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霓虹跳躍
霓虹跳躍
紐約已經入夜,但透過客廳的白色薄紗窗戶,還是能窺見這個摩天城市在夜晚也流溢着寒冷絢麗的燈光。越前龍馬躺在折疊沙發床上,在一片靜谧的氛圍中凝視着窗簾投進來的霓虹燈光,他久久無法入眠,紛亂混雜的思緒塞滿了他的大腦,如果換作平時,他已經站起來去打開他的ns了。
但不行,登野城彌生已經在他的房間入睡了,他們在一個小時前已經道過了晚安。
來紐約參加美網的時候,考慮到只是短期的停留,越前龍馬只是很随意地租了一間單身公寓,他當然想不到今天他和登野城會因為誰睡房間誰睡沙發而争執不下。
登野城堅定地表示過絕對不讓病號睡沙發,她不會讓自己的來訪成為他的拖累,但越前龍馬一句輕輕巧巧的“那你睡沙發我睡地板”就把她噎了回去。她焦灼地打開手機查看附近的旅館酒店,而越前龍馬已經把折疊沙發床拉開,然後把自己的被子抱了出來,并及時地揶揄了一句:“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我不建議你出門找旅館,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了,小時候一起在被爐裏睡覺還把腳踹到我肚子上的是誰。”
登野城彌生漲紅着臉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越前龍馬露出了些許好笑的神情,從櫃子裏幫她把備用的被子給抱了出來,最後她嘟嘟囔囔地去洗漱沖澡,在關上房間門之前還探出頭來,略顯心虛地說了一句“晚安”。
此時夜深人靜,整間公寓都靜悄悄的,越前正想到不要打擾倒時差的登野城睡覺,卻聽見自己的房間門輕輕地打開了,随後,登野城彌生蹑手蹑腳地走了出來,她經過沙發床,然後走去了廚房。
越前龍馬稍微支起身子往房間裏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床上的MacBook還亮着光,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重新鑽回了被窩裏。
已經從廚房折回來的登野城彌生收着步子走回了客廳,她的腳步聲在沙發床後面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越前龍馬優秀的聽力捕捉到她蹑手蹑腳走到窗簾前面的聲音。
似乎是認為那層白色的薄紗沒能好好擋去窗外斑斓的霓虹燈,登野城彌生輕輕地拉上了那層遮光的窗簾,他們身處的空間頓時從原本鍍着一層冷光的狀态轉換成了一片漆黑。
越前龍馬坐了起來,對着背對自己、似乎對突如其來的黑暗有些無所适從的登野城彌生說了一句:“你怎麽還沒睡?”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着實吓了登野城彌生一跳,她猶如炸毛的兔子一樣整個人一個哆嗦,随後趕緊護住了自己手中的杯子以免打翻,她在黑暗中暗自消化了一下,帶着試探問道:“越、越前?”
“不然呢?”
“我在倒時差睡不着,倒是你,你怎麽沒睡。”
越前龍馬沒有回答,他從被子裏爬了起來,他打開了客廳的臺燈,又打低了冷氣,最後他回過頭看看正端着杯子一口一口喝着的登野城彌生,說:“你喝的什麽?我也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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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
越前龍馬又沉默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自己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登野城彌生笑了起來,嘲笑他:“牛奶可是我長高的秘訣,是我必備的秘密武器,你怎麽還是這麽不喜歡它。”
“你為什麽不喜歡喝乾汁?”他反擊了。
“好,當我沒說,龍馬大人,牛奶和乾汁一樣十惡不赦。”
登野城模仿國中時期他的後援團喊的這句“龍馬大人”,足以讓越前龍馬起一身的雞皮疙瘩。顯然料到這一點的登野城一邊笑,一邊拉開了窗簾,然後和越前龍馬一起靠着沙發床的邊緣坐在了地板上。
他們面前的巨大落地窗前,是紐約的CBD區,即使到了深夜,那裏也翻滾着寒冷的燈光,登野城彌生凝視着面前摩天大樓的飛行提示燈,那些紅光閃閃爍爍,宛若黑夜中野獸合起又睜開的眼睛。
她知道越前龍馬為什麽睡不着,畢竟失眠這種事情在越前龍馬身上實在是太稀有了,他一貫沾枕即睡,是賴床高手,也是個把國文課從頭睡到尾的人,登野城彌生常常覺得,他只要脫離網球的雷達範圍,就會突然像一只慵懶的貓一樣。
貓。
這個詞語,曾經被很多人用來形容越前龍馬,當然,他那雙明亮的琥珀眼也是原因之一。
“越前,”想到這裏,登野城彌生突然開口了:“你記不記得國中的時候你的後原圖都說你像貓?”
