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色深深
夜色深深
被團隊送回公寓之後,登野城彌生給越前龍馬做了一頓正正經經的日式晚餐,當最後一碗味噌湯被端上飯桌,她甚至跑去行李箱裏翻出了一包蝦味仙貝給他。她擰開暖黃色的餐燈坐到了越前龍馬的對面,在對方嘗到第一口飯菜并舒展開眉眼的時候,她夾菜的手停了一下,然後突然說道:“我明天早上六點半的飛機。”
大後天就是多摩美的大學院考試,算上十二小時的飛機,她的确已經是在回國的死線上徘徊了。意識到這一點的越前龍馬說了聲好。雖然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再度卷土重來,但是他的确只是吐出了這個單薄的字來。
晚飯後,越前打開了ns,他連上客廳的電視屏幕,坐在沙發上打新出的任天堂獨占游戲,登野城彌生收拾完行李,去樓下買了食材和零食來塞滿冰箱和零食櫃,再把寫着食物過期時間的備忘便利貼貼在冰箱上。登野城彌生做完一切準備從廚房探出頭去,卻看見越前龍馬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了他的游戲。他正握着手柄默默地望向她的方向。
登野城歪了歪頭,然後走到了他的身邊,彎下腰拿起另一只手柄,問道:“我們來打聯機嗎?”
“你打游戲什麽時候贏過我?”越前笑了。
的确,國小的登野城彌生在和越前龍馬聯機對戰時,甚至被她自己不靈活的操作和遲鈍的反應給氣哭了,但是她的确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她一邊流着怎麽也止不住的眼淚,一邊咬着牙攥着手柄,輸了幾十次也要重來。最後被她開了閘的眼淚吓到的反而是越前龍馬,他最後放開手柄說我認輸,登野城彌生卻發了狠,說不行你得跟我打完,我哭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你得陪我練。
國中之後,他們就很少在一起玩游戲,越前一度以為她不再碰這些,但二十歲的登野城彌生卻搖了搖頭拿起了另一只手柄,她盤腿坐到了越前龍馬身邊,說:“和你對戰确實很難贏,但我後來發現不是我打得太爛,是你打得太好了。”
事實也的确如此。作為隊友的時候,登野城彌生的發揮相當不錯,她能敏銳地看清敵人的招式前搖,然後提前找好應對的方法。她看起來玩的很開心,似乎是在為自己沒有拖後腿而慶幸,她托着下巴看屏幕上的過場CG,這張越前龍馬熟悉的臉近在咫尺,他的目光每每掃過她這幾年來徹徹底底長開了的眉眼,都會産生心驚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她發梢的洗發水味道都是他浴室裏那瓶他鐘愛的海鹽味道。
越前龍馬一瞬間有些恍惚。
指針已經指向了十點,趕早班機的登野城彌生站起來準備去洗漱睡覺,她去餐廳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塞進微波爐裏,轉頭卻又看見了越前龍馬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
“怎麽了?”她終于還是問了。
越前龍馬卻少見地表現出了反應遲鈍的樣子,他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欲言又止,這在有話直說的他身上實在太過少見。
“我想要一張照片的原片。”他這樣說道。
“嗯?”登野城彌生不明所以。
正待她再次發問,她的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了,越前龍馬捕捉到正是那個後搖樂隊的主打曲的旋律。登野城彌生翻手拿出來,看見來電的是小林麻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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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野城彌生!”小林麻美還是這副咋呼的樣子,被直呼全名的登野城本人習以為常,她以為麻美是要催自己早些回去,正要告訴她自己的航班行程,對方接下來的話卻引得她呼吸一滞。
“被拍了——你和越前君被拍了,在他公寓樓下,還有在醫院門口。”
“哈?”登野城如遭雷擊,心髒劇烈一跳後似乎陷入了停滞狀态,以至于她的大腦有些死機。
“哎呀你自己打開我給你發的新聞看看吧,軒然大波啊簡直是,你是不是太小看越前君的影響力了?你知道标題叫什麽嗎!最終使磐石松動的亞洲女生,正牌女友的首次出現!”
這邊已經陷入慌亂的登野城彌生望向越前龍馬的方向,後者已經打開了自己的手機檢查訊息,她只能對着電話那頭顯得也有些癫狂的小林麻美驚慌地解釋道:“我不是……靠!我不是。”
越前龍馬看起來反而雲淡風輕的,他聞言從手機上擡起頭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哦,看來使磐石松動的亞洲女生不是很願意。”
“什——”登野城彌生全當他是在火上澆油,她揉着自己的太陽穴,走去房間裏去給電話那頭已經開始口不擇言地質問她“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啊你們”的小林麻美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她終于打完這通電話走出房間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麽表情的越前龍馬把她放在微波爐裏加熱的牛奶遞了過去,說了一句:“早點睡吧,五點起床對吧?”
