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醉得不輕
第27章 醉得不輕
直到那幾人走遠後很久, 桑妤稍顯僵硬的身體，才稍稍放松些許。
她抿着唇，纖長的睫毛垂下來, 看着盛洵仍扣在她手腕上的那雙手。
少年的骨相生得好, 連手上的骨節都很漂亮, 勻淨修長, 指甲修得很幹淨。
他皮膚白，昏黃的燈光照射下，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
她知道盛洵在看她，大概心裏有很多疑問。
但許是因為今天她不小心多喝了兩口酒，酒精會放大人的情緒，又或者, 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太久沒有一個人擋在她面前幫她解決。
桑妤忽然感到一種久違的委屈。
她抽了抽鼻子, 将手從盛洵手中抽回, 極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才低聲道：“謝謝你。”
盛洵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上, 皺眉：“他們弄疼你了？”
“沒有。”桑妤輕吸口氣，“他們剛碰到我, 你就來了。”
說到這, 她又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盛洵目光仍注視着她，沉聲：“不是在這裏等你麽。”
他這麽一說, 桑妤才記起盛洵之前問她要不要從畢業宴逃走這件事。
她想了一下, 說道：“那你再等我一下，我去辦點事情, 就回來找你。”
盛洵問：“你是去找沈昊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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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妤神情稍怔。
盛洵解釋：“剛剛玩游戲的時候，我也在。”
“……”
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尴尬, 桑妤停頓了兩秒，硬着頭皮說：“那我先過去了。”
“嗯。”
語氣裏透着幾分莫名的委屈。
桑妤擡頭看了她一眼，不自覺地安撫：“我一定會回來的。”
“噢。”聲音聽起來倒是比方才軟了幾分。
桑妤擡手撓了下鼻尖。
想說什麽。
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轉身走了。
沒走幾步，忽然聽見盛洵在後面叫了聲她的名字。
桑妤回頭。
少年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勢，閑适悠然地站在走廊邊。
走廊裏幾乎沒什麽別的人，頭頂昏黃燈光将他神色照得晦暗又寥落，竟然生出幾分孤寂感來。
他下颌微耷，唇角掀起一個微微有些自嘲的弧度來。
“桑妤。”他說，“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朋友？”
這個控訴來得太突然。
桑妤訝異地睜大眼。
盛洵扯了下唇角，吊兒郎當道：“一般大家遇到這種事的時候，不是應該立馬打電話給朋友，讓朋友來幫幫自己嗎？”
桑妤愣了愣，她的人生裏從沒有過這個選項。
因為在過去的那麽多年裏，她從來沒有遇到過能幫她出頭的朋友。
但是。
雖然她沒怎麽交過朋友，但她以前看過的那些電視劇裏，好像确實都是這麽演的。
她擡頭看向他，認真道：“我記住了，下次我會跟你說。”
想了想，又補充，“對不起。”
許是酒精在身體裏發酵了，桑妤感覺自己思緒變得遲鈍了許多，講話的聲音也帶着幾分不自知的軟糯。
盛洵喉結輕輕滾動了下。
“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他亦認真道。
他們兩個中間隔着大約兩米的距離，旁邊稀稀落落坐着幾桌客人，那邊的人視線若有似無望過來。
桑妤莫名有點窘迫。
感覺他們兩個這段對話有點幼稚。
沉默了須臾，她說：“那我——”
“那麽——”盛洵的聲音與她同時發出。
