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觸即離
第31章 一觸即離
衛生間裏很安靜。
氣氛再次凝滞起來。
盛鳶這才想起她剛才情急之下撒的那個謊。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索性閉上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盛洵稍顯冷峭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片瞬。
“桑妤。”
他忽而道,“一個人在一個地方跌倒一次, 是天真, 跌倒兩次, 就是蠢了。”
“你覺得我很蠢嗎?”
他說完, 就跨步走了出去。
獨留盛鳶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她表面平靜,心裏其實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本以為盛洵會繼續假裝不認識她。
可他卻如此坦蕩地就點出了她的身份。
盛鳶輕輕咬住下唇。
後知後覺才想起,兩人分開那天,她曾跟他講,當初在游戲廳的廁所裏偶遇那次,她是故意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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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 在他心裏,她剛才裝胃痛, 也是有意為之吧?
……
盛鳶出去時, 才發現Erica已經坐到了盛洵他們那一桌。
畢竟是常年做導游的, 她性子活潑, 很玩得開,這麽一會兒的功夫, 已經跟那群人打成一片。
見盛鳶出來, 她興奮地朝她招手:“姐!這邊!”
盛鳶眉心微蹙,下意識看向盛洵。
男人手肘懶散地搭在身後的椅子上, 正和旁邊的人聊天, 對方不知說了句什麽,他垂首輕笑了下。
餐廳裏暗色的氛圍燈襯托着他的神情, 暧昧又倜傥。
盛鳶看見尤菁菁的臉瞬間漲紅,似嗔似羞看着他, 眼裏漾開濃濃的笑意。
而盛洵全程都沒有朝她的方向看。
倒是坐在另一邊的一個男生,熱情地喊她過去:“出門在外,大家都是中國人,拼個桌?”
話講到這個份上,盛鳶再推脫,就矯情了。
她從善如流地走過去,方才沖她招手的男生側身拉了把椅子過來,剛好放在盛洵旁邊。
盛鳶抿了抿唇,走過去坐下來。
Erica指着那個男生,沒心沒肺地同她介紹:“姐,你知道他叫什麽嗎?”
旁邊人的氣息頗有壓迫性地飄到她這裏來。
盛鳶有些僵硬地問:“什麽?”
Erica說:“他叫趙顧哈哈哈哈哈哈!天哪,怎麽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男生被Erica笑得臉微紅,低頭抿了一口酒,似是有些無言。
另一邊的尤菁菁視線在盛洵和盛鳶之間掃過,笑問:“還不知道這個小姐姐的名字?”
“盛鳶。”盛鳶轉了轉手裏的酒杯,擡頭看向她。
尤菁菁眼皮閃了閃:“你和我們盛機長還蠻有緣,你們兩個都姓盛。”
這麽一說,Erica立馬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叫:“真的哎!我以前居然沒發現!”
尤菁菁又問:“盛小姐是哪裏人?”
盛鳶彎腰拿啤酒的手一頓:“濱市。”
尤菁菁臉色變了變,停了兩秒才笑道:“你和我們機長果然很有緣。”
Erica轉頭看向盛鳶:“姐你居然是濱市人,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就是北城的,從沒見你回過濱市。”
話音落,盛鳶感覺到旁邊的人剝蝦的動作猛然一停。
尤菁菁的觀察力很敏銳,視線若有所思落在他那雙骨節勻稱的手上。
“對的。”盛鳶垂下眼,輕描淡寫地道,“我是孤兒,在濱市沒有什麽親人了,就沒回去過。”
對話進行到這裏,氣氛好像變得有些冷。
桌上的大家一時之間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
盛鳶眼睫輕掃了下,想說點什麽來将這個話題扯過去。
忽然,尤菁菁卻又問:“雖然我這個問題有點冒昧,但我真的很好奇,盛小姐你以前和我們機長認識嗎?”
她這個問題真的很突兀,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盛鳶心髒微縮,開始後悔自己今天出門忘記看黃歷。
“……認識。”
“不認識。”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後一道是盛洵的。
盛鳶不由得擡頭看向他,男人脊背松散地靠在椅子上,垂着眼仍在認真剝蝦,仿佛方才的話題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趙顧首先奇怪地“噫?”了一聲。
盛鳶将視線從盛洵身上移開,低着眼,避重就輕地解釋:“盛機長的奶奶,現在在我的旅游團裏,所以之前見過兩次。”
這話說出,連Erica都不禁驚訝了一下。
她很快反應過來:“盛機長就是蘇奶奶的孫子?”
“嗯。”
Erica感嘆道:“這個世界真小!”
