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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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茶樓時,已經是近九點。
店霧氣缭繞,裝修的古色古香,甚至還有看臺,挂了些許喜慶的裝飾,茶客卻沒有。
收銀臺後的茶藝師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正昏昏欲睡地看電視劇。見兩人并肩而行,她還懵了一剎那,下意識擦過嘴,才回神問道:“兩位嗎?”
林西尋剛應聲,便見女生十分激動地站了起來,出櫃臺時差點絆倒腳邊的線,還是徐相年扶了她一把,才沒有摔個狗啃泥。
她十分尴尬:“謝謝!包廂在裏面哦,我馬上來,請等一下我!”
林西尋看着女生狂奔洗手間的背影,頓了頓,才道:“總覺得有些不靠譜。”
她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了,隔壁桌上還擺着本《面紗》,扉頁寫着“可供翻閱”,林西尋剛翻開,書簽便掉了出來,那頁寫着出名的“然而我愛你”。
徐相年在她身側翻開價表,最低消費倒是不高,點心與菜品價錢也算親民,只茶水三百起步,只高不低,于海島這般生活平淡、大多人喝茶只是消遣的小城市而言,價格有些太不相符了。
徐相年掃了眼空蕩蕩的一樓,随手勾了個茶。
茶藝師再出來時,人倒是搖身一變,裝束正經許多。她戴着帽子與口罩,十分不好意思地眼角彎彎,解釋道:“久等了,我們店晚上很少有人,所以……”
林西尋表示理解,講了要的茶水與點心,茶藝師更尴尬了:“我們的廚師……下午就回家過元旦了。”
林西尋:“……嗯?”
茶藝師和她對視,林西尋無奈道:“那就只要茶吧。”
茶藝師這才如蒙大赦,松了口氣去取茶了。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上,女生終于表現出了專業。奈何兩位客人都看不太懂手法,她只能在幹巴巴的“很好”誇獎下黯然退回了收銀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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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響播放起舒緩的歌,林西尋撐着臉,說:“這樣真的能回本嗎?”
徐相年:“或許只是圖開心,為愛好花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話落,徐相年頓了頓,問:“說起來,你還沒有給我一個解釋。”
林西尋想起适才的驚喜,有些小心虛:“你不喜歡嗎?”
“還好。”徐相年想了想,“只是覺得有些尴尬。”
林西尋:“你要習慣這種尴尬。陳年很喜歡整蠱,我大膽猜測她會在你生日時讓你再尴尬一次。”
“這算預告嗎?”徐相年笑了笑,“但還是謝謝你,西尋,很少有人為我安排計劃外的事。”
“俞斂雙也沒有過嗎?”見徐相年微挑起的眉梢,林西尋解釋道,“不是吃醋,是正常的問句。她看起來很活潑。”
徐相年:“她不太喜歡和人玩鬧,每年生日,她只會送我一個蛋糕。燈暗下去後,她先嘲諷我過去一年做過的錯誤決定,再祝福我生日快樂。”
林西尋:“聽起來很可憐。”
徐相年搖了搖頭:“我很知足,只是仍然覺得有些遺憾。還記得嗎?西尋,你以前說過,以後我的每個生日你都會陪在我的身邊。”
“人生不能事事圓滿。”林西尋說,“但我們可以一年過兩個生日,三個四個也可以。但願望只能許一次。”
“不許願也沒有關系。”徐相年笑道,“我最想要的,已經在我身邊了。”
“……”林西尋沉默半晌,想不出能接這句話的字詞,只能避着她的視線,轉移話題道,“還記得阮顏嗎?”
徐相年明了,今夜是翻舊賬專場,耐心道:“我和她由姑姑牽線認識,我明确拒絕過她。”
林西尋:“現在還有聯系嗎?”
徐相年将手機推向她,鎖屏壁紙是林西尋的側臉,四位數密碼,林西尋輸了自己的生日,成功解鎖。
“是讓我自己查的意思嗎?”
