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親之夜
第32章 相親之夜
是一個中埃混血小姑娘, 個子不高,胖嘟嘟的,五官輪廓很深, 大大的眼睛上還挂着兩滴淚珠。
一看到盛鳶, 就鑽進了她懷裏。
一張小嘴委屈巴巴地癟着, 中文講得不算很流利。
盛洵瞳孔驟然收縮。
滾到嘴邊的話瞬間咽了下去, 他深吸了口氣,看着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長睫微垂。
唇角慢慢勾起一個有些自嘲的弧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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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鬧事的是幾個喝得醉醺醺的歐美男性游客,因為想要進店,卻被法蒂瑪告知本店只接收女性顧客。
幾個人便起了争執。
歐美人生得高大,長手長腳, 加上酒勁兒上頭。
三兩下就把店裏的桌椅什麽的都給推倒了。
警察已經過來做過筆錄,那幾個人也被帶走了。
滿地的狼藉還沒收, 圍觀的人群也散去了, 盛洵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 視線淡淡掃過隔間的門簾。
盛鳶此時正在裏面, 哄她那個混血“女兒”睡覺,細細軟軟的唱催眠曲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盛洵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心裏忽而生出一股荒唐至極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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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得輕啧了聲, 感覺喉嚨癢得難受,不禁擡手松了松領口, 露出一截過分凸出的喉結。
他的手肘散漫地搭在椅背上, 慢吞吞從口袋裏摸出煙來。
坐在吧臺裏顯然還沒怎麽回過神來的法蒂瑪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突然用英語說:“你是第一個進到這個店裏的男人。”
盛洵将煙銜進嘴裏, 散漫地掀了掀眼,勾起一邊嘴角淡淡地應:“我的榮幸?”
法蒂瑪将目光落到他身上。
其實以前她也不是沒對盛鳶這個初戀好奇過, 也曾經去網絡上搜索過盛洵的資料。
在那些視頻裏,盛洵雖然看起來已經夠好看,五官和輪廓都生得很精致,像是上帝精心捏出的藝術品。
但那時她看他,總覺得好看是好看,但整個人身上好似沒有人氣。
此時看到真人時,才發覺隔着一層屏幕的感覺到底不太準。
這個男人何止是有人氣。
雖然他此時看起來平平靜靜的,但是她感覺他身體裏好似藏了一座巨大的火山,亟待着噴發。
平靜只是他刻意維持着的假象罷了。
她眯了眯眼,稍稍來了一點興趣,又繼續問他:“你就是Iris的那個初戀嗎?”
盛洵反應了一下Iris是誰。
他眉梢微擡:“她是這麽跟你說的?”
“Iris很少說她以前的事。”
也不知這句話是哪裏惹到盛洵了,男人眼皮微動,瞧着外面一點夜色出神,唇邊笑意變得更冷,更淡。
半晌,似是冷嗤了聲。
卻沒接這話。
法蒂瑪又說:“你是第一個進到這個店裏的男人。”
盛洵淡瞥她:“你說過了。”
“哦對。”法蒂瑪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兩個人就沒再繼續言語了。
等盛鳶将一一哄睡着,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她從隔間出來時,發現盛洵還坐在店裏,似是有些意外。
猶豫了兩秒,她越過他直接去問法蒂瑪:“你還好嗎?”
“沒事,只是被髒男人碰到了手,有點惡心。”法蒂瑪意興闌珊地道。
盛鳶低頭拉起她的手,溫聲道:“他們已經被抓進警察局了。”
“嗯。”法蒂瑪神情恹恹。
盛鳶說:“不會再發生以前那樣的事了。”
“我知道。”法蒂瑪擡起頭,輕輕笑了下,“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好多了。”
盛鳶盯着她看了會兒,确定她的确沒事,才微微松懈下來一些神經。
她說:“明天我們再招聘一個服務員吧?”
“好呀。”法蒂瑪沒有拒絕,“要強壯一點的,會打人的!”
盛鳶彎起眼睛笑了笑,柔聲道:“好。”
法蒂瑪看了一眼盛鳶,又轉頭看了眼正坐在不遠處似乎在努力把自己當作空氣的盛洵,想到什麽,忽然切換成阿語湊到盛鳶耳邊說道:“Iris,你為什麽帶他過來?”
