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夏光年
第28章 盛夏光年
7950-1000(和盛洵一起買兔子的勞務費)-88/7×6(盛洵買花的錢)-1000(照顧兔子的勞務費)≈5875
桑妤在備忘錄裏寫:錢還完, 盛洵還不喜歡我,就也不要喜歡盛洵了。
她纖長的睫毛垂下去,軟白指尖在手機上一下一下地挪動着。
打字打得很認真。
盛洵坐她旁邊, 目光落在她那行黑體字上, 似覺得好笑, 拖着股不大正經的腔調問:“如果我喜歡你了呢?”
他們兩個距離挨得挺近, 盛洵每次說話時,微微晃動的手肘都會撞到她的手肘。
初夏的夜晚風微微涼。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浮雲閣不算很遠,兩邊還時不時會有幾個喝醉了的畢業生勾肩搭背走過去。
桑妤動作微頓,轉頭看向少年棱角分明的側臉,不答反問:“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盛洵側過頭, 烏黑的瞳仁在她臉上停留了須臾。
“你想去哪裏?”
“沒想過。”桑妤搖搖頭,“不然我們就在馬路上随便走走?”
在深更半夜和人一起壓馬路這種事, 在桑妤身上不常發生。
濱市是一個夜生活很豐富的城市, 這個點, 街市上行人還是很多。
桑妤剛剛在畢業宴上喝的那幾杯酒, 在這個時候好像終于徹底發揮了它們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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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妤擡着頭,一會兒看星星, 一會兒看行人。
原本筆直的馬路被她走得歪歪扭扭。
盛洵第一次體會到了帶孩子的心态, 這一路,就幾乎沒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過。
來往的車輛也很多, 人潮熙攘。
在一輛車子駛過來之前, 盛洵第不知道多少次拽住桑妤的手臂,将她拖到人行道上來。
桑妤逛得不盡興, 忍不住嘟囔:“你怎麽一直扯我?”
這話她也說過好幾遍。
盛洵已經對答如流:“你走錯路。”
桑妤問:“什麽是對的路,什麽是錯的路?”
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水平, 盛洵怕以桑妤這個精神狀态,等會兒要把話題扯到深奧的哲學上面去。
于是敷衍道:“這個世界上本來沒有對的路,走的人多了,就變成了對的路。”
桑妤問:“那既然錯的路并沒有多少人走過,為什麽大家就可以斷定那是錯的路呢?”
喝醉的桑妤,有一種較真的可愛。
路燈下她的臉頰泛紅,頭發綁成了馬尾,兩側的頭發全都捋了上去,整個人看起來幹淨又明亮。
盛洵垂目注視着她,似是懶得同她這麽一個醉鬼再讨論這種對與錯的問題了。
他沉默須臾,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下來:“上來,我背你走。”
“你背我,還叫什麽壓馬路?”
桑妤眉毛擰起來,粉嘟嘟的臉是真的有點可愛。
盛洵輕咳了聲,終究還是沒忍住,手掌在她腦袋上用力揉了下。
桑妤沒站穩,整個人朝後一仰。
又被盛洵拉回來。
她整個人瞬間跌進他胸膛裏。
少年很瘦,骨骼硬朗。
桑妤額頭被撞疼,眼瞳裏暈開淡淡水汽。
是真的很醉很醉了,思緒都變得不清明,開始胡言亂語。
“你怎麽這麽硬?”
說着,又上手去摸他的胸膛。
真的硬硬的,好像有塊狀分明的肌肉。
她仰起頭,眼裏亮亮的,忽而對上少年眸色深沉的一雙眼。
他淡淡垂着眼,眼底墨色濃稠,似有滾燙情緒翻湧。
桑妤的醉意瞬間被驅趕了三分。
她咽了咽喉,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将手從他身上拿開。
又故作鎮定地評價:“你身材不錯。”
“……”
半晌,少年喉腔裏溢出一聲輕笑來。
“桑妤妤,”他說,“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種流氓天賦。”
什麽流氓……
桑妤轉移話題:“你怎麽知道我叫喁喁?”
盛洵眉梢微揚。
桑妤低下頭,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裏一筆一畫地寫——
喁喁。
喁喁私語的喁喁。
“為什麽叫喁喁?”盛洵問。
“不知道。”桑妤想了想,轉頭問他,“你為什麽叫盛洵?”
“……我也不知道。”
話落,兩個人都笑了。
盛洵擡手扯了下她臉頰,輕聲道:“喁喁,我背你走好不好?”
