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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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率事件。”
漪色酒吧,岑遙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冷靜點評。
與她反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林西尋身旁的陳年。
她一把将盛滿水的酒杯往桌案一拍:“八十萬——”
林西尋心中郁悶,面上卻還若無其事地道:“夢裏的八十萬。”
“別惱羞成怒啊尋姐。”陳年笑着道,“你生氣的時候不這個樣。”
惱羞成怒了嗎?
她不覺得。
林西尋誠懇認為自己當下情緒只是郁悶,也只是郁悶。
她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再與初戀再相逢不郁悶的人。
陳年用相機拍了張她:“惱羞成怒現場.mp4。”
屏幕內的女人臉色蒼白,眼底仍舊浮有三分惱怒,生拉硬拽,也的确與惱羞成怒能搭半個邊。
但林西尋并不相信有誰會在夢了一整夜學生時期後,臉色還好到能吹絕美。
大多教師針對複習時最愛使用的便是題海戰術,林西尋高中時期的班主任更是遠近聞名的‘刷題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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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夢裏滿滿的題目與繪畫練習,林西尋就有些下意識幹嘔的惡心感。
她愈發陰沉的臉色被陳年理解為另類沉默。
“你自己都沒話說了。”陳年切了界面。
林西尋回神,看她:“你在自說自話前能顧忌被提問者的心情嗎。”
陳年不太講道理:“那你想對話來反駁我。”
聞言,林西尋當真開始檢索,試圖于腦海搜尋有用證據加以佐證她當真如自己所言般問心無愧。
可一番行為下來,得到結果卻是,陳年說的很對。
她的确惱羞成怒了。
或許是夢裏的徐相年過于溫柔,以至于在這一剎林西尋忘了兩人已經分別七年,忘記對方無論學時、境遇、興趣愛好都與自己相隔天塹,生出期冀,催生陳年引導的‘可能’種子。
可能徐相年就是為她回國。
可能徐相年就是因她任教。
同樣,也可能只是她的夢。
見一向喜歡炸毛的她突然歇聲,陳年也沒了繼續玩笑的心思,攬着她的肩膀,“嗐”了一聲:“沒事兒。反正八十萬已經是合格的金龜婿了,就算真的是真的為你回國,在向你表達心意前被家裏安排和富家千金相親也有可能!”
她散發腦洞:“沒準你們狹路相逢,千金還會明面問你職業,暗裏嘲笑你沒錢,配不上奧迪balabala——”
岑遙終于聽不下去,打斷她:“你是安慰還是毒雞湯?”
陳年說夠瘾,回過味來,曲下兩根手指,朝着林西尋的方向跪了跪:“家人們,這波我的。”
林西尋向她一抱拳。
這之後,又聽陳年絮絮叨叨說了會自家小愛豆最近行程,林西尋才起身離開。
漪色坐落繁華商業區附近,剛出店門,她便能清晰聽見人群喧鬧。
一中剛開學幾天自然不會在周末放假,林西尋來前在綜合商城一樓烘焙店預定了蛋糕——
酒吧清閑時她也會帶不願放假後一個人出門的林森淼坐坐,坐坐後也包含逛街環節。商業區大片兩人都逛過,那家烘焙店的慕斯林森淼很喜歡。
綠燈亮起,林西尋自驕傲自己又當媽又當爹的情緒中抽離,行走于人群之後。
*
周末的商城喧鬧無比,詢問與被詢問聲幾乎塞滿林西尋的耳膜。
幸而蛋糕店并不遠,她付過錢,接過包裝好的蛋糕,禮貌與雇員道謝後,轉身。
三秒後,她頓在原地。
在她不遠處,身着襯衣、笑容得體,正在與距離她極近洋裙女生聊天的徐相年側過頭。
目光平行,她似乎有些驚訝。
手捧奶茶的女生敏銳注意到她的停頓,視線緊随其後飄于林西尋臉上。
林西尋:……
那句“被家裏安排相親也有可能!”猶在耳邊,林西尋正想轉身就走,當事人卻主動叫了她一聲“西尋”。
林西尋已經許久沒再聽她這樣稱呼自己,腳步一頓。
猶豫就會敗北,等她迅速回神,徐相年身旁的姑娘已經仰起臉,一臉無辜:“徐小姐,她是……?”
林西尋:。
她是誰,她是該躲在車下的小碎石子。
以防徐相年說出意料之外的話,林西尋先發制人:“朋友。”
學生親屬這一疏遠關系與徐相年親密态度相差太遠,以防對方多想,倒不如直接承認相熟。
姑娘顯然并不信她,瞥了她幾眼後,宣誓主權一般又向徐相年靠了靠。
林西尋愈發後悔自己适才的停頓。
當車底下石子多好啊,她想,既沒人在意,也避免尴尬。
最重要的是,石子不會臉紅、心跳加速與惱怒。
徐相年看着她明顯閃避的眼光,在心中将俞斂雙提的‘在他人眼前提及兩人關系’提議劃去,順着她說:“是朋友。”
她的可信力遠遠高于林西尋。
阮顏目光閃了閃,盡管仍有懷疑存于眼底,卻也沒有表露,只像感覺不到尴尬氛圍般,笑着提議:“去附近坐坐吧?”
