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喜服
第84章 84 喜服
在喬安說完, 長淵他們也才回想起來,和喜服交手的時候,它一聲都沒吭過。
妖物把人類當成主人, 成為主人的附庸,一生只聽從主人的吩咐,執行主人的命令,甚至失去自己的意識。這種完全不平等的契約,只有極少數妖物是自願的,大多數都是被強迫的, 而這種事情都發生在捉妖師強盛的時代。
随着社會的發展, 捉妖師式微,妖物管理局的成立, 已經好多年沒出現過這種事情了。
現在乍然聽到這件喜服有主人,長淵、錢海青, 小美猛地反應過來,随後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店老板的身上。
店老板卻是迷茫地看着他們。
實在不太像。
小美一直在資料室工作,看過的書多,她道:“我記得這種主仆契約可以解, 但只有一些古老的門派才知道。”
然後大家又都看向了喬安。
喬安确實知道,不過以她現在的狀态, 還是有點兒廢力氣,而且她出手的話,那個主人不死也得重傷了。
這不是便宜他了?
正想着, 耳朵上有點癢, 喬安擡手一摸, 一片紫色的花瓣落在她指尖, 那花瓣只溫柔地在她手上停留一瞬, 随後無風飛起來,迎風而漲,只短短幾秒間,就變成了蒲扇那麽大,但就算變大了,花瓣細膩的紋理也都在,它如一只翩跹飛舞的紫色蝴蝶,越過衆人,輕輕停留在老板的臉上。
之前還溫和含笑的老板面容倏地猙獰,慘叫着倒飛出去,身子撞到一排衣架,又跌落回地面上,口鼻淌血。
模樣看起來挺恐怖的,但喬安發現他沒受重傷,只是他身上和喜服的契約卻被花瓣截斷了,那片花瓣也随之消散了。
契約消失的一瞬,被頸環束縛住的喜服猛地掙紮起來,傳來嘶啞不辨男女的聲音,尖利兇惡:“放開我!”
衆人還未從剛才的一擊中回神。看喜服這樣,誰也沒動作,還是喬安往這邊走了幾步,解開了頸環。喜服立刻如出了籠子的老虎一般,直接朝老板撲過去。
老板剛從地上爬起來,眼前一片紅色,瞬間,整個人就被喜服裹成了蠶蛹,喜服不斷收緊,衆人能聽到令人牙酸的骨頭摩擦聲,再過一會兒,老板不被悶死,也被裹成一團肉泥。
同為妖類,長淵他們都同情喜服的遭遇,但是做過分了就不行了,而且處理案子期間,全程錄像,雖然這人是兇手,死有餘辜,但就這麽死了,他們也是要擔責的。
長淵、錢海青包括小美在內,都去拉扯喜服,李警官他們也上前幫忙。
喜服卻沒有松開的意思,但老板卻得到了暫時喘息的機會。
喬安沒伸手,只是淡淡道:“你想身上沾着他的血?”
喜服一抖,随後倏地松開了老板。像是一個人似的坐在地上,裙裾散開,幹嚎起來:“艹艹艹艹……我不幹淨了,我再也不幹淨了,都他媽是他害得……”
衆人:“…………”
李警官板着臉說道:“你怎麽能出口成髒呢,雖然說你是妖,但也得講文明吧,最近我們高封市剛獲得文明城市的稱號,你這個樣子,影響多不好!”
不過這頓教育顯然沒起作用,喜服繼續罵罵咧咧地站起來,裙擺輕晃已經飄到了老板的近前。
老板癱在地上,全身的骨頭都在痛,根本沒辦法逃離,只驚恐地瞪着喜服。
喜服的袖子揮動,啪啪地又給了老板兩巴掌。
收袖子後,老板的臉肉眼可見地腫起來,喜服邊罵邊嚎,又飄到李警官的面前。
有警員見它滿身的血氣,下意識地摸上了腰間的槍,但喜服只是抽噎着,擡袖指着地上的老板:“我要報案,他是殺人犯,還是盜墓賊!”