徐相年點了頭,林西尋便只規矩的搜了阮顏,查無此人。
“她已經把我删除了。”徐相年想了想,嚴謹道,“在你說你是我愛人的當天晚上。”
林西尋不甘示弱道:“我還沒有說你用我的名字招搖撞騙。我們那個時候沒有複合,甚至關系也不好。”
徐相年還沒想好用什麽态度接這句話,林西尋聲音又變弱了些,她盯着徐相年,說:“所以,還是還是你更喜歡我一點吧。”
徐相年:“為什麽這麽說呢。”
林西尋道:“不然也不會放棄高薪回國追我了。”
徐相年認可了這一邏輯。
林西尋又問:“你後悔嗎?”
徐相年想了下:“有一點。”
林西尋剛挑起眉,開始積攢怒氣,徐相年的聲音便落入耳中:“後悔沒有早一點回國。”
林西尋:“…………”
沉默片刻,她說:“如果不是在外面,我就親你了。”
徐相年笑了笑:“為什麽?怕被知道是同性戀嗎?”
“當然不。”林西尋否認的很快,“只是……有點害羞。”
徐相年想了想,她伸手,立起那本《面紗》,很快地吻了林西尋面頰一下。
“反正……今年害羞的配額晚飯時都用完了,負數也沒什麽。”
這蜻蜓吻水的動作很輕,林西尋臉卻極快爆紅起來。她還是不習慣于徐相年随時随地的直球,只能任徐相年帶笑的目光于自己臉頰來回梭巡,好半天才找回神智,不清不楚地續上聊天。
等到她終于生出些許困意,準備離開時,茶藝師十分害羞地遞上兩瓶未拆封的水。
林西尋摸到了橫|插|在塑料包裝裏的小紙片,接受了對方的好意,溫和笑了笑,沒有當面問詢,而是在上車後才借着窗外的燈光看了眼。
紙片上,字跡隽秀,寫的內容也十分內斂:【祝你們幸福!!!】
後方還跟着一個可愛的顏文字。
林西尋收起卡片,靠在徐相年的肩上,垂眸和她十指相扣。
岑青馥将為期四天三夜的日程訂的很明白。
第一天去最有名的寺廟上香,第二天看海,第三逛街買特産,第四天好好休息,準備返程。
淩晨六點,林西尋尚在睡眼忪惺,便接到了岑青馥的電話。
女人的聲音十分有元氣,問詢她什麽時候洗漱,該出發了雲雲。
林西尋看了眼時間,十分困惑道:“山要爬很久嗎?”
岑青馥:“不用啊。我剛從山上下來,半個小時就夠了。”
林西尋太困,思緒打結,一時間沒關注到前一點,只是問:“……那為什麽要六點起?”
岑青馥:“……早睡早起總不是一件壞事嘛。而且早上有特供齋飯吃,今天吃的是清粥配菜,挺好喝的。”
林西尋:“好吧。”
徐相年已經被吵醒了,大致聽明白對話後,動作很輕地去了洗手間洗漱。林西尋卻是賴在床上,感受着還溫熱的被窩,瞪着昏黑的天花板,蹭着枕頭。
她讨厭早起。
如此宣洩一番情緒後,林西尋才緩而慢地起了身。她披着徐相年的外套,開了門。
她們訂的是兩室一廳的套間,簡單洗漱後,林西尋站在森淼門前敲了敲。
房內沒有回音,林西尋猜她還在睡,沒繼續敲門。反正一整天的日程都是空的,大可以中午再返程一趟接森淼。
到雲頂山山腳下時,來往游客已經有很多了。
岑青馥站在餃子店前玩手機,看到兩人後招了招手。
林西尋看着她點的一整桌餃子:“不是吃齋飯?”
岑青馥:“好歹爬半小時,總要吃點東西墊墊胃。”
林西尋覺得她在糊弄自己。
三人上山時,旭日方升。雲霧缭繞于石梯盡頭,使人一眼辨不清要通往的歸處究竟是廟,還是不可及的天際。
岑青馥很有閑心地介紹道:“這山之所以火,就是因為路太像修真小說了。其實寺廟本身沒什麽好拜的,成不了真,但布置的一些山水景确實不錯,挺适合拍照。”
有人蹭她的講解聽,問:“你這話說的,如果這廟不靈,怎麽一年四季那麽多游客?我看網上各種帖子,都在說這佛靈。”
岑青馥看了眼那位中年男人,解釋道:“這世界上倒黴到想求神拜佛轉運的人那麽多,總有兩個柳暗花明,誇大宣傳後有現在的效果很正常。你真要去問那些網友,她們拜的佛是誰,大多數都說不出名字的。”
男人用不贊同的眼神看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幸存者偏差?”
