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樓道缱绻
第56章 樓道缱绻
盛鳶打開那個信封。
信是鹿鳴寫的, 裏面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說他突然發現自己對盛鳶有一點別的情愫,得知她談戀愛之後, 他覺得自己繼續和她住在一起, 每天看到她的話, 很影響心情。
所以他決定搬出去住了。
盛鳶有些傻眼, 在盛洵的注視下,信拿在手裏,猶如燙手山芋。
屋內燈光昏黃,盛洵兩手抄着兜,矜冷幹淨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盛鳶小聲:“我真的不知道他是這麽想的。”
主要是鹿鳴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那副嫌棄的樣子,在盛鳶心理烙印太深。
他比她小好幾歲, 盛鳶就完全把他當作一個難纏的小少爺。
不過。
盛鳶摸了摸鼻頭:“我和他經紀人的合同還沒到期, 他在埃及這段時間我要對他負責, 我得去找他一下。”
事緩從急, 盛鳶沒再和盛洵多說,連忙走出去打開鹿鳴的房間, 裏面鹿鳴的行李果然已經被他帶走了。
盛鳶按了按眉心, 撥通他的電話。
半小時後,他們在法蒂瑪咖啡店裏找到鹿鳴。
法蒂瑪抱着胳膊一臉不耐煩:“最近我的規矩快被你的朋友們破壞完了。”
盛鳶陪着笑, 看了眼明顯喝醉了正趴在桌子上念念有詞的鹿鳴:“我這就把他帶走。”
盛洵跟在她後面進門, 人懶懶倚在門邊,沒有去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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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也對鹿鳴觊觎自己女朋友這點心有不爽, 但處理自己的愛慕者,是盛鳶自己的事情。
他就算此時是她男朋友的身份, 也無權從旁插手。
因為這個咖啡店的招牌上就寫了只接女客,鹿鳴闖進來後,法蒂瑪就直接關店了。
這會兒開羅街上還很熱鬧,門外的夜風吹動着盛洵額前的碎發。
法蒂瑪剛剛被鄰居叫出去了,此時不算很大的店面裏只有他們三個人。
鹿鳴今晚其實喝得也沒有那麽多,就是心裏覺得不爽快,但是他偶像包袱又極重,沖動地從盛鳶家裏跑出來後,他就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
思來想去,只好來了咖啡店。
此時他眼眶通紅,看了看站在門口一臉冷淡的盛洵,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又看了眼分不清到底是關切居多還是譴責居多看着他的盛鳶,嘴唇動了動,說:“你沒看到我寫的信嗎?”
“看到了。”盛鳶說。
鹿鳴沉默了兩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反正就是這樣,我喜歡你。”
這話說完,陡然感覺自己身上落下一道涼涼的目光。
鹿鳴看了眼盛洵的方向。
盛洵手插着兜,正低頭漫不經心看着手機,仿佛剛才那道注視只是他的錯覺。
鹿鳴擡着頭,神情倔強地看着盛鳶,繼續道:“我覺得我們倆再繼續同居不合适。”
說到某兩個字的時候,突然又聽到站在門邊的盛洵冷冷地啧了聲。
他這次的動靜有點大,連盛鳶都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盛洵手指仍劃動着手裏的手機,許是感受到了他們兩個的注視,他動作一停,擡眉:“怎麽?”
盛鳶本着雖然要解決工作問題,但是也不能忽略男朋友的原則,說:“沒怎麽,就是你突然出聲,我還以為你有什麽事。”
盛洵“噢”了聲:“就是刷到一個還挺有意思的新聞,沒忍住做出了點兒反應。打擾你們聊天了?”
“沒有。”盛鳶順口問,“什麽新聞?”
盛洵擡手撥了下吧臺上放着的一個八音盒,慢騰騰道:“就是說,一個男人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情,露宿街頭,被他以前喜歡過的一個女同學偶遇了,女同學就好心收留了他。”
盛鳶被勾出了好奇:“然後呢?”
“然後他們兩個一起住了一段時間。”盛洵手肘架在吧臺上,微擡着眼皮,不疾不緩地說,“其實,這個女同學早就不喜歡這個男人了,她現在也有了穩定交往的對象,但是男同學卻想當然地認為女同學既然允許他住在她家裏,就是默認兩個人是戀愛的關系,後來無意中撞見女同學和男朋友約會,他就發瘋了。”
他講故事平鋪直敘的,但盛鳶聽完,還是愕然了片刻:“還有這種人?”