“不記得了。”相當幹脆的回答。
登野城彌生又笑了起來,她繼續說:“還是真由美跑來告訴我的,她說是小坂田最先想到的形容詞,我當時就想,你的眼睛的确很像貓,平常上課懶洋洋的樣子也蠻像貓的,啊,就是卡魯賓那個樣子,不太愛搭理人,就自己在太陽好的時候趴到院子裏睡覺。”
登野城彌生停了一會兒,她看着窗外輪轉的燈光,身邊空調在溫度達到設定之後暫停了運作,此時此刻,他們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她似乎在斟酌接下來要說的話。
“雖然做這個比喻不是特別恰當,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說,”她開口了,“我後來讀了海明威的《乞力馬紮羅的雪》,開篇說,乞力馬紮羅山海拔19710英尺,山頂終年積雪,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廟殿的意思。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幹凍僵的花豹的屍體。它為什麽到那麽高的山頂去呢?沒有人知道原因。”
“這個短篇裏的主角是個作家,他是個忠于自己創作信念的人,他在非洲的取材時候受了傷,卡車壞了,救援的直升機遲遲不來,他腿上的傷口開始感染,他死的時候——也許是夢見吧——看見自己坐上直升機,到達了乞力馬紮羅的方形山頂。”
在聽見登野城彌生描述主角傷口感染的瞬間,越前龍馬心中一動,也算明白了她為什麽要事先強調這個比喻不算恰當了。他轉頭看向登野城彌生。
她此刻垂着眼睛看着窗外腳下的城市,這張越前龍馬熟悉無比的面孔此刻近在咫尺,連她披散下來的長發都穿過她的手臂和睡裙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沉默不語,只是向她投以凝視。
“你不會只是一只貓的,越前,你不會只是一只貓的,你是一只會上到乞力馬紮羅山頂的花豹,我一直都堅信着這一點,你具有的正是為此而生的力量。”
登野城彌生轉頭看向了越前龍馬,她溫柔卻堅定地凝視着他,這是他們相識十數年來,她露出過的最堅定的眼神,仿佛對一切都逐漸失去信心的登野城彌生,只對這一件事情确信無比一般。
“你身上蘊含的無限力量,不是眼前的小小困境就能束縛住的,職業選手或多或少都會因為極限的訓練對身體造成一些傷害,但是他們都能挺過來,我相信你也可以,等到邁過這一坎,你還是可以跑起來,像那只矯健的,願意為信仰和熱愛付出一切的花豹一樣。”
越前龍馬看着登野城彌生,對方那雙閃爍着星辰微光的黑曜石眼睛此刻蕩漾出幾分慌張和難過,她蹙起了眉毛,欲言又止,最後把睡裙的袖子卷起來遞到了他的眼角。
越前龍馬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淚水已經倏然落下,這麽多天來萦繞心頭的彷徨和恐慌始終藏在體內悶燒,直到此刻才被登野城溫柔地牽引了出來。雖然造成他情緒低潮的原因并沒有因此而瓦解,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就猶如年少時期他在青學進軍全國大賽,挺身面對一個又一個強敵時的那份驕傲和決意。
“我遭遇低潮期的時候,回過頭來總能看見你還是站在我身後的,其實我跑來紐約找你的原因也很簡單,我就是想告訴你,不管什麽時候,你回過頭來,我也都在你的身後。”她收回了手,這樣說道。
越前龍馬別過了臉,用不同于往常的低啞聲音說道:“我也不是總在你身後,很多時候都是機緣巧合,要真算起來,我的确就是個為了自己的決意不顧一切的人。”
登野城彌生悄悄抽了一張紙巾遞給他,說:“如果你是說高三你離開日本去美國參加職網的事情,那其實是沒有辦法的呀,大家都是抱着自己的決意生活着的,總不能為了一個人停下腳步吧……”
“再過幾天就是大學院考試卻跑來紐約的人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登野城彌生停滞住了,她轉過頭,垂下了眼睛不再看他,只剩下一句呓語一樣的話語消散在空氣裏。
“我們不一樣,越前,我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