她話題轉換得太突然,盛鳶似是愣了下。
法蒂瑪說:“你對他不一樣。”
盛鳶抿唇:“只是剛好當時在一起,我覺得他過來也許能幫上忙……”
“真的只是這樣嗎?”法蒂瑪打斷她,她牽起她的手按住她心髒的位置,“Iris,聽聽你的心。”
她們兩個旁若無人地對話。
用阿語,顯然是不想讓盛洵聽懂。
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法蒂瑪說出“你對他不一樣”的時候,盛洵低垂着的眼睫,忽然劇烈地顫動了下。
洶湧而短促。
除了他自己,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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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認法蒂瑪是真的沒事以後,盛鳶才轉頭去看盛洵。
男人垂着首正在玩手機,似乎在跟什麽人聊天,神色始終很冷淡。
察覺到盛鳶那邊對話停止,他漫不經心将屏幕熄滅,擡頭,面無表情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法蒂瑪剛剛那些話起了作用,盛鳶現在面對他時,心裏總是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夜晚的風有點涼,她雙手插進上衣口袋裏,問他:“你要喝點什麽嗎?”
盛洵擡了擡眉,不大感興趣地問:“有什麽?”
盛鳶想了想,将菜單拿給他。
菜單是盛鳶自己做的,裏面有中文、英文,和阿拉伯語。
店裏除了咖啡、酒水以外,還有一些開羅本地的小甜品。
盛洵點了一杯澳白和一塊榴蓮流心巴斯克。
一共八十埃鎊。
他拿出皮夾準備付錢。
盛鳶攔住他:“就和晚上的飯錢抵消了吧,我本來還欠你一頓晚飯錢。”
聽到“欠錢”這兩個字的時候,盛洵神情微頓了下,似是想到什麽。
短暫的停頓過後。
盛鳶忽然聽見他喉腔裏發出一聲很淡的:“呵。”
盛鳶也不知自己哪裏惹到他了,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男人卻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擡着下巴指了指滿地的狼藉,問她們:“要收拾一下嗎?”
盛鳶轉頭看了眼一片混亂的店內環境,客氣道:“沒關系,我們自己來就好。”
“所以。”盛洵似是無言了片刻,眉梢吊了吊,雙眼盯着她,“你覺得我在垃圾堆裏吃得下東西?”
“……”
咖啡店店面不大,他們兩個一起整理,大約二十分鐘就搞完了。
期間,法蒂瑪一直在後廚給他們做甜品。
盛洵說完那句話後,盛鳶就确定,自己應該是真的惹到他了。
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具體是哪裏惹到他。
因此,整個過程裏,他們兩個一句話也沒有說。
法蒂瑪做咖啡和甜品的時候,順便也幫盛鳶做了一份。
盛鳶猜測盛洵應該不想看到她,于是直接端着托盤準備去另一桌吃。
誰知,剛剛站起身,男人就忽而“吧嗒”一聲将杯子放到桌面上。
他擡目注視着她,眼睛裏看不出情緒:“你很讨厭我嗎?”
盛鳶被他這麽連環怼,心裏也有點氣了。
感覺分開這幾年,盛洵越來越喜怒無常了。
她忍了忍要發作的沖動,平靜道:“我還以為你讨厭我。”
“我為什麽要讨厭你?”
他的語氣很淡,音質偏冷,這話落下後,空氣似有一瞬間的凝滞。
男人下颌微仰,幽長沉黑的眼眸定定注視着她,似乎真的對此很疑惑。
盛鳶抿了抿唇,心髒不斷地往下沉。
不知道為什麽,盛洵這副過于平淡的模樣,讓她感覺心裏有點堵。
她濃睫輕垂,重新将托盤放下,在他對面坐下來。
沒接這個話。
刀叉将巴斯克切開,咬進嘴裏。
濃郁的奶油芝士與榴蓮的味道很快在嘴裏化開。
盛洵長指捏着金屬蛋糕勺,微長碎發垂下來,自顧自地瞧她半晌,目光落在她沾了一點面包渣的唇角上。
也沒再說什麽,低頭默不作聲地開始吃東西。
這一頓甜品盛鳶吃得如坐針氈。
吃完後,按道理講,盛洵該告辭了。
但盛鳶看到他一直在低着頭回複什麽人的消息,暫時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
想了想,盛鳶走過去問他:“你等一下打車回去嗎?”
