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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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率跳的飛快,林西尋卻沒想象中的慌亂,而是搶在徐相年前道:“你——”
徐相年果真停了下來:“嗯?”
林西尋對上她誠摯的雙眼,早就軟化的态度使她說不出半分推拒,支支吾吾兩聲,她才試探性道:“你再想想?”
徐相年說:“好提議,但時光不會倒流到我說出那句話前。”
她看着林西尋,眉眼彎了彎:“要猜猜我說了什麽嗎。”
林西尋遲疑了片刻,卻還是思索不出任何有可能的答案。徐相年鮮少對自己說起家庭,她對這位前婆婆唯一的印象也只是徐相年偶然的一句“不喜歡”。
徐相年不喜歡的人,她自然也厭屋及烏地讨厭起來。
林西尋想了半天,滿心都是敵意,坦誠道:“想不出來,我可以看gg揭曉答案嗎?”
徐相年又笑了起來:“是買斷制游戲,沒有內設gg。”
林西尋:“……”
“那算了,”正對上略顯促狹的視線,林西尋側過臉,小聲道,“不玩了。”
徐相年沒對她堂而皇之的‘棄游論’發表意見,兩人就這般狀若無事地回到客廳,徐然已經在廚房裏鼓搗起菜。距離太遠,林西尋嗅不到味道,只能隐約聽見鍋鏟用力拷打鍋底的聲音。
徐相年自然地進了房間,林西尋本還傻傻地想跟着一起鑽進去,卻被半路發現,攔在了門前:“去坐一會吧。”
徐相年的視線瞥向挂壁電視:“電影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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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尋追溯徐相年的視線,想起自己适才認真觀摩子供向電影的模樣:“……”
她有些想解釋,又說不出什麽不對勁,頓了頓,道:“确實挺好看的。”
徐相年眼底又蓄起了笑意:“我知道。”
林西尋覺得,徐相年今天的笑容次數似乎有些超額了。
她就這樣被半趕回了沙發,剛坐下,森淼便遞上來杯溫水,林西尋自然道:“謝謝。”
森淼接受了道謝,卻沒有就此收回視線,而是目光冷靜地看着她,眼底燃着一簇火,林西尋将那命名為好奇,俗套一些,簡稱八卦。
林西尋想了想,也給她倒了杯水。
森淼:“……”
森淼一言難盡地望向白水,林西尋被逗笑了,說:“快說,謝謝姑姑。”
森淼不懂梗,老實地照實說了。
此後半小時裏,森淼都沒再說話,只是用冷淡中摻雜幾分幽怨的視線不時望向林西尋。
林西尋被陳年用這種視線盯習慣了,無所謂地發起呆來。直到徐然笑着招呼,才洗過手入座。
只有兩人的餐桌上,林森淼終于開口:“我在思考一件事。”
林西尋擡眼看她:“嗯?”
林森淼:“您允許我早戀嗎。”
她聲音不大,內容卻爆炸到林西尋懵了一剎。
“……我似乎聽清楚了,又似乎沒有。”林西尋怔然道,“誰和你告白了?江延月?”
林森淼:“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問題,無關任何人,我只是想知道您的觀點。”
林西尋懷疑地看向她,但森淼卻十分坦然地回望她。眼底沒有心虛,聲線都極其平穩,幾番打量下,林西尋不得不承認,這确實只是個普通問題。
問題答案只有一種,只要森淼願意,她可以成為任何想成為的人,做任何想做的事。林西尋從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束縛她,過往是,未來也是。
但煽情的內容并不适合當下充滿煙火氣的環境,有關更複雜的性-教育等,森淼并不需要自己提點。她獨有一套運算邏輯,能明确篩選什麽樣的人值得自己交往。
想了許久,林西尋也只說出一句:“開心就好。”
森淼應過聲,垂下眼,林西尋直覺她有些不高興,卻又說不出大概。正思考着問題根源,徐相年将一盤辣椒與蒜放在了餐桌。
林西尋欲言又止,徐相年用公筷掃了掃蒜末,這才看見被蒜山掩埋的魚的林西尋:“……”
偏生徐相年還認真看她。
林西尋覺得這應該是徐相年做的,違心道:“看上去……挺好的。”
恰好徐然端着一碟青菜走近,笑着道:“是嗎?很久沒下廚了,臨時抱佛腳翻的菜譜。”
林西尋便更用心地誇了幾句,徐然笑的更舒心,誇到快沒詞時,精确到秒的徐相年準備去關火,林西尋便不知覺将話題引到了森淼身上,讓徐然目光轉移後,像尾巴似的追在了徐相年身後。
徐相年這回沒攔她。廚房極為寬闊,發白的大理石桌面上放着數道菜。林西尋數了數,加上保姆準備的四道,共有十二道。
林西尋看向徐相年,徐相年說:“現在是有獎競猜,。”
林西尋的視線掃過數道菜,類似蒜煮魚的‘黑暗料理’終究是少數,多數成品色澤與香氣具備,在徐相年很耐心地裝盤下更顯正常。
林西尋是知道徐相年會做飯的,一一看過正常菜樣後,注意到角落油炸過頭,焦糊到有些黑的團子,擺爛式發言:“這個?”
