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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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薛如懷辛苦奔波一日,入夜還得老老實實背完今日份的史學,吃完飯回房時整個人頹得蔫頭耷腦,腳下仿佛有千斤重。
雲知意也沒比他好多少,回房拿出算學書冊,死記硬背了兩道題後便心浮氣躁。
“我覺得我仿佛是個癡呆,”雲知意絕望地薅亂披散的長發,自言自語,“世上為什麽會有算學這種東西?”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塊兒卻将她的腦仁攪和得稀碎。
宿子碧沒旁的事做,洗漱回來後就窩在了被中,此刻已有些迷瞪。
她側身向外,半眯着眼對着雲知意笑道:“知意,你別着急啊。大哥說過,再聰明的人也會有不擅長的事,慢慢來。”
雲知意起身嘆了口氣:“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出去透透氣。”
出來後,經過宿子約的門前時,門突然開了。
宿子約蹙眉:“這麽晚了,大小姐要去哪裏?”
“看書看煩了,想去院中透透氣。今夜月色不錯,或許再偷個懶,喝點小酒。”雲知意笑答。
“雪夜獨酌過于冷清,”宿子約道,“若大小姐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吧。”
“好。”
——
是夜有月,清輝映照着滿城殘雪,別有一番意境。
問掌櫃要了兩壺酒、一個火盆,雲知意便裹着連帽披風坐在客棧後院的廊下長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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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子約坐在她旁邊,規規矩矩與她隔了約莫半臂的距離。
火盆裏,木柴燒得正旺,間或爆出哔剝聲響。
細微的聲音頻頻打破靜谧,使這雪夜少了幾分清冷孤寂,多了溫暖真實的人間煙火。
雲知意向來不習慣時時細致體察他人心情,說話做事常會讓別人感覺不适,有時甚至方正到讓人覺得虛假。
但她固執,從不覺得哪裏不對。
這樣的德性實在不适合與人深交,連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與弟弟妹妹都受不了,更別說旁人。
和宿家兄妹的交情之所以能穩固,泰半源于他倆處處遷就她,不會與她計較什麽。雖談不上交心至深,但她在他倆面前總能很放松。
雲知意與宿子約喝着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瑣碎閑事,先前被算學憋悶出的煩躁郁氣漸漸散去。
酒過一半,宿子約輕道:“若我沒記錯,這還是大小姐第一次在外過冬。可是想家了?”
“你要聽實話嗎?”雲知意歪頭笑觑他,“不想。”
雖說槐陵是她上輩子的死地,但只要忽略這件事,她覺得在這裏過冬實在不壞。
缙人重視“在家過冬”這件事,無非就是為個阖家團圓,熱鬧溫暖。但雲知意是圖不到這個的。
“子約,你知道嗎?以往在邺城家中,只要我爹不在,我就像個不速之客。偏偏我爹一年裏就入冬最忙,時常要天黑才回家。母親雖不挂在嘴上說,但我知道她不太想看見我;弟弟妹妹對我呢,是又怕又煩。所以,只要爹不在家,我就待在朱紅小樓裏。”
宿子約望着火盆裏躍動的火苗,心中不忍,低聲嘆道:“我知道。秋日裏在雲氏祖宅亭中喝酒那回,大小姐醉後曾吐露些許。”
“那時我就說過了?”雲知意揚眉眨眨眼,旋即笑開,“從前在你與子碧面前不提,是因我對這事耿耿于懷,說不出口。如今想開了,竟不覺是什麽大事,說了也就說了。”
上輩子太過執着,總想得到母親的認可與歡心,為此與家人生出不少矛盾;而今重來一次,她果斷選擇了離家自立,規避了所有沖突的可能。
“打從搬到南郊祖宅後我才發現,有些割舍并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痛苦,反而很輕松。”
她的性情好像與誰都格格不入,又不懂得如何與人正确相處,所以她不熱衷于交朋友。如今将家人也一并放下,活得“孤”些,對別人和她自己來說都是解脫,挺好的。
“大小姐與子碧年歲相近,卻獨自擔了太多心事,”宿子約低低嘆息,“既在言家過得不順心,這麽多年難道沒有想過回京中雲府?據我所知,雲府上下對大小姐可是很愛重的。”
雲知意喝了一口酒,笑眼望天:“正因為愛重,祖母才會做主将我送到原州來。若我回京,就只能是個等着婚嫁的閑散貴女,旁的什麽也做不成。”
“為什麽?”宿子約不解皺眉。
雲知意笑眼斜睨他,半真半假道:“這可是我雲氏族中密辛,背後牽連的事很大,你确定要聽?”
宿子約愣了愣:“敢問大小姐,這背後牽連的事,大到什麽地步?”
“小時離京前,我曾當着祖父祖母的面,在祠堂對着先祖們的靈位起過誓:除我的結發伴侶外,此生絕不會對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對父母、弟妹,甚至将來可能會有的兒女子孫,都不會提。如此,你猜背後的事大到什麽地步?”
雲知意挑眉,笑得神秘又挑釁:“還敢聽嗎?”
“那就罷了,請大小姐繼續守口如瓶,千萬別告訴我,”宿子約連忙擺手,調侃笑道,“我宿家承繼先祖遺命,世代聽從雲氏差遣,但不包括以身相許。”
“看你這敬謝不敏的模樣,怎麽透着一股對我的嫌棄?”雲知意佯裝不滿地瞪他。
宿子約與她四目相對,接着兩人雙雙破功,噗嗤笑出聲。
宿子約喝了口酒,劍眉斜飛,笑得興味:“說到伴侶,從前子碧曾偷偷問我,不知什麽樣的男子才能得大小姐青睐?那時我也答不上來,卻有同樣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