盛洵端起旁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白水,淡淡掀了掀眼:“你永遠無法理解男人的腦回路。”
“……”
有一種他把自己也罵進去了的感覺。
似是看出了她的腹诽,停了兩秒,盛洵又道:“你男朋友除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盛鳶感覺他說“男朋友”這三個字的時候,似乎格外強調,帶着一股殺氣。
盛鳶有點好奇接下來的故事:“後來呢?”
“不知道。”盛洵漫不經心喝了口水,随他吞咽的動作,喉結滾動着,“後續新聞裏沒說。”
“噢。”盛鳶稍顯遺憾地點點頭,回身,繼續“開導”鹿鳴。
卻見他臉色比方才更加難看。
他的手機這會兒還攤在桌子上,屏幕一閃一閃的,看起來一直有人在給他發消息,估計是經紀人之類的。
還以為他接收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盛鳶看着他,語氣更加和藹地說道:“我記得合同上寫的是六月底到期?”
“嗯。”鹿鳴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盛鳶說:“剛好,我準備後天回國一趟,反正接下來也沒幾天了,你在我那兒再湊合兩晚?你放心,你喜歡我這件事,我已經在大腦裏清空了,不會記得的,你不用感覺尴尬。”
“……”
沒見過把“你喜歡我”這幾個字說得這麽直白的人。
鹿鳴沉默了片刻,擡頭看了眼盛洵,欲言又止道:“你、你男朋友不會介意嗎?”
盛鳶轉頭看向盛洵。
盛洵修瘦勻稱的手指捏着一個紙杯,聞言,懶懶地擡起眼,看着鹿鳴,微笑:“我相信我女朋友的眼光。”
——我相信我女朋友的眼光,不會看上你的。
鹿鳴莫名聽出了這樣的言外之意。
他有些羞憤地動了動唇,想說什麽,緊接着又聽盛鳶道:“對對對,我比較喜歡大一點的,你太小了,不合我喜好。”
“……”
“……”
屋裏的兩個男人忽然都沉默下來。
盛鳶完全沒察覺到什麽異常,還想說什麽,這時忽然從外面竄進來一個小女孩,隔很遠就在喊:“媽媽!!”
小姑娘長得圓圓墩墩的,跑得太快,到門口時,差點被絆倒。
被盛洵眼疾手快地撈起。
盛洵将水杯放到吧臺上,低頭看着挂在他手臂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此時也在看着她。
很明顯的混血小姑娘,眼睛很大,鼻梁高挺,長得很漂亮。
小姑娘大抵沒想到會突然看見一個漂亮叔叔,盯着盛洵看了足足半分鐘,才軟着聲音用一口不算太流利的中文問:“你是我爸爸嗎?”
屋子裏再次陷入寂靜。
盛洵被小姑娘摸着臉,神情怔愣數秒。
之前他就一直知道盛鳶有個女兒,這兩天兩人确定關系,他一時心猿意馬,竟然忘記了這件事。
此時忽然看見自己的這個“繼女”,盛洵手臂僵硬地抱着她。
盛鳶聽到一一的這句問話也是一愣,但又很好奇盛洵會怎麽回答,于是她就一時沒有接話。
盛洵垂着眼,愣了好一會兒,才頗顯不自在地擡了擡手臂,長指捏了下一一的臉頰,輕聲:“對,我是你爸爸。”
盛鳶本來還在看戲,聽到這句,直接:“?”
盛鳶走過去接過一一,回頭瞪了眼盛洵:“你亂說什麽呢?”
盛洵仍舊是半蹲在地上的姿勢,擡頭看着盛鳶,眼神松散又好像茫然。
不知道為什麽,盛鳶忽然覺得他好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大狗狗。
盛鳶少在盛洵身上看見這樣示弱的樣子,沒忍住,也學着他的樣子半蹲下去,一邊捏着一一的臉一邊問他:“你怎麽啦?”
盛洵的視線從一一身上挪到盛鳶身上,沉默了會兒,語氣有些不确定:“我……第一次和她見面,是不是應該給她發個紅包之類的?”