首先排除一個不可能,再來逐一開盲盒。
但徐相年說的卻是:“答對了。”
林西尋:“……”
她站在原地,心裏難得升起一股荒謬感,懷疑道:“你在騙我?”
“如果只是想給我送禮物,直說也沒什麽不行。”林西尋覺得大概是适才在門外的相處給了她莫大勇氣,說出這話時臉不紅心不跳,十分淡然。
“但這是事實。”徐相年說,“剛才在處理別的菜,炸鍋的火開太大了。”
林西尋尚在雞蛋挑骨頭,徐相年卻話鋒一轉,泰然自若道:“獎勵是一個願望,無限期的無條件允諾的願望。”
林西尋:“有最終解釋權歸主辦方的條例嗎?”
徐相年:“沒有。”
林西尋想說不嚴謹,又想開玩笑說那她許十個願望是否也是可行的,像兒時剛聽到阿拉丁神燈故事一樣。三個願望,總要留一個再去許更多的願望。
但對上徐相年澄淨的目光,她卻說不出半分不對的話。徐相年總有這種讓人一瞬間沉靜的能力,在她身邊,林西尋才會明确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正常人。
回到餐桌上時,徐然對徐相年的黑糊丸子進行了一番不友好的點評,簡稱踩一捧一,見徐相年吃癟,林西尋唇角勾了勾。
晚餐剛過一半,春晚直播便正式開始了。
森淼吃完便靠在沙發上按手機,不一會屏幕跳轉為視頻聊天界面。熒屏那邊只有半張臉,江延月盯着少女那張冷淡的臉,想說新年快樂又太早,想聊些別的,見她沒戴耳機又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問出一句:“C卷7-1你寫出來了嗎?”
森淼脫口而出一段數式,并将鏡頭翻轉,在草稿紙上為她演算起答案,圍觀的三人皆輕笑出聲。
這一講題,便講了近一個小時。
時間自然不可能只耗費在一題上,森淼很耐心地将自己也覺得有些難度的問題都講了一遍。江延月什麽心情林西尋不清楚,但她自己同樣聽着有些暈乎。
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九點,林西尋定了個兩小時的鬧鐘,決定小睡一會再一起守歲。
但剛關上門,陳年便打來了一通語音電話。林西尋戴上耳機接聽,陳年那邊電視聲夾雜着幾聲異常高亢的“碰”,一陣噪音後,找到安靜處的陳年才開口:“喂喂喂——!”
林西尋:“在聽。”
陳年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講述起跌宕起伏的年夜飯。
她家與徐、林兩家并不相同,親戚極多,每每年夜飯時,便是最為精彩的倫理大戲現場。去年,林西尋現場看見了捉|奸現場,極其震撼地在事後問詢陳年時,陳年卻擺手稱這不值一提——
自三年前,她有個拐了山路十八彎的堂哥公開說自己綠了自己妹妹後,她便看破了一切世俗,再狗血的戲碼也成了一場空話。
但今年的故事卻比前幾年更離奇一些——保姆調包自己與雇主的孩子,讓鳳凰變小雞十七年,年前才發現。
警第一時間報了,人也進去了,但先前的女兒卻早早記了族譜,此時把她驅出去未免太過無情,但不除名卻又亂了血脈。
陳年好一會才從藍色生死戀的故事裏回神,問詢起林西尋的情況。
在陳年的想象裏,如徐家這般的‘高門’,過年是很熱鬧的。不說含饴弄孫,起碼也是幾世同堂,盡享天倫之樂。自然而然,争鬥也會比市井更多。
普通人多數時間争的也就是一口氣,有錢人争的卻是數之不盡的家産。
林西尋覺得她宅鬥電視劇看多了,平心靜氣道:“理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姑姑基本不和親戚來往,朋友聯系的也很少。不過太久了,我不清楚。”
陳年:“有點驚訝,但又不算太驚訝。”
話音落下,耳麥裏驟然只剩雜亂的背景聲。陳年猶豫着,好一會才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
“徐相年的父親?”林西尋說,“我不清楚。”
陳年:“……你怎麽知道我想說這個。”
林西尋随意道:“換我是你,我也好奇這個。”
她本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但想起那個未答出來的答案,她猶豫了片刻,道:“但是,徐相年說她母親今天來找她了。”
陳年:“!卧槽,來幹嘛?争財産?”