-
桑妤最終還是趴到了盛洵的背上。
長街人來人往,少年長得太優越,身上又背着個人,總是引來路人的駐足。
但他卻仿若未覺,一路走得很坦蕩。
中間好幾次,反而是桑妤覺得不好意思了,将頭埋在他脖頸裏,細軟的呼吸拂着他的耳垂。
然後桑妤就看見他耳朵尖一點一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她擡起手,捏了下他耳垂,問他:“你很熱嗎?”
“……嗯。”盛洵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熱死了。”
“噢。”桑妤道,“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感覺好熱。”
“……”
不知道走了多久,盛洵忽然停下來,将她放到馬路邊一間咖啡店的椅子上,走進去給她點了一杯熱飲,腰彎下來與她平視:“你在這裏等我一下,不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桑妤咬住吸管擡頭看他一眼:“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
盛洵低笑了聲,擡手刮了下她鼻尖:“你就是小孩。”
他說完,又跟老板交待了兩句什麽,就轉身走了。
桑妤托着腮在原地坐了會兒。
沒多久,盛洵就回來了。
他的手裏抱着紫色的鳶尾花。
“之前有人跟我說,鳶尾花象征着光明和自由。”
“畢業快樂,桑妤。”他說。
“祝你往後的人生,再沒有陰翳和晦暗,希望你永遠自由,明亮,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樣子。”
少年嗓音低磁柔和,眼似星辰,熱烈而赤忱地看着她。
桑妤鼻頭微酸,心裏忽而有萬千情緒翻湧。
胸腔裏像漲了潮,洶湧的水汽一下又一下地沿着她身體漫上來。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濃濃淚意,忽然站起身。
身體裏有兩個小人開始打架。
一個人說:你是一個連自己未來會走向哪裏都不知道的人,不要再去消耗別人這麽美好的感情了。
另一個人說:我已經辛苦那麽多年了,就這一次,我就自私這一次——
桑妤吸了吸鼻子,低頭,接過盛洵手裏遞過來的花。
“盛洵,”她嗓音發澀地問,“畢業旅行,你想好去哪裏了嗎?”
……
七月中旬,是填志願的時間。
桑妤在一衆選項裏,填了北城航空航天大學。
老師們似乎對她的這個選擇很是意外,雖然北航也是名校,但他們原本以為桑妤會填排名更高的那兩所學校。
桑妤輕聲解釋:“因為想學的那個專業,這個學校是最好的。”
老師點點頭,沒再規勸。
填完志願後,這群高三畢業生們基本上都開始策劃畢業旅行。
陳語時給桑妤發了個表格過來,問桑妤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雨林徒步,被桑妤拒絕了。
她向來不合群,陳語時對她這個選擇也不意外,只是問:“那你決定好要去哪裏了嗎?”
“埃及。”桑妤說,“我去埃及。”
去埃及之前,桑妤和盛洵做了一個很詳細的旅行攻略。
兩個人在網上搜索當地的旅游景點,看到什麽都想玩,要去亞歷山大看傳說中世界最大的那個圖書館,要去紅海潛水,要去開羅看金字塔,要去撒哈拉,要去尼羅河乘船夜游。
說到尼羅河的時候,盛洵眉心微動,問桑妤:“你聽說過關于尼羅河的傳說嗎?”
桑妤問:“什麽?”
盛洵拿着手機對着上面照本宣科地念:“大家說,如果去埃及,一定要喝尼羅河的水。”
桑妤被勾起了好奇心,問他:“為什麽?”
盛洵:“據說,喝了尼羅河的水的人,一定會再回到埃及來。”
桑妤覺得這個傳說神神秘秘的,笑道:“難道所有喝了尼羅河水的人,都會留在埃及嗎?”
“……或許。”
桑妤搖搖頭,認真道:“那我們還是別喝了。”
“……”
停了會兒,桑妤又問:“尼羅河的水不是很髒嗎,真的能喝嗎?”
她原本在寫字,思考問題的時候,無意識地咬住筆頭。
盛洵擡手捏了下她下巴,桑妤下意識松開牙齒。
盛洵語氣淡淡地:“你的筆頭就不髒了嗎?”
桑妤:“?”
