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思考
思考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賀浦和吳敏之間的矛盾已經惡化到了極點。
不斷提高音量的争執聲和摔東西的聲音充斥着整個屋子，他們有時候甚至會忘記送賀靈上學，經常随便把賀靈丢到某個托管所待上一陣子。
在賀浦和吳敏鬧離婚之前，賀靈基本上都是由他們輪流開車送去學校的，後來賀靈不得不學着自己坐公交和打車。
大多數情況下，賀靈都會躲在自己的房間裏聽他們吵架，圍繞着賀靈的話題更是不停地出現在賀浦和吳敏的争吵中——
“不行，賀靈必須你來帶，我可以多給你些錢補償——”
“補償？我缺你那些臭錢嗎賀浦？你可別忘了，連你當初創業的錢都是我們家給的！現在你有了小三就想一腳把我踹了？你做夢！”
“吳敏你能不能別鬧了？你到底怎麽樣才同意離婚？”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要你淨身出戶！帶着賀靈一起離開這個家！”
“不可能，既然這樣我們就打官司好了...”
賀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剛開始的時候還會在賀浦和吳敏面前哭鬧，被他們趕回房間後，她就只能躲在被子裏不停地哭，哭到整個人都脫力睡着後，被吵鬧聲驚醒再接着哭。
那段時間，賀靈仿佛經歷了暗無天日的煉獄，她甚至在想眼前的爸爸媽媽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的爸爸媽媽，為什麽他們會突然變成了長滿獠牙的怪獸，不停地在對方面向展示出最醜陋的面孔。
直到有一次，賀浦和吳敏的争吵太過激烈，賀浦甚至出手打了吳敏，聽見屋外傳來的尖叫聲，賀靈連忙打開門跑了出去。
那時吳敏被賀浦推到了地上，她的臉上布滿了淚痕，頭發和衣服都亂成了一團，嘴角的鮮血更是無比刺目。
賀浦騎在吳敏身上，揚手就要打她，賀靈吓壞了，連忙跑過去抱住賀浦的腰。
“爸爸，爸爸...”賀靈跑到賀浦面前，哭着哀求他，“爸爸求你別打媽媽了，求你們不要再吵架了，靈靈以後再也不哭鼻子了，我...我再也不會任性了，我會乖乖聽話的，求求你們不要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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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開，別在這裏礙事——”
賀浦一把将賀靈扯到一邊，伸手拽着吳敏的衣領一字一句道：“吳敏，你到底想怎麽樣？為什麽非要把事情弄得這麽難看？”
吳敏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她冷笑一聲，毫不退讓道：“出軌加上家暴，賀浦，我保證你打官司拿不到一分錢。”
話音一落，賀浦就一巴掌扇到了吳敏的臉上：“賤女人！結婚這麽多年你就一直在壓着我，老子每天像伺候皇帝一樣把你供起來，臨到離婚了你還是不想讓我好過——”
“我憑什麽讓你好過！”吳敏伸手和賀浦扭打起來，半點沒了往日的矜持優雅，她像一個潑婦一樣嘶吼着，“我告訴你賀浦，你敢在外面找女人就要承擔自己作孽的後果！你背叛了家庭背叛了我，這輩子我也不會原諒你...”
看着賀浦将吳敏提起來磕到了桌子上，賀靈恐懼地大哭大叫起來，她再次跑過去抓住賀浦的手，試圖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
賀浦怒氣正盛，狠狠地伸手推了賀靈一把，賀靈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砰——”的一聲巨響，賀浦和吳敏驀地停止了動作。
兩人猛地向後看去，只見賀靈帶着一塊巨大的落地鏡一起摔到了地上。
鏡子碎成了無數塊，鋒利的碎片紮進賀靈的後背，鮮血迅速淌了出來，染紅了賀靈身上的白裙子。
從那以後，賀靈每次聽到“嘩啦——”的碎片聲，她都會有一種寒毛直豎、頭皮發麻的恐懼感。
那也是賀靈第一次知道破鏡難圓是什麽意思。
吳敏和賀浦的婚姻伴随着破碎的鏡子一起結束了，賀靈也被他們丢到了外婆家。
賀靈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大笑，不再玩鬧，眼裏也沒了光。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包袱和累贅，總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就像爸媽的離婚和外婆的去世，她周圍好像沒有什麽好事發生。
連外婆病重的時候，還在拉着她的手有氣無力地呻吟道：“我的小靈...外婆走了之後你可怎麽辦啊...”
