好人。”最後兩個字她不由壓低了聲音。
她看着自家姑娘姣好的面容,心裏愈發擔心起來。
若真教那六皇子看上了,少不得要惹出許多麻煩來。
不比紅蕖憂慮重重,一旁的青荇卻渾不在意:“咱們姑娘是什麽人都能肖想的麽,六皇子也不敢觸咱們老爺和大少爺的黴頭啊。”
紀蘭漪聞言輕輕一笑。
“青荇可難得聰明了一回。”
紅蕖還是不放心:“可是姑娘,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吶。”
事關自家主子,紅蕖一向謹而慎之。
紀蘭漪走至書案後,随手鋪開一張宣紙,提筆慢慢地描摹,間隙裏開口道:“紅蕖,六皇子府如今是什麽情況?”
紅蕖被問得一愣,怔怔地答道:“一年前的大選,六皇子并八皇子都已迎娶正妃,後來上元節的時候,六皇子又看中了常侍郎和左尚書的女兒,求了皇後懿旨,在半月前以側妃之禮将二人同時納進了府。”至于其他的通發丫頭更是不計其數。
“這便是了。”紀蘭漪筆下轉了個彎,盯着那片柳葉,她不太滿意地蹙了蹙眉,“不提六皇子有無此意,單是聖上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紀年堯當初可是有從龍之功的,紀天翊亦是鎮南軍的軍心,沒人敢輕易把主意打到相府頭上來。
紅蕖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長長地出了口氣,“可吓壞了我。”
紀蘭漪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作畫的動作一頓,連眉頭都輕輕地皺了下。
“姑娘?”
紀蘭漪擱下筆,看向紅蕖,淡聲道:“我們到後花園去。”
青荇疑惑道:“姑娘不是剛回來?”
紀蘭漪邊往外走邊道:“我心裏莫名有個預感,總要親眼去瞧了才能安心。”
傅·大豬蹄子·景時:聽說有人想打我家丫頭的主意?待我去吓退他!
紀年堯&紀天翊:用不着你!……等等,說清楚哪個就是你家丫頭了?
日常掉線大豬蹄子,甚至連風頭都沒有機會出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