林西尋:“說是想買我的畫,但是徐相年拒絕了。”
陳年點評道:“聽上去有點不禮貌。”
“她和她母親的關系并不好。”林西尋說,“我可以理解,我也不需要被讨厭的人欣賞。”
“這話講的好奇怪啊。”陳年道,“你管徐相年的姑姑叫姑姑,讨厭徐相年不喜歡的人,你還說你心裏沒有她,我很難理解。”
林西尋想反駁,卻半個字都發不出聲。她像是喪氣的皮球,嘆氣道:“……誰知道呢。”
陳年聽出她松動的語氣,也嘆了口氣。
但好日子喪氣未免太不應該,陳年很快打起精神,轉移了話題。兩人簡單聊了一會,林西尋鎖屏關了燈。
這一年的最後一夢很簡單,是在高二的教室裏。落日西下,徐相年站在窗邊等她畫完作業,少女高挑挺直的身形像一棵樹,她耳機裏播放着《You are my sunshine》,擡眼便是自己的太陽。
沒有痛苦,沒有別離。她們只是并肩着走完了那條路,在終點告別,又在第二天遇見。周而複始,永遠如此。
林西尋踩點下樓時,電視上剛開始播放倒計時,歸數為零時,窗外驟然一聲巨響,林西尋側臉看去,五光十色的焰火倒映在她臉上。
互相道過新年快樂後,徐然後知後覺地找出前段時間安排助理購置的小煙花,帶已經開始接視頻的森淼出門玩。
徐相年看向林西尋,兩人視線短暫交彙後,徐相年緩慢地抽出一個紅包。她像是想制造一種驚喜氛圍,但她那張漂亮的臉卻并不适合做這般滑稽的動作,看上去不倫不類,林西尋卻覺得像被當頭棒喝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來。
在今天前,林西尋只收過徐相年兩次紅包。第一次是一張支票,第二次徐相年學乖了,只有零有整放了五百二十一。
那是數不清具體時日前的漫長冬季,新年伊始,兩人在不同的城市,聽着同樣的煙火祝福彼此。徐相年很是克制,只希望林西尋平安、健康、快樂,做一個彼得潘。
林西尋卻極其放肆,願望飄飄灑灑說了兩分鐘,希望徐相年新的一年不逼自己寫試卷,不要對自己那麽兇,多笑笑,健康平安地在這一年裏陪在自己身邊。
徐相年問,為什麽是“這一年”,而不是永遠。
林西尋說,當然是因為明年的願望要今年年末再許。
永遠太奢侈,一年複一年的陪伴才真實又觸手可及。
林西尋曾一度以為自己會許很多年願,但命運卻似乎早就注定她們要分離,荒誕地向她上映一出爛戲,輕而易舉摧毀她的所有。
林西尋靜了片刻,道:“徐相年,我們分開的時間比我們在一起時還要長了。”
徐相年安靜地看着她,看她不安的眼神,看她唇動的神情,看她的懦弱與脆弱、喜樂與悲苦,靜谧中,仿佛能看見她紙薄一般的靈魂正在被火舌舔|舐。
留聲機慢速地吟唱起詩歌,徐相年伸出手,将林西尋隐藏于長袖下悄然攥緊的手拉了出來,将紅紙放在了她的手上,如多年前對方試探性握向自己手時一樣,緩而慢地扣住她的指節。
“沒有關系。”徐相年聽見自己說,“我們還會有很多時間。”
“比七年更長,比永遠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