手機裏是老夏叮囑他明天別忘記去相親的消息,屏幕那頭的人将對方誇得天花亂墜:【開大高材生,聽說已經通過研究生申請了!】
老夏:【人長得漂亮,能力強,學飛行器設計的。我聽她導師說,她當年也考上北航了,沒讀,後來來了開大。】
盛洵在看到飛行器設計和北航這幾個字眼的時候,目光微頓。
【叫什麽?】他問。
老夏:【什麽叫什麽】
盛洵:【名字。】
老夏看起來很不靠譜:【哦哦我突然想起來我忘記問了】
盛洵:【……】
老夏:【你等我幾分鐘,我幫你問問】
似是覺得荒唐,盛洵随手将耷在額前的碎發朝後撥了撥,有些無語地輕扯了一下唇角。
擡目,對上盛鳶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心裏忽然有些煩躁。
他起身,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輕嗯了聲,甚至沒再寒暄,就徑自轉身走了出去。
盛鳶莫名其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會兒。
因為實在迷茫,直到盛洵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她才轉頭迷惑地看了眼法蒂瑪:“我惹他了?”
法蒂瑪聳聳肩:“戀愛中的男人是這樣的。”
盛鳶微微一愣:“你剛剛跟他聊天聊了什麽,他戀愛了?”
法蒂瑪:“……”
法蒂瑪沉默片刻:“我不好說,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
盛鳶有些郁悶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擡眼看了眼牆上的鐘表,心不在焉道:“明天還要出門,我回去睡覺了。”
想了想,又叮囑,“你今晚也直接休息吧,關店一天也沒什麽。”
法蒂瑪“嗯”了聲:“別擔心我了。”
她問,“你明天相親的衣服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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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地點定在尼羅河邊一家中餐廳內。
盛鳶在這一天收到Musa教授無數條微信,警告她一定不能放他鴿子,否則他活了五十多年的顏面就要徹底掃地,從此沒臉面對世人。
盛鳶看着他那邊誇張的言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敷衍道:【你放心,我肯定去。】
去是去了——
但是。
Erica看着她一身頗具有流浪風的深赭色長裙、長筒靴,同色系鉚釘外套,以及編了滿頭的小辮子,外加一臉小煙熏妝,猶豫道:“你确定要這身打扮去相親?”
盛鳶站在鏡子前照了照:“不好看嗎?”
Erica:“好看是好看。”
甚至,盛鳶剛剛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她還小小地驚豔了一下。
因為盛鳶平時多是素顏出行,偶爾需要見人的時候,她頂多化個小淡妝。
雖然也好看,但都是那種平易近人的好看。
盛鳶此時的妝容,多少有些美得具有攻擊性了。
“但是,總感覺這樣打扮去相親有點奇怪。”Erica說出心中疑慮。
“奇怪就對了。”盛鳶随手從架子上拿了只包挂在肩上,漫不經心道,“我打聽過了,聽說這位相親對象就喜歡長得乖巧文靜的,我這身打扮一過去,還不立馬把他吓走!”
盛鳶說得很自信。
Erica的目光在她那張好看得有點過分的臉上停留片刻,将到嘴邊的那句“我看未必”收了回去。
她點頭:“嗯嗯,祝你旗開得勝!”
盛鳶:“謝謝。”
兩人說完,甚至還隔空擊了個掌。
盛鳶直接開着她那輛破破爛爛的小破面包車去的餐廳,到門口時,泊車小弟看到她那輛車,臉上露出了非常自我懷疑的神情。
盛鳶将車鑰匙遞給對方。
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
她按照Musa教授發給她的位置找到他們提前訂好的餐桌,過去時,發現她的相親對象還沒到。
服務員過來給她上了一杯芒果汁。
她斂着目喝了一口。
Erica和法蒂瑪看起來比她本人對她的相親大業還關心。
一前一後發了微信過來。
——【到了嗎,怎麽樣?】
——【發張照片看看,長得帥嗎?】
盛鳶統一回過去:【等一等,對方還沒來。】
消息剛發過去,忽然感覺到對面走來一個人。
她微微眯了下眼,看見是一個穿着一身綠色西裝戴着墨鏡的騷包男人。
對方來到她身側,微微彎下腰。
滿身濃烈的香水氣嗆得盛鳶差點呼吸不過來。
她不動聲色地将身子朝後挪了挪。
聽到對方問:“你好,請問你是……”
對方擡起手臂,頗為浮誇地拿下眼上墨鏡。
盛鳶覺得他每個動作大概都對着那些墨鏡廣告演練過八百遍。
她微微彎起眼,挂着一臉假笑擡頭看過去。
四目相接。
盛鳶神情一頓。
周明甫的嘴巴張得快能塞下一下雞蛋,臉上一瞬間換了八百個表情。
——“桑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