她除了給別人添麻煩還做了什麽呢？
最難過的時候，剩下的唯一的好朋友徐子辰也在費盡心思地開導她，賀靈有時候很想笑笑讓他不要擔心，可卻怎麽努力也笑不出來。
就這樣，賀靈不知不覺養成了走神的習慣，她經常毫無預兆地陷入虛無的情緒裏，為此搞砸的事情變得更加數不勝數。
比如說上一次，本來剛和李澤浩排練完一段臺詞，下場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走到了窗邊的試衣架旁，還不小心撞倒了一旁的全身鏡。
“砰——”
“嘩啦——”
熟悉的破碎聲再次響起，賀靈的心也仿佛被刺痛了一下。
孫夢夢第一個跑過來看賀靈的情況，她一臉擔憂地詢問道：“你沒事吧靈靈？有沒有受傷？”
“沒事...”破碎的鏡子映着人的面孔也變得扭曲起來，賀靈盯着一地碎片怔怔道，“就是鏡子碎了...”
孫夢夢大喇喇地攬住她的肩膀，一臉無所謂道：“诶呀沒事，咱們經費充裕，我到時候再買一個放回來就好了。”
“不一樣了...”賀靈的情緒莫名很低落，她低聲輕喃道，“我總是把事情弄得很糟。”
糯糯的聲音帶着難以言喻的委屈，就是這樣一句話，被一旁的譚煦一直記在了心裏。
後來在S市，當譚煦拉着賀靈跑出滿月宴的時候，賀靈第一次對他完全卸下了心理防備。
“譚煦，”賀靈心中又感激又感動，“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些的，你對我這麽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了。”
譚煦聳聳肩，滿不在乎道：“我又不是慈善家，幹嘛天天要你感謝我？”
彼時的賀靈還不知道譚煦的心意，譚煦說話也是一向直來直去，聽到譚煦這麽說後，賀靈尴尬地笑了笑，一下子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
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良久，譚煦輕咳一聲，有些別扭的開口道：“就是吧...之前徐子辰跟我說，我根本不了解你，你弟也說其實你有時候挺不開心的...後來我想了想，我好像的确不太了解你...”
賀靈有些迷茫：“....”
...嗯？不太了解她？所以呢？
“可你這人又總是喜歡把事情都悶在心裏，那我也沒辦法啊，只能通過其他渠道去了解了解你咯，”譚煦越說越順暢，越說越理直氣壯，不自覺還帶上了些說教意味，“雖然我也不知道你這個小腦袋瓜裏都在胡思亂想着什麽，但我就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跟你沒關系，都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很好很好了，不要害怕也不要猶豫，我只希望你可以開心一點兒。”
“我總是把事情弄得很糟，”譚煦認真的看向賀靈，“聽到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在想...從今以後，只要是與你有關的事，我都希望它可以圓滿。”
“因為我說過，只要是與你有關的事，我希望它都可以圓滿。”
當譚煦說完這句話後，舞臺燈光自他身後亮起，耀眼的白光穿過沉重的幕布照向後臺，站在後臺入口的譚煦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柔光。
冷白色的光将他整個人照亮，就好像電影鏡頭裏的慢動作一樣，譚煦緩緩朝賀靈勾起了嘴角。
“下面，就讓我們有請高三文八班的譚煦為大家帶來《告白》。”
主持人報幕聲一落，熱烈的掌聲就接連響起。
譚煦朝賀靈笑了笑，轉身背着吉他走向了舞臺。
聯歡會的第一個開場節目就是譚煦帶來的彈唱歌曲，本來其他節目的演出人員要待在後臺準備候場，賀靈也正坐在梳妝臺前發着呆，孫夢夢就在這時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後臺。
“靈靈——”
孫夢夢找到賀靈，跑過來抓住她的手，無比激動道：“靈靈，我跟你說我偶像簡直帥爆了！走，我帶你去VIP觀衆席看看去！”
還沒等賀靈反應過來，她就被孫夢夢帶到了觀衆席的第一排。
譚煦坐在高腳椅上彈着吉他，面前立着一根話筒杆，整個演播廳的燈都暗着，只有譚煦頭頂上的一束柔光照在他身上。
賀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譚煦，兩人的過往像走馬燈似的在腦中一晃而過——
“這麽小就追星啊？暑假作業寫完了嗎？”
“看你年紀還小，我可以給你一個接近我的機會。”
“今天經歷了這麽多誤會，那我們就重新認識一下吧。”
“問你啊？那你給我講講這道題呗。”
“你別整天跟個小綿羊似的...”