說完,她又想起什麽,忽然轉頭看着盛洵道:“說起來,盛機長你知道嗎?今天蘇奶奶還說要介紹你給盛鳶姐當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洵眼梢微擡。
桌上其他人再一次将視線投過來。
盛鳶頭皮發麻地将嘴裏一口綠湯咽下去,想說什麽。
餘光瞥見旁邊的男人忽地站起身。
盛洵手裏捏着一包煙和一支打火機,似是有些失神地呆站了兩秒,而後波瀾不驚地擡起眼皮。
“你們先吃,我出去抽根煙。”
-
他們其實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盛洵剛出去沒多久,趙顧就起身去結賬,卻被告知已經被盛洵結過了。
盛鳶走過去說:“一共多少錢,我們AA吧?”
“沒多少錢。”趙顧說,“我們機長請客的。”
盛鳶順手将價目單拿過來,裝進了包裏。
準備等回去之後算一算具體的錢數,再轉給盛洵。
吃完飯後。
許是覺得難得在這裏碰上兩個聊得來的同胞,趙顧提議大家再去續個攤。
Erica說:“那我們直接去法蒂瑪咖啡店好了?”
法蒂瑪咖啡店雖然叫咖啡店,但在夜間的時候,其實也會提供一些啤酒及特調酒水。
卻遭到盛鳶的拒絕:“不行,法蒂瑪那裏只接女客。”
Erica早就聽說這個規矩,但還是垂死掙紮道:“盛鳶姐,你不是投資人嗎?你作為幕後大老板,帶自己的朋友去玩一下應該不算破壞規矩吧?”
盛鳶堅持道:“不行。”
“好吧。”Erica放棄說服她,往四處張望了下,說道,“那我們直接去附近的酒吧再玩一會兒好了。”
卻沒想到又來到盛鳶的熟人局。
她稀裏糊塗地跟着他們走到店裏以後,看到裏面的裝潢,才意識到他們居然來到了一家她平日裏很常來的酒吧。
來這裏的大多數都是熟客,裏面的人看到盛鳶,紛紛同她打招呼。
趙顧對這個場景顯然很驚訝,好奇問:“盛鳶姐你經常來這裏嗎?”
盛鳶張了張嘴,感覺旁邊有一道視線極有存在感地瞥向她。
“有時候會來這裏坐一會兒。”盛鳶道。
“姐你這也太謙虛了。”Erica在旁邊無情拆臺,“我跟你們說,你們別看我姐看着溫溫柔柔的,人可野了!”
Erica坐在卡座裏,一杯深水炸彈灌嘴裏,說話的語氣都顯得有些上頭:“這兩年還好一些,我聽學校裏的學姐說,盛鳶姐以前在酒吧裏打過工,那會兒經常有一些醉漢趁機鬧事,然後我姐一個人能把他們所有人喝趴下!”
她這話聽起來很誇張,其餘人都不由得好奇問:“真的假的?”
“真的啊!”Erica說,“不信你們跟她喝喝試試!”
Erica喝大了什麽都往外說,盛鳶擡手揉了揉眉心,如果是平時她跟別人這麽說就算了,但此時盛洵坐在這邊。
她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她窘迫道:“你們別聽她的,她瞎說的。”
“我沒有瞎說!”
盛鳶忍住想要把Erica出去的沖動。
好在其餘人只當她是喝醉了在胡言亂語,并沒怎麽把這件事當真,幾個人嘻嘻哈哈說了幾句,就去舞池裏跳舞去了。
Erica也拖着趙顧進了舞池。
卡座這邊很快就只剩下盛鳶一個人。
盛鳶經過這一晚的折騰,此時是半點去玩的心情也沒有了,整個人窩進卡座裏慢悠悠喝着酒。
喝着喝着,卻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勁。
擡頭,後知後覺才發現。
盛洵也沒有去跳舞。
男人姿态閑散地靠在沙發上,雙腿稍顯随意地敞着,雙手交叉着搭在身前,看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剛剛Erica他們離開後,她沒看到他人,還以為他也跟着大家一起去玩了。
看來并沒有。
也就是說,此時卡座裏只坐了他們兩個人。
她剛剛還翹着二郎腿,悠閑自在,這會兒看到盛洵,下意識坐直,兩腿并攏。
默默放下酒杯。
盛鳶覺得,人這種生物挺奇怪的。
縱然你走得再遠,變化再大,但是一旦與過去的人相處,你整個行事模式好像也會不由自主按照過去的習慣去走。
——這也是她當初無論如何都想離開濱市的原因。
氣氛有點凝滞。
盛鳶默默嘆了口氣,感覺兩個人幹坐着不說話也很尴尬,于是拿出手機玩了會兒。
結果,也不知是不是吸引力法則發揮作用了,她剛拿出手機,法蒂瑪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盛鳶接通。
“Iris,”法蒂瑪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你現在方便回來一趟嗎?我這邊遇到一點麻煩。”
盛鳶猛然從卡座裏坐起來。
法蒂瑪平時遇到什麽事,都是盡量自己解決的。
電話打到盛鳶這裏,也就意味着她自己解決不了。
盛鳶彎腰拿起自己的外套,也顧不得什麽尴尬了,低頭跟盛洵說:“我有點事,先走了,你幫我跟他們說一聲。”
酒吧裏這會兒音樂聲很大,盛洵沒聽清,眉心微蹙,問:“什麽?”