盛洵涼涼道:“我看你吃得挺開心。”
不知道哪裏惹了他,忽然就變得陰陽怪氣。
桑妤鼓了下腮幫子,低頭繼續做攻略。
他們的攻略做得很詳細,基本上把每一天的路線都定下來了。
甚至連沿途要住的旅店也都定好了。
因為還想着還錢的事,所以除了機票以外,住宿的錢基本上都是桑妤付的。
資金有限,桑妤沒有訂特別貴的那種酒店,基本上選取的都是價格較為合适,且評價很好的。
旅行的時間一共是十天十夜,所有的住宿費加起來是三千六百元。
他們兩個平分,相當于她還了盛洵兩千三。
做好旅行攻略後,他們兩個又一起去購買了很多旅行期間需要用到的東西。
一次性的四件套、洗臉巾和浴巾,旅行裝的洗發水、沐浴露,各類止癢膏、U形枕頭、超大型行李箱,這些東西看起來零零碎碎的,最後桑妤算完帳,發現居然花掉了6110。
其中有四千是行李箱的錢。
桑妤将所有的費用再除以二,又還掉了3055。
最後她和盛洵又一起去吃了頓飯,原本桑妤也要付錢的,沒想到這幾天一直不聲不響任她花錢的少年,忽然先她一步結了帳。
他下颌微擡,看着她,意味深長道:“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和我談戀愛。”
“……”
“但是,”他慢悠悠道,“倒是也不用那麽急。”
“……”
出發的前兩天,桑妤失眠了。
她體質偏寒,畏冷,即便是夏天的夜晚,睡覺時也很少開空調。
但這晚卻罕見地躁動,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終究還是決定爬起來,搜索了一部關于埃及的紀錄片來看。
紀錄片是全英文的,內容很枯燥。
本以為自己看這種東西,很快就能睡着,卻意外的精神頭很好。
不知是幾點的時候,她突然收到盛洵的微信。
獅子貓:【睡了沒】
桑妤盤腿坐在椅子裏,慢吞吞回:【還沒。】
獅子貓:【失眠?想到後天就要跟我單獨旅行了,緊張?】
桑妤:【……】
停了會兒,盛洵打了個電話過來,聽筒裏傳來他那邊很大的音樂聲。
桑妤問:“你還在外面嗎?”
“嗯。”盛洵語氣淡淡地,“被周明甫他們拉出來,說我不跟他們一起旅游,罰我今天跟他們通宵。”
随他這句話落下,聽筒裏很快響起周明甫的聲音:“跟誰打電話呢?”
盛洵哼笑了聲,聽筒似乎被捂住,他低聲說了句什麽,桑妤沒聽清。
再然後,就是一群少年起哄的聲音。
盛洵估計嫌他們吵,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才說:“聽到了嗎?”
“聽到了。”桑妤說,“你剛剛跟他們說了什麽?”
“噢。”少年似是短促地笑了下,理直氣壯道,“他們每個人,都帶了女朋友過來。”
桑妤輕嗯了聲。
盛洵道:“然後全都嘲諷我沒有人喜歡。”
“……”
桑妤心說喜歡你的人還少?
盛洵繼續說:“我就跟他們說,是在跟女朋友打電話。”
夏夜很安靜。
安靜到桑妤恍惚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抿了下唇,聲音都不自覺地顫了下,不知道該怎麽接他這句話,只是說:“你怎麽亂說。”
語氣一點威懾力也沒有。
盛洵散漫地笑道:“他們也覺得我在亂說。”
“說必須要人來了,他們才信。”他漫不經心地補充。
停頓須臾,忽然叫她的名字:“桑妤?”
他說:“你要不要來救我走?”
-
桑妤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熬夜熬糊塗了,才會答應盛洵這個莫名其妙的提議。
今晚桑先生和桑太太都沒有回來,估計是在外地出差。
桑妤猶豫了兩分鐘,就大着膽子出門了。
打車去淺灣會所,只要半個小時就到了。
桑妤下車後,給盛洵發消息:【我到了。】
消息發過去後,卻見門旁邊的石階上坐着個人。
少年雙腿大剌剌敞着,雙臂搭在腿肘上,看見她的消息,擡頭看過來。
桑妤走到他面前停下:“你怎麽坐在這裏?”
“等你。”盛洵散漫地笑了下,卻沒有從石階上坐起來。
空氣裏飄散着濃濃的酒氣,桑妤低頭看,才發現盛洵清亮深邃的眉眼裏水汽氤氲,整個人懶散地靠在身後一節臺階上,氣質閑散灑脫。
明顯喝了不少。
桑妤站在他雙腿之間,低頭看着他,問:“其餘人呢?”
“還在裏面。”
桑妤問:“你怎麽不在裏面等我?”