桑妤眨了眨眼：“你先說。”
“噢，是這樣，”盛洵雙手插在褲兜裏，狀似随意道，“作為朋友，我認為，我現在應該給你一個朋友的擁抱？”
他的語氣散漫慵懶，這話說得很真誠。桑妤擡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心跳忽然有點快。
她抿了抿唇，只想快點把這個事情解決，于是平靜道：“那，你站在那裏，我過來抱你。”
聽到這話，少年稍愣住，深邃幽深的眼底很快漾出一絲笑意。
“行。”他一只手懶散搭着旁邊的扶欄，聲音淺淡松散，看着她，極為配合地說道，“你來吧，我等着你。”
“……”好好的一句話，硬是被他說出幾分不正常的味道。
桑妤無言了片刻，擡步往他的方向走。
沒走幾步，視線內就忽然出現一雙白色球鞋。
少年身形高挑，肩寬腰窄，近距離站在一起時，他幾乎快比她高出一個頭。
桑妤剛剛還想着速戰速決，這會兒站到他面前，才後知後覺感覺到一點不好意思。
盛洵似乎看出她的遲疑，垂着眼，唇角微勾，漫不經心道：“你要是不……”
話說一半，桑妤身子微微前傾，驀然抱住了他。
随着她的動作，少年聲音倏忽頓住。他的喉結微微發緊，不自在地上下滾動，稍顯無措地低頭看着她。
視線範圍內，只能看見女孩柔軟的長發，以及長發掩映下一截白膩柔軟的脖頸。
桑妤的整個呼吸都被盛洵的氣息包裹。
輕微的柏木香，混雜着一點酒香、煙草的氣味，還有一絲無法忽略的，若有似無的陽光的氣息。
溫暖幹淨地漫進她的身體裏。
-
畢竟是在餐廳裏，沒抱多久，桑妤就松開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聲道：“那我、我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點語無倫次，心髒跳得快得要命。
細微的暧昧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
桑妤覺得自己再在這裏待下去會呼吸困難，于是急于想逃跑。
轉身之際，後腰忽然被一只寬闊大手按住。
緊接着，她整個人都落入盛洵的懷抱裏。
少年的動作很輕，下巴漫不經心壓在她的發頂上。
從桑妤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他清淺灼熱的呼吸落在她耳朵尖上。
他的手也很熱，胸膛也很熱，桑妤剛剛抱得很保守，只是松松地搭着他後腰。
但盛洵卻将她包裹得很緊。
寬闊的胸膛像是要将她整個人都收攏在她的懷抱之下。
悠長狹窄的走廊，人聲好像隔着一層玻璃罩，被攔截在了他們的世界之外。
桑妤眼睫輕顫。
有一個瞬間，竟然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定感。
她的臉頰無意識地在盛洵胸膛裏輕蹭了下。
少年手臂微擡，很輕柔很輕柔地摸了下她的後腦勺，低沉的嗓音笑：“別想耍賴，說好是我抱你。”
桑妤輕“嗯”了聲，在他懷裏擡起頭。
兩個人的身體分開，影子卻依然交纏在一起。
空氣有片刻的凝滞。
盛洵低頭看着她，忽然道：“桑妤，雖然我很樂意去幫你，但以後，我還是希望我的朋友，不要再遇到這種事情了。”
他的語調閑散：“我這個人呢，最護短了，我就希望我喜歡的人，全部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可以平凡，但一定要無災無難。”
他的雙眼緊緊盯着她，停頓片刻，補充道：“我越喜歡的人，就越想把這樣的祝福送給她。”
他一向都是一副倨傲輕狂不可一世的樣子，這段話卻說得極為認真，黑如墨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
少年的目光灼熱，赤忱，祝福也是那樣的灼熱熾烈。
桑妤呼吸微頓，在這樣的目光下，沒來由地，心裏忽然潮意上湧。
就好像，她這麽多年的委屈、不甘、痛苦、難堪，全部都被他看到了，并理解了，安撫了。
雖然他可能只是無意。
她輕輕吐了口氣，将湧到嗓子眼的情緒壓下去。
想說什麽。
忽然，盛洵擡了擡下颌，散漫道：“你去吧。”
“……”桑妤在剛才的情緒裏還沒有出來，神情稍怔。
盛洵淡淡道：“你不是要去找沈昊宇？”
桑妤眉心一跳，差點忘記這件事。