“……當然不,只是命理如此而已。”岑青馥說,“當然,不排除佛心情好,幫你一把的可能性。”
男人:“所以不還是封建迷信嗎?”
岑青馥滿眼疑惑:“你都覺得這是封建迷信了,還來拜佛幹嘛?”
周遭稀稀落落響起笑,男人面上有些挂不過去,态度卻還算好:“那不是你說的嗎?不排除人家心情好,幫我一把。”
岑青馥:“……行吧。”
有人放了首《天梯》,修仙氛圍剎那被沖淡不少。後半段路程裏,岑青馥斷斷續續介紹了這座寺廟的歷史與一些典故,說着說着便又夾帶私貨的偏離到了道教相關,不着痕跡地賣起安利。
有人信,有人不信。後者不發一言,前者卻直接添加了她的聯系方式,激動地握她的手,想讓她以後幫自己解決問題。
林西尋嘆為觀止,卻也不覺得世界觀被觸動。
她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之說,徐相年也一樣。
但在進入主殿,望見那尊阖眼慈眉善目的佛像後,林西尋頓了頓,還是跪在了席墊上。她不覺得神佛能聽見自己的話,卻也還是口是心非地果斷許下了願。
出佛殿後,林西尋扶着扶手,拍了幾張天邊的雲蒸霞蔚。她看雲,徐相年便安靜看她,直到攝像頭一轉,對準了自己,才唇角微勾。
“許了什麽願?”徐相年問。
林西尋拍了臉,手機又偏移許多。她看着天,滿心卻早已飄向了身旁的徐相年,聲音随意:“沒聽過那句話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徐相年:“但是,成事在人。”
林西尋覺得這話有些奇怪:“原話不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
“後者太封建迷信了。”徐相年一本正經道,“我們需要一些……紅色的正能量。事在人為,不是嗎?”
“你說是就是。”林西尋說,“知道為什麽嗎?”
徐相年:“因為我現在是體制內編制,待遇很高。”
林西尋:……
寺廟能逛的地方太少,不一會便到了頭,兩人走走停停,花錢吃到了還冒着熱氣的粥,味道确實不錯,但林西尋還是很讨厭吃青菜。
寺廟中心還有棵古銀杏可供許願,枝繁葉茂,挂着紅色的絲帶或嵌着紅線的刻字木牌。
自己刻十元,代刻二十,限二十字內。
林西尋買了兩個木牌,徐相年接過一個,用刀緩慢地開始雕刻。
林西尋則是多付了十塊,站在僧人面前監工。小和尚臉皮很薄,被她盯了兩眼就緩慢地轉過了身,但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木屑紛飛,印刻下八個字。
等徐相年慢工出細活刻完內容時,林西尋已經攥着木牌,回了一會消息。森淼已經醒了,在只有她一人的房間裏發出三個問號。
林西尋讓森淼自己看餐廳,決定中午吃什麽,見徐相年結束,牽她的手,看有沒有傷到,一番檢查後,才問她要木牌:“刻了什麽?”
徐相年遞給她,入目是一句詩。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林西尋站在原地,擡眼看徐相年。女人也向她伸出手,溫和地笑了笑,林西尋便也将自己的木牌遞了過去。
【歲歲年年,平安順意。】
角落有很小的三個字,徐相年認真盯了一會,才認出那刻的是“徐相年”。
“……我自己刻的!”林西尋臉紅道,“不許說醜。”
“不醜。”徐相年說,“只是有些舍不得挂在這裏。”
林西尋同樣如此。
于是,小和尚便又多了一筆業績。
木牌被挂在離兩人最近的枝幹上,林西尋滿意地拍了個照,徐相年難得地與她同步,按下拍攝鍵。
新刻的歲歲年年上沒了徐相年的名字,徐相年卻并不在意。
她悄然牽上林西尋的手,想:在林西尋的身邊,就是她最為平安順意的時候。
事在人為,徐相年許了十年的願望,已經在她身邊了。
趕上末班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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