盛鳶俯下身,半跪在他旁邊的沙發座椅上,手肘撐在他身後,溫軟清淺的呼吸拂上他的面頰。
兩人距離無限拉近。
男人烏黑的瞳仁眺過來,盛鳶由上自下看着他,四目相接。
她的心尖猛然一顫。
這才反應過來兩人距離過近了。
呼吸滞了滞。
她懵然片刻,耳後根不禁浮起一片薄紅,撐着後面的沙發墊,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起來。
她收回視線,放棄讓盛洵幫她向他們轉達歉意,準備等坐上車之後再給Erica發微信。
開羅的齋月尚未過去。
這個時間點,長街上的游人更多了。
盛鳶在Uber上叫了輛車,距離她還有段距離。
她邊等邊低頭給法蒂瑪發消息,想問她那邊情況怎麽樣了。
等了一會兒,一直沒有回複。
盛鳶蹙了蹙眉,心裏有點焦急。
倏忽,卻感覺到有個人站到了她旁邊。
從以前起,盛洵就一直是那種存在感很強的人。
不僅是因為長得好看,還因為他這個人——大概因為從小就在鐘鳴鼎食的家庭裏浸染出來的貴氣,總是讓人很難忽略他的存在。
盛鳶不由得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應該只是出來透氣,随手點了根煙銜進嘴裏。
略顯昏暗的路燈下,側臉的輪廓被揉得模糊了些,周身好像鍍着一層淺淺的絨光。
自從他在衛生間裏說完那番話之後,盛鳶就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話了。
福至心靈地,盛鳶忽然想起之前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句話,說“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個死人一樣”。
雖然她覺得她和盛洵還談不上是前任。
但此刻,她在他的世界裏,應該的确像個突然詐屍的死人。
想到這裏,盛鳶莫名感覺有點好笑,于是沒忍住,抿着唇低頭笑起來。
沒多久。
卻感覺有一道灼熱視線盯着她。
盛鳶轉頭,目光忽而與盛洵在半空中撞上。
她眼裏的笑意還沒收去,對上他波瀾不驚的眼。
她眨了眨眼。
很快将笑意斂去,唇角拉平。
盛洵面無表情看了她兩秒。
“遇到麻煩了?”忽然,他問。
盛鳶停頓了片刻,也沒隐瞞,點了點頭:“咖啡店那邊遇到有人鬧事。”
盛洵瞧着她,語調散漫道:“你經常遇見人鬧事?”
本以為他剛剛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他會順着這個話題再說下去。
盛鳶神情微怔了下,輕描淡寫地道:“出來做生意,總是會遇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的。”
她說得平淡,盛洵眉心卻始終緊鎖着。
還想說什麽,盛鳶叫的車已經到了。
她轉頭,禮貌性地同盛洵講了聲:“再見。”
男人卻直接将手中未燃完的煙撚滅在旁邊的垃圾筒上,而後擡臂,随手幫她打開面前的車門,下颌骨微擡,随意地道:“我跟你一起去。”
“欸?”盛鳶再次愣住。
盛洵掀起眼皮掃了眼她,漫不經心道:“吵得頭疼,我找個借口逃走。”
“……噢。”
原來如此。
盛鳶沒再說什麽,轉身往車裏鑽。
腦袋進入車門的那一剎,她感覺到男人的手掌,似是不經意地擋在了她的上方。
盛鳶微抿了下唇,在車裏坐好。
片刻後,便感覺獨屬于男人的氣息也跟着漫進車裏。
鋪天蓋地地将她包圍。
車子行駛得很快。
他應該真的只是借機遁走,上車以後,便半阖着眼休息了。
一路上都沒怎麽搭理她。
盛鳶趕到咖啡廳時,門前已經圍了很多人。
法蒂瑪被人推到一邊,看起來應該是受傷了,似乎站不起來。
門前的遮陽雨傘也被人推得東倒西歪。
盛鳶心髒猛跳,連忙跑過去扶起法蒂瑪,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報警了嗎?”
“報了。”法蒂瑪像是還未從方才的暴力中回過神來,整個人有些呆滞。
盛鳶放棄再詢問她,轉而往店裏走。
盛洵支付完乘車費,手肘上挂着件外套跟在盛鳶身後走過來,看到滿地的狼藉,不由得淡啧了聲。
正要擡頭對盛鳶說什麽。
忽然,從店裏面蹿出一個大約三歲的小女孩,用力抱住盛鳶的大腿,大哭着道:“媽媽,你終于回來了!一一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