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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湫娘躊躇多時,最終抵不過雲知意的催促,垂眸低聲道:“老太太說……”
——雖是兩代人,卻都算在我膝下長起來的吧?都是雲氏家學同樣模子啓蒙出來的吧?說來就這麽怪,昉兒心性柔弱無定見,遇事能逃避就逃避,能靠人就靠人;知意卻打小是個極有主意的孩子,心氣又剛正,什麽事都願自己擔當。若非是我親自守着昉兒生下的知意,我都要懷疑這不是親生的兩母女。
湫娘所轉述的祖母之言,讓雲知意很受了點震撼。
母親身子骨柔弱她是知道的。但心性柔弱?看着不像啊。待她雖冷淡,必要時刻對她軟硬兼施起來很是果決,将她治得準準的,哪裏是個沒定見的人?
她站在原地困惑地眨眼好眼一會兒,始終不能參悟其中玄機。
于是放棄地笑笑:“一樣米養百樣人嘛。叔伯姑姑、堂兄堂姐、堂弟堂妹們,大家都在雲府長大,受一樣的家學啓蒙,也沒見性子個個相同啊。”
“倒也是,”湫娘改口詢問,“大小姐預備哪日前往霍家?需準備什麽樣的禮物,可都有數了?”
“後天上午登門。大後天庠學就複課,我得在這之前将事情徹底了結,”雲知意随手将筆轉了個花,“禮物你替我斟酌吧。你從前在祖母祖父跟前,人情世故上的場面見識多,比我周全。”
“是,”湫娘應下,又問,“老奴來邺城不足兩月,尚不清楚霍宅中都住了哪些主人,又各有什麽喜好,還請大小姐點撥。”
雲知意提筆蘸墨,眼皮也不擡地脫口而出:“霍家其餘族人都在集滢縣,邺城霍宅眼下就住了霍家伯父伯母,以及大公子霍奉卿、二公子霍奉安四人。霍家伯父伯母與霍奉安各有什麽愛好,這我不清楚。你問小梅,不行就去城中找人打聽。至于霍奉卿……”
她以筆尖在硯臺邊沿舔了舔墨,道:“六叔這次不是給我捎來大學士公仲頤的《權衡策論》麽?這書在原州尚不得見,給他吧,他就喜歡這路子。”
“是,大小姐。”湫娘不再出聲打擾,只是偷瞄雲知意的眼神裏有幾分興味笑意。
——
寫完拜帖後,雲知意才察覺湫娘笑得詭異,不禁疑惑:“湫娘,你憋着什麽壞呢?”
湫娘笑道:“老奴想,大小姐與霍家隔牆為鄰十年,卻只了解霍大公子一人喜好,看來與他交情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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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算親厚,以往不是吵就是争,近來才稍緩和些。但我與他畢竟是庠學同窗,知道他的喜好很奇怪嗎?”雲知意端起茶盞淺啜一口清水。
說到底還是上輩子的孽債。那時大多同齡人都很難入她眼,看來看去就留意了霍奉卿一人。
年少時是當做對手,為官後算是政敵,不了解他的喜好才奇怪吧。
湫娘卻大膽促狹:“哦,那容老奴多嘴一問,大小姐還了解哪些同窗的喜好?”
“顧子璇啊!她将門虎女,兵法、武器之類的,她應該會喜歡……吧。”
雲知意上輩子與顧子璇是在為官後才真正親近的,那時顧子璇确實偏好兵法武器之類。
但她從來沒留心過十七歲的顧子璇喜好什麽。
細想來,她在求學時代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霍奉卿,根本不知任何一個同窗的喜好。
“看吧,明明就只篤定霍家大少爺一人的喜好啊。大小姐自己沒覺着奇怪?”湫娘笑得眼角顯了皺紋。
“你別瞎想,也不許怪裏怪氣地笑!”雲知意幹咳幾聲,色厲內荏道,“更不許向京中胡亂傳話!”
若被京中聽到風聲,如她四姑姑雲曙、六叔雲孟沖那種幾個沒正形又沒正事的長輩,必會攜家帶口趕過來瞎湊熱鬧。
上輩子她拒絕京中雲府來人給予照應,除顧及父親顔面、不願與言家太過生分外,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怕了那幾個為長不尊的叔伯姑姑。
湫娘眼角的皺紋更深:“大小姐怎麽還急糊塗了?老奴如今是您名下的人,不經您許可,怎會向京中亂傳話?”
雲知意愣了愣,讪讪摸了摸鼻子:“一時忘了。總之,你不許再瞎說。”
“好好好,不說不說。我們大小姐長大啰。”湫娘捧起她才寫好的拜帖,小心确認墨跡是否完全幹了。
聽出她敷衍,雲知意着惱:“湫娘,你若非要怪裏怪氣,我就罰你早上吃二十個包子,看堵不堵得住你嘴。”
有些事就是旁人說得多了,當事人才不由自主被繞進去的。
這輩子她絕不允許自己再對霍奉卿有什麽奇怪想法,所以必須杜絕這種怪裏怪氣的耳旁風!
——
十月初三,巳時,雲知意帶了管事湫娘與四個仆從前往霍家。
按照她的吩咐,馬車在巷口大樹下就停住。
既是誠心誠意來道歉,自不合适到人家門口才下車,那樣會顯得太過倨傲,不像個道歉的禮數。
下車後,湫娘與仆從們捧着禮物走在後,雲知意行在最前。
這條巷子她走了十年,閉上眼都不會走錯。
從巷口往裏走五十五步,左手側那家的院內有玉蘭樹,再往前二十步便是霍家。
從霍家門前右側的石獅子再往前走十一步,就是她……是言宅大門的石階。
上輩子她怨過母親對自己冷落疏離,怨過弟弟妹妹的排斥對抗,但因有父親疼愛,言家那個宅子在她心中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