“怕你來了找不到我。”
喝醉的盛洵比清醒時要好說話很多,桑妤問一句他答一句。
不待桑妤再說話,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手腕。
桑妤沒提防,整個人驀地跌落下去。
兩個人的距離一瞬間拉近。
桑妤雙手撐在他胸前,兩個人灼熱的呼吸交錯在一起。
他的長相屬于清冷型,眼皮薄而窄,看人時帶着三分不耐,這時眸光裏的冷意全被微醺酒氣所取代。
眉眼變得柔軟,在燈光的照射下,似漾着濃濃情意。
旁邊的保安目光若有似無打量過來,似想要詢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助。
桑妤視線不自在地錯開,小聲叫他:“盛洵。”
她說:“你松開我。”
“不松。”盛洵說,“我頭暈。”
他真的好理直氣壯,桑妤有些被氣笑,問他:“你還進去嗎?”
“不想進了。”
“怎麽喝這麽多?”
“周明甫生日,他們灌我。”
桑妤不明白周明甫生日,為什麽被灌的是盛洵。
她說:“你起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這次他倒是起來了,只是走路還有些晃。
會所裏的泊車小弟也負責送喝醉的客人回家,桑妤将他推進車裏,自己也跟着坐進去。
狹窄的空間瞬間被兩個人的氣息灌滿。
盛洵坐進車裏後,倒是變得很安靜,半閉着眼,應該是真的有點頭暈,全程都沒怎麽說話。
桑妤也沒有說話,視線落在車窗外。
忽然,盛洵說:“你想知道我志願填了哪裏嗎?”
桑妤說:“你不是要出國嗎?”
“噢,對。”盛洵像是忽然想起這件事,目光轉向另一邊的窗外。
桑妤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盛洵忽然又道:“那如果我出國,我們豈不是就是異國戀了?”
“……誰跟你戀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酒精影響,桑妤感覺自己胸口和腦袋也都脹脹的。
然後盛洵又悠悠然地道:“對,還沒戀。”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差點忘了,你還在追我。”
“……”
雖然說要送盛洵回家,但是他還是讓司機先将車子開到了桑家的別墅那裏。
桑妤從車子上下來,準備跟盛洵告辭,少年卻直接打開了另一側的車門。
時已進入盛夏,夜風變得熱熱黏黏的。
盛洵今天穿的也是一身黑,懶洋洋倚在車邊,俊朗深邃的眉眼在夜色裏格外惹眼。
桑妤忽然想起,大概也差不多是去年的這時候,她第一次在天臺上見到盛洵。
那次只當是一次偶然的遇見,沒想到後來兩個人會産生這樣的羁絆。
桑妤深吸了一口去,仰頭去看她,一張小臉軟淨柔和,笑着說:“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了,只是很短一段路。”桑妤說完。
不知是不是今夜天氣格外好,她忽然又改口,“那你送我吧。”
話音落,就對上少年一雙意味深長的眼。
他們兩個并肩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并沒有說什麽話。
快走到家門口時,一輛黑色轎車忽然從他們旁邊駛過。
很久以後桑妤回憶起這夜,總是會想:如果當時她沒讓盛洵送她就好了。又或者,如果當時她不要心血來潮,真的去找盛洵就好了。
但這個世界有時候好像就是這樣造化弄人。
上帝似乎總怕凡人過得太順遂,而要制造一些困難出來。
即便那夜她沒有去找盛洵,然而命運的巨輪其實早就壓下來了。
她躲不掉的。
桑妤和盛洵在距離桑家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告別。
分開時,兩人還約定着後天在機場碰面的時間。
桑妤便是帶着那樣剛與盛洵見面後的輕松而愉悅的笑意走進門,然後猝不及防撞上正板着一張臉坐在客廳裏的桑先生。
他低着頭,漫不經心将腕上手表摘下,語氣波瀾不驚地問:“去哪裏了?”
桑妤心髒驀然狂跳,冷靜道:“随便走走。”
桑先生說:“你和盛洵關系不錯?”
桑妤愣了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桑先生卻也沒再追問,只是說:“你的志願我和你媽媽幫你改掉了,改成了濱大,學金融,你收到消息了嗎?”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在桑妤這裏卻無異于晴天霹靂。
她的聲音微梗了下:“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桑先生說。
他擡頭看向她,眼神很冷,輕笑道:“桑妤,以前我還是小看了你。”
他說:“誰允許你離開濱市的?”
桑妤冷聲道:“你們是想把我關在這裏一輩子嗎?”
桑先生說:“你離開濱市是想要幹什麽?你接近盛洵又是要幹什麽?借盛家的勢來對付我和你媽媽?”
桑妤說:“我沒有這麽想過。”
桑先生像是笑了下:“你怎麽能證明你沒這麽想,把你放在盛洵身邊,你讓我們怎麽放心?況且——”
他擡目看着她,“盛洵知道你接近他有這樣的目的嗎?”