登野城彌生的腦子裏猶如又被塞進了一團糨糊,紛雜的情緒擾徹底擾亂了她的思維,直到最後她鑽進被子裏,也被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吓得睡不着。她翻來覆去,就怕自己給越前造成什麽影響,雖然越前這幾年被強塞的桃色新聞也有不少,但是這樣直接有兩人走在一起的互動照片的實在很少,可以說幾乎沒有。
就這樣昏昏沉沉到了後半夜,她索性爬起來去把最後的東西收進了箱子裏,然後悄悄起身,準備去趕最早的一班車去機場候機。她在尚還濃稠的夜裏悄悄拉出行李箱,雖然深知越前龍馬的深睡眠程度不會讓他輕易醒來,但她還是在邁出房門的時候擡着箱子走去了玄關。
登野城彌生站在門邊,回望夜色深深。越前還是只拉了那一層薄薄的白色窗簾,月光清冷鋪入房內,折疊床的灰黑陰影裏,就是那個常常讓她失去判斷力的人。
她自認自己做事一貫頗有雷厲風行的味道,但唯獨涉及越前龍馬此人的一切,都會讓她難以抉擇……無法抉擇。這是一種剝奪人思考能力的感情,是一種鈍化感。就好像越前龍馬這四個字會讓她的感官和大腦都停止運作一樣,就像一道從四面八方從天而降的瀑布,她只能聽見瀑布的水聲轟隆。
思忖再三,登野城彌生松開了行李箱,輕輕地走到了折疊床前,她透過一層回憶的迷霧望向越前龍馬,幾次想要伸出手,最終都收了回來。
十一年了,從她國小二年級見到越前龍馬開始,已經過去十一年了。
她在心裏默默地這麽想到,當她站直身來想要離開的時候,那個本該熟睡的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越前龍馬不知道為什麽還醒着,此時此刻他那雙被月光鍍上凜冽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着她,在登野城彌生不知所措的時間裏,他突兀地開口了:“不和你說明白的話,我也應該睡不好。”
“什麽?”她遲疑着問道。
“我一直很後悔,你說你在低潮期的時候回過頭來總能看見我在你身後,但其實很多時候都是你站在我的身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個眼裏只有網球和自己的人,我并沒有一直都站在你身後和你跨過你難熬的過去的陰影。”
“那個的話,我不是早就說了嘛——”登野城彌生想要重複一遍那句話來安撫看起來有些愧疚的越前龍馬,但她卻被對方打斷了。
“不,登野城彌生,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越前龍馬看起來非常認真,他認認真真地喊出了她的全名,這種鄭重其事的感覺讓登野城彌生汗毛直立,她身體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什麽,但她什麽也聽不進去,只是睜大眼睛,直直地凝視着越前龍馬。
他一字一頓地對她說道:“我不想你站在我身後了,我也不想站在你身後了,站在我身邊吧。”
直到他将這句話真的說出了口。
似乎是難以消化這句話的含義和分量,登野城彌生顫抖的嘴唇正要吐出一個帶着惶恐和驚訝的“什麽”,越前龍馬卻已經自顧自說了下去:“你不要懷疑我是習慣你的存在或者是其他什麽才對你說這樣的話,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我早就意識到了,如果我對你的感情不叫愛,那我根本不會愛任何人。”
這雙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就是這雙讓登野城彌生在獨自一人走過的漫漫長夜中單單是想起都要落淚的眼睛,此刻這雙眼睛正凝視着她,一動不動,堅定而執拗。
多年來隐忍的情緒統統決堤,她真的不想在這樣的情形下落淚,卻還是沒法控制奪眶而出的淚水,那一刻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在高興還是在難過。
“我愛你,越前,”登野城彌生泣不成聲:“從我發現自己愛上你開始,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即使在漫長的失聯期中,在日本看着在異國發光發熱離自己愈發遙遠的越前,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
果然是個愛哭鬼,越前龍馬這麽想着,終于做了他一直沖動想做卻從來沒有做過的動作,即使在桃城的婚禮上他那麽做了,卻也不過是機緣巧合下的意外。
他将哭泣的登野城彌生擁入懷中,說了那句同樣一直想說卻從來沒有說出口過的話。
“別哭了,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