老板臉疼得已經成了痛苦面具,聽到喜服的話,急得張嘴,卻噴出一口血來,只得含糊不清地道:“不嘶……”
李警官冷冷看了老板一眼,仿佛在看什麽垃圾,轉頭又問喜服:“他盜了什麽墓?”顯然是信了喜服的話。
喜服傷心道:“是我主人的墓。”
……
老板名叫周凱文,裁縫的手藝是祖傳的,畢業後繼承了家裏的店,之前教過一個女朋友,兩家都要商量結婚的事情了,但是女方忽然提出了分手,表示她和周凱文三觀不合适。
周凱文當時只是傷心,和女友最近确實因為彩禮、新房的事情吵得有點兇。
但他對女朋友有感情,而且已經是這個年紀了,不想再重新開啓一段戀情,于是又去找她,當然還是被拒絕了,而且對方的話說得特別難聽。
周凱文還是要臉的,也斷絕了和對方的聯系。哪知道沒多久,從一個朋友口中得知他前女友交了新男友,而且兩人決定結婚,請柬都發出來了!
距離他們分手還不到三個月!
周凱文臉疼,舌頭也疼,但目光依舊陰鸷,冷聲說道:“她早就想甩了我!”得知真相的憤怒和屈辱依舊在,日日啃食着他,讓他壓過了生理上的痛:“她嫌棄我家彩禮給的少,嫌棄我們新房小,嫌棄要和我一起還房貸,她就是個嫌貧愛富的虛榮女人,在和我分手後轉頭抱上了有錢人的大腿,肯定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劈腿了!這種人,這種人……”
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但大約是之前喜服下手不輕,被他這外力一刺激,一顆牙壯烈犧牲。
他頭發亂了,眼鏡碎了,臉腫得像是豬頭,現在手心裏捧着一顆帶血的牙,滿身狼狽,但沒有人同情他。
錢海青更是滿臉不贊同:“我們鳥妖找個雌性還得把窩弄個漂漂亮亮的,人家和你過日子要孕育崽子,和你提點要求不是應該的嗎?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只去怪別人,我鄙視你!”
“說得好!”小美把手重重地搭在錢海青的肩膀上。
錢海青微微翹起了嘴角。
喜服朝周凱文吐口水,但它是沒有口水的,所以大家只能看到它在那“呸呸呸……”。
喜服叉腰罵道:“你就是個猥瑣小人,你女朋友夠不到,才朝別人下手!還髒了我的身……”
它又嗚嗚嗚地哭起來,哭着時袖子也不閑着,又朝周凱文扇過去,由于速度太熟練、太快,誰都沒反應過來,只看到周凱文吐出一口血,翻着白眼昏過去了。
李警官連忙上前,好在喜服下手有分寸,沒把人抽死。
接下來喜服把自己怎麽落到周凱文手裏的事說了一遍。
喜服确實是喜服,但是距離現在有五六百年了,它的主人是一位官家小姐,但這位小姐自小身體就不好,最終還是沒熬過出嫁。在當時,未婚女子亡故不能入祖墳,好在和她定親的人和她是親梅竹馬,自小相識,他很傷心,央求父母把小姐擡入自家的祖墳,以他妻子的身份下葬。
小姐身上穿着喜服,葬入男方的墓地。小姐身上做了防腐的處理,喜服一直陪着她在不見天日的棺椁中呆了幾百年,懵懵懂懂,它還差最後一點生靈化妖。也許再給它幾十上百年的時光,它就能徹底成為妖物了。
但是某天,小姐的墓地被一夥人闖入,他們開棺搶奪陪葬品,小姐的身體見風迅速腐敗,喜服由于要成為妖,依舊穿在小姐身上,大紅色在腐敗的屍身上鮮豔奪目,這些盜墓賊毫不猶豫地扒走了這件嫁衣。
其中一個盜墓賊和周凱文是好哥們,知道周凱文家裏開了店,就喜歡這種衣服,這還是個古董,正好拿給他。
盜墓賊的想法是讓周凱文做個盜版,自己再拿着正版找個好買家。但他去的時候正趕上周凱文得知前女友結婚,喝酒買醉,兩人湊在一起喝得迷迷糊糊,盜墓賊拿出了衣服,周凱文見到了就喜歡,立刻就要照着做一件,但酒喝得太多,手指不靈活,用剪刀裁布料的時候把自己的手劃出了一個口子,他手上的血蹭到了喜服上,他的不甘、怨恨讓喜服徹底化為妖物,但也陰差陽錯地和周凱文結為了契約,成為了周凱文手上的殺人工具。
那天成妖,喜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最幸福也是最悲傷的時刻,它嗚嗚哭泣:“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遇到這個大SB……”
衆人:“……”
衆人只能學會屏蔽特殊詞,聽喜服繼續講述自己的悲慘史。
周凱文當時喝醉了什麽都不知道,清醒了卻因為契約的關系感覺到了喜服的存在,他開始時吓得不輕,但很快發現了這個異物的好處,它對他的命令絕對服從,不會再反抗他!從前女友身上的失敗很快在喜服身上找了回來,他把喜服當成自己的仆人,支使它幹活。
倒水,捏肩什麽都是小事,還得掃地做菜,喜服開始什麽都不會,在周凱文的強硬命令下開始看菜譜,到最後能做出一桌好菜。
當然這事只有周凱文自己知道,後來盜墓賊想要拿着喜服,周凱文憑自己手段做了一件假的給了盜墓賊。
再後來,周凱文的店裏來了一個要結婚的新娘,那個女生的身材氣質都很像他前女友,他說那女生說話的口吻也像,看不起自己的店,想要買大牌,是個虛榮的女人。
在她走後,周凱文越想越氣,他又想起自己前女友說的那些紮心的話,氣了兩天忍不住,命令喜服悄悄去教訓她。
喜服沒有自己的意識,只聽周凱文陰沉說道:“這種女人就不該活着,惡心!”