沒有林西尋反應的時間,徐相年便先一步替應了“好”。
林西尋:。
行吧。她想,今天她是嵌進輪胎的石子,主人想去哪都得跟着。
阮顏選擇的咖啡廳名叫十七,她是熟客,剛入座便有店員詢問。按照以往習慣點過咖啡加糖,她剛側臉準備親昵問身旁人想要什麽,見到的,卻是徐相年沉默且認真地看着面前那位點着屏幕、嘴角微翹的女人一幕。
像是聽見聲音,女人有擡頭的跡象,她便迅捷收回溫柔視線,仿若害怕她知曉一般,這才注意到愣神的自己。
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徐相年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又像是欲蓋彌彰,見面至現在唯一一次詢問:“怎麽了?”
阮顏思緒複雜,笑着,最終也只問“想喝什麽”。
“兩杯檸檬水。”沒有過多猶豫,徐相年點了飲品。連帶着與服務員一同離開的,是短暫停留在阮顏身上幾秒的兩道視線。
适才拍了店門Logo,正在與大師接歌《十七歲的雨季》,不留神間,飲品便由徐相年代勞确認。
林西尋并沒有對此感到愧疚,殘存情緒也随着大師發來那句“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而消失。相反,她偶爾會自聊天內分神給開始主動找話題想盡力與徐相年親近的阮顏身上。
但聽了沒一會兒,确認阮顏一心徐相年,與自己毫無關聯,林西尋又覺得有些被當擺件忽略的微妙感。
她沒有表露,只指尖加快點擊屏幕速度暴露煩躁。
而事實上,兩人的聊天遠沒有林西尋想象中那樣愉悅。大多數時間,都以阮顏提出、徐相年語氣詞或幾句話結束,全然沒有阮顏進展機會。
明明白白的敷衍使阮顏感到難堪。她對徐相年滿意是真,因為不想錯過而有些主動也是真。
可無論再怎樣滿意、再怎樣想得到,被另類無視也是她無法忍受的。
她幹脆學起徐相年,一起看眼前自入座便沒言語的女人。
後知後覺擡起頭、左右為難的林西尋:……。
這。
不就是當了幾分鐘電燈泡嗎。
至于用‘殺妻之仇’的眼光看自己?
短短半分鐘,阮顏在心底挑了許多女人的毛病。沒坐相、不理人沒禮貌、穿搭不好、不會化妝。
她越挑眉頭越皺,終于開口:“這位……”
後知後覺自己沒有自我介紹的林西尋:“……林。”
“林小姐。”阮顏點點頭,“能冒昧尋問一句嗎?您從事什麽職業?”
林西尋:。
陳年,您可真是帶預言家。
“作者。”她客氣回答。
“……哦。”阮顏一臉不在乎,語氣随意,“很文藝,出書嗎?”
林西尋:“……出過。”
“是嗎?”阮顏這才像有了些興趣,笑顏如花,“可以看看嗎?”
“不好意思。”林西尋也終于有了些許火氣,禮貌道,“可能不太方便。”
服務員端着餐盤走近,阮顏卻沒有要停的架勢。見狀,徐相年先一步打斷對話:“我晚上還有自習,沒有時間陪你吃飯,抱歉。”
阮顏一頓:“徐阿姨不是說請過假了嗎?”
“臨時通知。”徐相年道,“抱歉。”
之後發生的事與林西尋在這一刻所設想的軌跡差不多。
加糖的咖啡只在剛送上來時被習慣性攪動幾下,便又因拎包離開的阮顏而凝固般冷在原地。
徐相年招手叫來服務員,結過賬,舒了口氣,在內心過了一遍來前與俞斂雙确認過的流程,有些緊張地看向林西尋:“聊聊吧。”
屏幕上那句【該來的總會來的】清晰入目,林西尋放棄尋找借口的動作,幹脆直視徐相年,聲音平靜:“聊什麽。”
上次見面太過匆促,慌亂大于一切,她全程躲避對方的視線,甚至沒看清徐相年的臉。
如今終于有了正視的勇氣,林西尋卻發現沒什麽好看的。
……因為對方除去五官張開些許,失去七年前僅存的青澀外,一切都與記憶中沒有區別。
這種熟悉使林西尋本能有些安心,視線也在不知覺間軟化。
“開門見山吧,我需要一位……”在視線與緊張情緒催化下,徐相年難得開始停頓,片刻,才吐出俞斂雙準備便簽上被紅色注明的四個字,“結婚對象。”
林西尋:………………
徐相年自包內取出協議,連帶中性筆一起推送至林西尋眼前。做完一切計劃內事項使她松了口氣,但緊随片刻輕松彌漫心尖的,是緊張,與一絲她懼于面對的膽怯。
頓了頓,她道:“我知道這有點唐突,但——”
林西尋卻沒給她反悔的時間:“我不在乎但是後的內容。”
她安靜幾秒,說:“我只想知道,為什麽?”
徐相年也靜了:“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是我?”林西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