桑妤再次強調:“我沒有這麽想過。”
“你敢發誓你從來沒有産生過這樣的想法嗎?”桑先生說,“況且,你有沒有這麽想并不重要,我說你這麽想了,你就這麽想了,你覺得盛洵一定會信你嗎?就算他相信你,你覺得盛家會接納這樣的你嗎?”
“你難道想看到盛洵因為你,而跟他父親大鬧?”
“桑妤。”他說,“你一直都是聰明的孩子,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留在濱市,以前你媽媽對你做的那些事,再也不會有了,那些事就當沒發生過。”
“反正你的志願已經改了,你想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讀書也不現實。”
“你畢業以後,我和你媽媽也不會和你計較,該給你安排的工作,該給你的股份,我們都會給你。你以後好好協助桑檸,做她的左右手,一生榮華富貴不用愁。”
“二呢?”桑妤問。
桑先生擡頭看了她一眼。
“二,你出國,從此你天高任鳥飛,我和你媽媽再也不會插手管你。但同時,在金錢上,我也不會再給你提供支持。”
“不管是哪個條件,”他說,“你都不能再和盛洵聯系。”
桑妤沉默下來。
時間在無聲的流逝。
桑先生等在旁邊,也沒再催促她,似乎很有耐心。
不知過了多久,桑妤垂下眼,她低聲道:“我選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桑先生道:“你說。”
桑妤說:“我要求,将我的戶口從桑家移出去,從此以後,我和你們再沒有任何關系。”
她的語調平淡,冷靜。
平靜之下卻好好似隐藏着狂風暴雨。
桑先生擡起頭,注視她良久。
“我答應你。”半晌他說。
桑妤輕嗯了聲,身體僵硬地走上樓。
在樓道口,看到了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的桑檸。
她臉上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意外,但桑妤卻沒有看到她預料之中的那種開心。
桑檸抿着唇,聲音冷硬地問她:“我媽媽對你做過什麽?”
桑妤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樓道口這裏光線很暗,将她臉上的神色切割得晦暗而詭異。
她看着桑檸,不知為何,半晌,忽而彎起腰,笑得眼淚都出來。
桑檸表情愈發僵硬。
桑妤說:“你知道為什麽每次桑太太都叫我一個人進去嗎?你知道為什麽桑先生經常只給我一個人買首飾,只給我自己轉錢嗎?你知道我為什麽總是穿長袖嗎?”
她彎起眼,笑得很燦爛,将手臂伸到桑檸面前:“你不好奇嗎?”
桑檸低下頭,微微顫抖着捋開她的衣袖。
最近桑太太狀态還行,沒有那麽頻繁地找桑妤了。
但上一次、上上次的疤,還沒好清,青青紫紫的痕跡像蜈蚣一樣盤旋在上面,醜陋又猙獰。
桑檸嘴唇微微顫抖,像是不敢相信。
她用力把桑妤的手臂甩開,惡狠狠瞪着她:“你撒謊。”
說完,她就轉身逃也似地離開了。
桑妤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笑意漸漸被她拉平,神色再一次變得冷淡。
她深吸了口氣,脫力般地撐住旁邊的扶欄站了片瞬,才轉身,慢吞吞回到自己房間裏。
門剛打開,一束紫色的鳶尾花就映入她的眼簾。
自從畢業宴那天過後,幾乎每一次見面,盛洵都會給她買一束鳶尾花。
她低下頭,看到花束上還有盛洵寫的祝福語。
少年的字跡遒勁張揚,力透紙背。
他說:桑妤,祝你一生自由,明亮。“
——祝你一生自由明亮。
桑妤靠在牆壁上,輕彎了下唇角。
手機裏跳出新的消息。
獅子貓:【你睡了嗎?我已經到家。】
桑妤拿着手機,将這條信息反反複複看了好多遍。
忽而想起第二次見他,是夜色裏川流不息的長街。
他穿着最簡單不過的T恤和牛仔褲,戴着頭戴式耳機,與旁側幾個年齡相仿的男生嬉笑打鬧。
意氣風發。
是最張揚耀眼的少年模樣。
恣意,自由。
雖然生命裏也有些許不如意,但并不能令他風華折損半分。
那樣的人,不該因為她而沾染一點晦暗。
她的人生本來已經是困難模式了。
她早已經無所謂。
連累他一點點,就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不能再連累更多了。
她輕輕閉上眼,直到她胸腔裏洶湧的情緒終于平息,才低下頭,壓抑着不斷顫抖的手指,認真給他回。
【盛洵,我不和你一起去埃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