“啊?”盛鳶說,“不用吧,沒必要講究那麽多。”
“還是感覺不太好。”盛洵說着,直接掏出錢夾,一一像是對他很好奇,大眼睛眨呀眨地看着他。
盛洵直接把自己錢夾裏所有的現金都拿了出來,又像是還覺得不夠,想了想,把自己腕上那枚百達翡麗也撥了下來。
那塊表不算是百達翡麗最貴的款,卻很難買,屬于收藏款,放到現在也算是有價無市。
價格已經被炒得很高。
盛鳶同學裏不乏有錢子弟,以前上課的時候也聽他們讨論過一些。
然而此時這塊表卻被盛洵就那樣随意地摘下來,遞到一個小姑娘手裏。
盛鳶被他吓一跳,按住他的手背:“這個也太貴重了。”
盛洵沉着嗓子:“那……我要和她媽媽結婚,讨好她一下,不是應該的麽。”
“……”
盛鳶陡然愣住。
坐在後面的、方才還在郁悶的鹿鳴,聽到這裏,忍不住也是撲哧一笑。
只有一一壓根不懂這幾個大人在幹什麽,眨着一雙單純的大眼睛,和同樣不明就裏的盛洵,大眼瞪小眼。
不知過了多久,盛鳶才止住笑意,看着盛洵,心裏卻好像被人用一只溫暖的大手托住,軟綿綿的。
顧不上孩子還在身邊了,她捂住一一的眼睛,看着盛洵:“你過來一點兒。”
盛洵大抵是真的有點懵,剝去了平日裏的冷淡自持,此時很從善如流地将身子靠過來。
盛鳶抱着小孩,不方便行動,于是只好仰起頭,在燈光下,眼睛亮晶晶的。
她說:“你親我一下。”
話音落,男人的氣息便壓過來。
清沉幹淨,順着她的唇縫滾到她的喉腔。
一觸即離。
但兩人距離還是很近。
盛洵居高臨下看着她,長而密的睫毛,在燈光下,好似振翅欲飛的蝶。
盛鳶舔了舔唇,将蓋在一一眼睛上的手指拿開,才小聲道:“一一不是我的女兒。”
盛洵神情再次怔住,似是反應不過來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盛鳶直接抱着一一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解釋道:“一一是法蒂瑪的女兒,我只是她幹媽。”
“……”
她低頭撥弄着法蒂瑪柔軟的手指:“叫媽媽只是因為這樣叫比較親密而已。”
“盛洵。”她說,“你剛剛在想什麽?”
“……”
回去的路上,盛鳶幾乎笑了盛洵一路。
他剛剛摘下的那枚腕表還捏在她手裏,盛鳶低着頭,邊笑邊試圖将手表重新戴到他手上。
誰知男人在這時驕傲了起來,他捏住她的手腕,順着她的動作直接将手表扣到了她腕上:“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表帶很寬,是枚黑色的機械表,戴到盛鳶手上,大得有點誇張。
她低頭去解表帶,忍不住說:“不行,這太貴重了。”
“不貴。”盛洵手指緊扣住她手指,徹底止住她将手表摘下來的動作,他整個人懶散地靠在椅子上,微勾着下巴,視線淡淡落在車窗裏兩人幾乎嵌在一起的影子上,神色微微柔和了幾分。
“再貴你也配得起。”
-
鹿鳴的“離家出走”中道崩殂,回到家裏以後,他估計是覺得丢臉,很快就回自己房間裏了。
盛洵将盛鳶送到家門口,因為時間太晚了,他就沒進門,兩個人站在門口又說了會兒話。
可能深更半夜的時候,人就容易說點胡話,盛鳶不知怎麽就想起方才在咖啡店裏鹿鳴那句:“你男朋友不介意嗎?”
當時畢竟“外人”在場,盛洵可能不好意思直接說,這會兒只有他們兩個人了,為了表示對男朋友的在意,盛鳶又問了他一遍:“你真的不介意我和鹿鳴住一起?”
他們兩個人一個站在門裏,一個站在門外。
樓道裏的燈随着他們的聲音忽明忽暗的。
盛洵懶散靠着牆,聞言,微擡起眉梢:“我說介意,你就把他趕走?”
“那倒也不會。”
盛洵低笑了聲,擡手刮了下盛鳶的耳垂:“那你還問。”
盛鳶說:“你如果在意的話,我可以向你表忠心啊,我不喜歡兩個人談戀愛藏藏掖掖的,我們是要一起生活很多年的人,如果有不開心的事情,就要直接說的,不要等矛盾滾雪球似的變大,那感情也會跟着被消耗完了。”
她雖然戀愛經驗不足,但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盛洵捏着她的手指,在手中慢慢把玩着:“那你倒是不用擔心。”
“為什麽不用擔心?”
盛洵眼皮輕掀:“要我說實話?”
“嗯!”盛鳶好奇地看着他。
盛洵勾着唇:“我怕我說完實話,你太感動,舍不得我走了。”
“……”
盛鳶:“你說說看。”
盛洵捏着她一只手指的指頭,指腹間溫暖的觸感傳遞上來。
盛洵喉結微動,換了個姿勢而站,似是很随意地道:“是這樣,不喜歡一個人,也是需要能力的。”
盛鳶茫然地眨眼:“啊?”