“你一個女孩子，喝這麽多酒做什麽？”
“你想哭就哭吧。”
“怎麽樣？過瘾嗎？”
賀靈的思緒慢慢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耳邊的歌聲變得越來越清晰。
“因為你愛上整個夏末，
我開始迷上你暖暖酒窩，
你我和光腳并排着坐...”
仿佛有所感應似的，下一秒，譚煦就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譚煦默默和賀靈對視着，他的嘴角揚着微笑，溫柔的語調像是唱進了每個人的心裏。
賀靈捂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異樣的悸動讓她變得有些無所适從。
“他好像...”賀靈輕聲呢喃道，“真的喜歡上我了。”
寒假到來以後，按照約定，賀靈要去S市住。
同樣放寒假的徐子辰因為和朋友一起去S市玩，就順便把賀靈叫出來見了一面。
“喂，”徐子辰将奶茶貼到她的臉上，溫和一笑道，“發什麽呆呢？”
“沒事。”賀靈回過神來，接過了奶茶。
他們對坐在奶茶店裏，賀靈偏頭看着窗外的人流，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靈，”徐子辰開口問道，“下學期就要高考了，你想好要考哪個學校了嗎？”
“還沒呢。”賀靈心不在焉道，“你也太急了吧，還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怎麽樣呢。”
話音一落，徐子辰就連忙開口道：“要不考B大吧。”
倉促的語氣引起了賀靈的注意，賀靈看向徐子辰：“嗯？”
“我們一起考B大吧。”徐子辰的語氣重新穩重了下來，他建議道，“你的成績一直不錯，考B大肯定沒有問題。”
“好啊。”賀靈随口答應道，“我都行。”
徐子辰眼神一動：“賀靈，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賀靈問道：“什麽事啊？”
徐子辰的嘴唇動了動，看了賀靈一會，又遲疑道：“...算了，還是等高考結束後再和你說吧。”
“什麽啊...”賀靈輕笑一聲，“神神秘秘的。”
徐子辰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對了徐子辰，”賀靈問道，“你和琳琳最近怎麽樣了？”
趙琳琳是賀靈和徐子辰小時候的好朋友，同時也是徐子辰的女朋友。
“沒怎麽樣，”徐子辰無所謂道，“早分了。”
“啊？”賀靈一臉驚訝，“什麽時候啊？”
“忘了，很久了...大概是你去B市前吧。”
“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這有什麽可說的。”
賀靈轉念一想，倒也是。
以往總是賀靈向徐子辰說自己的事情，徐子辰好像很少向她傾吐心事。
賀靈躊躇了一會兒，再次開口道：“那個徐子辰...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徐子辰：“嗯？”
“就是我有一個女生朋友，她最近偶然知道了身邊一個男孩子喜歡她的事情，可那個男孩子還沒有向她表明或者告白什麽的，所以我那個朋友就有點...不知所措吧，就是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和那個男孩子相處了。”
“這很簡單啊。”徐子辰問道，“你朋友喜歡那個男生嗎？”
賀靈一怔，下意識反駁道：“啊？我當然不喜——”
話音未落，賀靈就連忙閉上了嘴。
徐子辰眉頭一皺，有些疑惑道：“你說什麽？”
“不是，”賀靈擺擺手道，“我是說，我也不知道我那個朋友喜不喜歡她。”
“總而言之，如果你那個朋友喜歡他，就什麽也不用做，靜靜地等着那個男生主動表白就好；如果你那個朋友不喜歡他的話，那就更簡單了，直接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慢慢拉開距離就可以了。”
“所以，”徐子辰總結道，“關鍵就在于你那個朋友的心意是怎麽樣的。”
賀靈一怔。
我的...心意嗎？