紛亂思緒瞬間被驅散幹淨。她有些遲鈍地“噢”了聲，轉身準備走。
卻突然聽見頭頂的人似乎極譏诮地笑了聲。
桑妤在他這聲輕笑裏，緩慢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快的情緒。
她擡頭看向他，直白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去？”
盛洵吊了吊眉梢：“我還不夠明顯？”
桑妤感覺有些困惑：“那你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盛洵擡睫：“我直接跟你說你就不去了？”
“——那倒也不會。”
“……”
“但是，”桑妤說，“我會為了你，考慮一下。”
“噢。”盛洵懶散地掀了下眼皮，“我要謝謝你？”
桑妤：“不客氣。”
“……”
停了兩秒，盛洵像是被氣笑，擡起她下巴，漆黑的瞳孔由上而下注視着她，目光再次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
“你喝酒了？”他忽然問。
不知道話題怎麽轉到這裏，桑妤點頭：“喝了一點。”
盛洵問：“一點是多少？”
“不記得。”桑妤想了想，“有人敬酒就喝了。”
“……”
盛洵眉心輕蹙，“喝醉了？”
“怎麽可能？”桑妤道。
雖然，她的确有點暈，可能是酒的後勁兒上來了。但是她感覺她的腦子還是很清晰的。
她道，“我從沒喝醉過。”
盛洵手指抄進褲兜裏，輕啧了聲：“看來是醉得不輕。”
“……”桑妤覺得跟他講話好費勁，于是幹巴巴道，“我走了。”
走了會兒，卻感覺後面有個人在不遠不近跟着她。
桑妤回頭，果然看到盛洵。
她問：“你跟着我幹什麽？”
“怕你半路摔死。”盛洵懶洋洋道。
“……”
見她沉默，他骨指節輕蹭了下鼻梁骨，語氣涼涼地又補充：“放心，不打擾你談情說愛。”
“不是談情說愛。”桑妤只捕捉到最後幾個字。
其實，經過今天下午以及今天晚上沈昊宇的表現，桑妤多多少少能猜出他想跟她說什麽。
她過去找他，只是為了跟他說清楚。
她擡頭，視線再度落在盛洵身上。
他兩手抄着兜，姿态極為閑适松散地站在一截臺階上，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慵懶自在。
但微微繃緊的肩線，還是透露出了他的緊張。
桑妤眨了眨眼，聯想到今天——甚至是今天以前，這一系列的事情，心裏忽然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心髒倏然狂跳。
可能是酒精作祟，她陡然有一個大膽的念頭。
“盛洵，”她深吸口氣，手指在身側攥成拳，指甲陷進皮膚裏，“你剛剛想帶我去哪裏？”
她這話問得很突兀，又意有所指。
盛洵驀然擡起頭。
桑妤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慢吞吞道：“不參加畢業宴了，我們要逃到哪裏去？”
她的意思已經很清晰了。
盛洵一雙狹長幽深的眼睛微微眯起，臉上神色寡淡，面無表情看着她。
神色中帶着幾分審視。
桑妤眼梢微擡，眼睫輕顫着與他對視。
不知過了多久。
盛洵忽然問：“你不去找沈昊宇了？”
“不去了。”桑妤抿了抿唇道，“我在短信裏跟他說也一樣。”
盛洵似是低笑了聲：“你想好了？終于打算放棄沈昊宇來喜歡我了？”
“是。”她低聲，“我……試一下。”
盛洵靜視她片刻，聲音微啞：“打算試多久？”
沉默須臾，桑妤忽然問：“你什麽時候出國？”
不等他答話，她卻又道：“就一直試到我把欠你的錢還完，怎麽樣？”
“我是沒問題。”盛洵眼皮動了動，側睨着她，“怎麽樣算成功？”
他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
桑妤在心裏暗暗吐槽他不愧是從小接受精英教育長大的。
她想了一會兒：“你也喜歡上我，就算成功。”
“噢。”盛洵抱着臂，懶散瞥了她眼，慢悠悠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
“……”
他補充：“我這個人，很難追的。”
半晌。
桑妤道：“……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