盛洵輕撩起眼皮,似覺得她不開竅,聲音裏夾雜着幾分無語與無奈地道:“我根本就沒有不喜歡你的能力,你懂了嗎?”
心髒好像忽然間被人揪住了。
盛鳶眨了眨眼。
盛洵輕笑了聲,擡手揉了把她的頭發:“我這個人吧,最大的優點就是很認命,我已經接受我會喜歡你一輩子這件事了。”
“噢。”盛鳶耳朵熱熱的。
盛洵垂眼看着她,繼續道:“所以呢,你可以随便作,我最多就是自己傷心,絕對不會對你有什麽不滿的。”
晚風順着樓道吹上來。
盛鳶抿了抿唇,想說什麽,這時,鹿鳴的房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擰動了下。
與此同時,盛洵忽然拽住盛鳶的手腕,将她從房間裏拽了出去。
客廳的門還敞着,樓道裏的燈已經滅了。
屋裏零散的光線照出來。
樓道裏很安靜,空氣裏漂浮着些許老舊居民樓所獨有的那種陳舊又糜爛的氣息。
盛洵一只手按着盛鳶的後腰,另只手捏住了盛鳶的下颌,勾頭親下來。
鹿鳴估計是察覺到了房門沒有關,疑惑地停頓了片刻,從房間門口走過來。
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的樓道裏,腳步聲越來越近。
盛鳶的心髒緊張地狂跳,按着盛洵的肩膀,想讓他停一停。
男人的嘴唇貼在她耳廓,氣息順着她的耳蝸漫進去。
“你哄哄我。”
低沉的,拖腔拿調的,缱绻的,撩人的。
嗓音好似鈎子,鈎得盛鳶心間猛然一顫。
就那一瞬間,她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些聲控的心裏。
這把嗓子跟自己講情話,盛鳶感覺自己的腿都有點泛軟。
但還是強撐着理智問他:“怎麽哄?”
盛洵低沉笑了聲:“你自己想。”
盛鳶是真的想不到。
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盛鳶情急之下,幾乎是本能地,她踮起腳,輕輕咬了下盛洵的喉結,嗓音粘膩着,低軟着叫他:
“老公。”
“砰——!”
身後的房門猛然被盛洵拉上。
在裏面的鹿鳴被吓一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他的臉驀然一紅,表情複雜地走回了自己房間裏。
直到聽到裏面的腳步聲停歇,盛鳶提着的一顆心才落下來。
她的腦袋頂在盛洵的肩膀上,剛剛那聲“老公”耗費掉她太大的心力了,這會兒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好似都酥軟了。
有點兒羞恥,不知道怎麽面對盛洵。
男人手臂圈着她的腰,顯然也是被她剛剛那聲突兀的“老公”弄得,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樓道裏徹底暗下來,黑暗裏,盛洵眸色沉沉看着她。
眼底欲望橫生,他的嘴唇輕輕碰了下她的耳朵尖,感覺到盛鳶在他懷裏輕輕抖動了下。
他啞聲道:“跟誰學的?”
盛鳶語氣羞憤:“什麽跟誰學的?”
盛洵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眼裏帶着點淡笑:“跟誰學的,這麽會撩撥人。”
這話好直白,盛鳶的心跳還未平息,給自己辯解:“我又沒随意撩撥人。”
“噢。”盛洵語氣淡淡地,“只是撩撥你老公而已。”
“……”
盛鳶抿唇:“你還好嗎?”
“嗯?”盛洵聲音低低的。
盛鳶沉默了會兒,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欲言又止地說:“你……我感覺到你……”
吞吞吐吐的。
視線別開。
“……有點硌人。”
嗓子好像泡到了水裏,濕軟軟的。
她在黑暗裏擡起頭,旁邊一扇小窗戶曬進來一點月光,朦胧籠在她臉上。
她的皮膚很白,裏面透着股欲說還休的淡粉。
又純又媚。
盛洵視線變得更沉,洶湧的氣勢壓着她,兩人撞在一起的氣息都變得格外滾燙,暧昧。
停了好久,盛洵才擡起一只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随後手指向下移,按在她稍顯幹燥的嘴唇上。
同前幾次不一樣,這次他的指腹微微用力,盛鳶不自覺地張開嘴。
盛洵的手指和她的舌尖碰到一起。
盛鳶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變得酥麻。
她的呼吸停頓了片刻,聽見盛洵聲音更沉更啞地道:“再亂撩,信不信我今晚就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