喜服從他命令裏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意和厭惡,它出去了,那是它第一次殺人,再回來的時候身上染上了女人的血。
周凱文在知道它把人殺了之後吓得不輕,就怕警察找上門,但是兩三天過去了,他這裏依舊平靜,誰都沒懷疑,周凱文的緊張擔心就變成了興奮,他掌握了一種淩駕于其他人之上的力量,甚至不受法律的制約。
在遇到第二個受害者後,他毫不猶豫地對喜服下達殺死的命令。
漸漸地,他開始主動尋找目标,這讓他感覺自己在前女友那裏受的傷害被漸漸地撫平了。
周凱文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正義的使者。
但是在其他人眼裏,他就是個心思卑劣毫無感情的殺人犯。
有個同來的女警員和同事一起把昏迷的周凱文從地上拉起來,動作粗魯,李警官看着,等他們小動作做完了,他故意沉着臉說:“行了,動作都輕點。”
這件案子周凱文是主犯,五條人命,只能是死刑,對外會抹去喜服的存在。
而喜服則被喬安他們帶去妖物管理局,臨走前讓它描述了犯案人的外貌,刑警的畫像師根據它的描述畫出這些人的外貌,再有周凱文的社會關系在,找出他的好哥們盜墓賊不難。
喜服被帶到妖物管理局之後,每天的事情就是等盜墓賊落網,然後親切熟練慰問周凱文祖宗十八代,再然後就是在地上打滾哭自己髒了。
喬安被它哭得腦仁疼:“我們後山的大河幹淨,你去河裏洗洗。”
喜服:“我原本是主人的衣服,但卻被那麽多人穿過,這讓我有什麽臉面再去見她啊!”
喬安詫異地看着它,沒再說什麽,把手裏的紙抟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裏。
小妖物見了,在她耳邊悄聲問:“安安不給它了?”
喜服雖然是被迫殺人,但是身上到底還是沾了血氣,它有人命在,這種妖物更容易堕落成惡妖,千滄門有專門對付妖物的經文,可以平複妖物心緒,喬安之前就在寫這個。
現在寫出來的卻被她扔了。
喬安道:“它做出了選擇,用不上了。”
四天後,這一夥盜墓賊落網了,他們盜墓盜到了外省,高封市的警察跨省追捕,在一處墓穴外把他們逮住了。
喜服驚喜問:“我主人的陪葬品都找回來了?”
鏡姐和李警官交涉過:“有三分之一已經出手了,被神秘買家買走,估計追不回來,剩下三分之二找回來了,你是放進博物館還是………”
不等鏡姐說完,喜服已經搶先道:“當然是放回主人的墓裏,那是主人的!”
一般這種被破壞的墓穴,都會有專業的考古隊對墓穴進行保護清理,整理出剩下的陪葬品,但這次特殊,喜服的話需要采納。
鏡姐委托李警官當中間人,把喜服主人墓穴裏的陪葬品帶回來。
喜服暗自興奮,也不哭了,不過常常看時間。
鏡姐給局裏人說從李警官那裏聽來的趣事:“這夥盜墓賊也夠敬業的,聽說一個人祖上有點小資産,竟然帶頭把祖宗的墳給刨了,他說既然早晚會被其他的盜墓賊光顧,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還能福澤子孫。”
“………”
妖物管理局的人和妖的三觀都被颠覆了一下。
長淵道:“這是個狠人啊,狠起來連祖宗也不放過!”
喬安最生氣:“不肖子孫!”
但又隐隐有些欣慰,看吧,他們千滄門那些後代當初日子那麽難,也沒想打過她棺材的主意,可見根子裏還是正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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